第16章 臉紅 (1)

這間屋子本來除了收納整齊的書籍,和配置頂級的電子設備,往常只會出現罐裝可樂或者礦泉水瓶,然而此刻畫風截然不同。

巧克力味夾心糖的袋子打開了,吃到一半放在液晶屏幕前,水杯裏都倒了鮮榨的果汁。

兩只電腦椅挨得很近,好像輕輕往前蹭一下,就能貼在一起。

林秋宿擡起眼,撞上謝嶼的視線,不禁怔了怔,過了兩秒才堪堪反應過來。

……在意?

像謝嶼這樣的人,習以為常地被矚目被簇擁,被外界圍着轉,而姿态總是游刃有餘,仿佛從不受外界影響。

他的情緒向來穩定內斂,也會被其他事物牽着走?

而那種又淡又自持的目光,真的會固定在別人身上目不轉睛?

林秋宿想象不出來,再從謝嶼的眼神裏,捕捉到幾分促狹的笑意。

莫名有些加快的心跳聲中,他感覺自己貌似被揶揄了,登時別開了腦袋。

“如果你不開心,我當然不去啦。”林秋宿認真地回答,“小梁又不能幫我改代碼。”

合着是覺得謝嶼更好用,還挺會看局勢的。

謝嶼不知道該不該為此得意,嗤笑了聲,提醒:“人家等你吱聲呢,你早點回複他。”

“你的地盤到底有沒有門禁啊?”林秋宿黏着問。

謝嶼說:“噢,還想徹夜不歸啊。”

林秋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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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随便打聽一下。

謝嶼面色不改,悠悠地開口:“可以的,你去玩吧,不用管我一個人在家安不安全。”

林秋宿:“……”

怎麽,這處安保好得和銀行金庫一樣,能有小偷入室到這裏來嗎?

但凡放一個往電梯裏張貼小廣告的進來,每年的天價物業費都算白交了。

想到這裏,林秋宿哭笑不得,朝謝嶼“略”了下。

接着謝嶼回敬了一個“略”,但林秋宿沒有繼續互相攻擊,低下頭打字。

果然,梁楓說:[那十點半在店裏見吧!]

前幾天梁楓和其他朋友去畢業旅行了,昨晚剛回來,買了些伴手的紀念品。

梁楓說到這個,還給林秋宿拍了一張照片,那是套皮影戲制品,雕刻得非常精美,準備送給他當禮物。

林秋宿向他道了謝,再遲疑了一會,說夜宵不能吃得太晚。

梁楓:[诶,你哥同事管太寬了吧?你回去得晚了,他會對你擺臭臉麽?]

其實謝嶼并不是控制欲過界的人,恰恰相反,平時相處充分地給林秋宿留出了個人空間。

而且,即便之前鬧過幾場烏龍,謝嶼也從來沒對自己冷下過臉。

剛才幾句插科打诨,林秋宿能感覺得到,比起抵觸他和梁楓往來,謝嶼更多的是在借題發揮逗弄人。

以往自己和朋友出門,謝嶼不會多加管束,就算有幾次回來得晚了些,也不會數落他玩心太重。

但林秋宿還是回複:[不是的,主要是他一個人在家比較危險。]

梁楓看着屏幕,頭頂冒出許多問號:???

兄弟,你哥同事今年三歲嗎?

·

二十二歲的謝嶼低低地打了個噴嚏,把喝完果汁的水杯拿了出來,徑直去廚房裏洗掉。

林秋宿蹦蹦跳跳尾随在他後面,得意地将自己收到伴手禮的事情,分享給了對方。

謝嶼捧場:“梁楓有心了,你可以回贈一些家裏的小餅幹。”

之前他們烤了一些點心,餅幹分成了三罐,還有一罐沒拆封過。

林秋宿點點頭,覺得謝嶼建議得有道理,自己不能白拿別人的東西。

這裏許多家具需要細心地養護,保姆收拾半天,剛清潔完幾間空屋,準備換一套工具去露臺。

那處被布置了庭院景觀,由建築大師親自設計,砂石和耗材都是千裏迢迢空運過來,一整套費用堪稱天價。

園林有專人進行季度維護,而她雖然受過一些專業培訓,但只敢小心翼翼地稍加修剪枝葉。

然後她去露臺那邊一看,見到一角綠油油的畫面。

本來被純白色細沙覆蓋的地方,細沙已經被鏟到旁邊,堆成了一個可愛的小坡。

幾株蔬菜苗霸占了它的領地,迎着太陽茁壯成長,洋溢着大自然的生機勃勃。

枯山水本來充滿了高貴冷豔的氣息,疊加上這麽一角畫面,逼格在此刻俨然整個垮掉。

保姆就差兩眼一黑,不可置信地回屋內找人。

“您、您的……”保姆神色有些恍惚,“屋外面怎麽多出一片小農場?”

謝嶼知道林秋宿在露臺栽種小番茄苗,也過去看過,沒覺得哪裏值得詫異。

他說:“對啊,趙家送的,在這兒長得還挺好。”

提到這個,他還挺驕傲:“看來這裏風水不錯。”

林秋宿附和:“不用施肥都可以拔苗。”

保姆:“…………”

從馬尼拉運過來的草坪,比許多人家裏的實木地板還貴,當然不錯啊!

但這玩意不遠萬裏地被運過來,是用來翻土種菜的嗎!!

她見謝嶼表情如常,不知道是真的不介意景觀被這麽折騰,還是不清楚這些東西價值有多麽昂貴。

猶豫片刻,她決定提一下。

“我記得露臺裝修的時候,光材料就花了上百萬?可能這些番茄苗看在錢的份上也會拼命長。”

盡管謝嶼沒什麽動靜,但林秋宿驚了。

林秋宿倒吸涼氣:“那堆沙子和歪脖子樹值那麽多錢?”

保姆沉重地說:“要是加上設計費,成本還能翻個倍。”

林秋宿:“……”

他遲鈍地想,小番茄多少錢來着?

五塊錢一斤都算不錯的了。

他恍惚地上前走了幾步,打算去把東西挖了,将草坪和沙子重新變成原來的狀态。

可是謝嶼問:“去哪兒?”

林秋宿羞惱地回答:“你怎麽不提醒我一下?農場決定從今天起結束一場鋪張浪費的錯誤!”

謝嶼嗤笑:“那堆擺設又沒人看,放了那麽久,我都沒瞧過幾次,小番茄種出來了還能吃到幾顆。”

林秋宿扭過頭看他,他問:“可以給我吃的吧?”

林秋宿麻木地說:“本來覺得它被養死了也沒事,現在它必須量産三百斤了。”

保姆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沖擊,但見雇主沒意見,當然沒再多嘴。

之後她給真皮沙發做保養,餘光中忽然出現一抹清雅的顏色。

原先一直放在陳列櫃上的古董瓷器,現在居然挪到了沙發與落地窗簾的狹窄夾角處。

因為帶着蓋子,她看不到裏面的情況,自然而然以為裏面空無一物。

畢竟沒人會真的把古董當做罐頭來用。

接着,她想把瓷器放回原處,卻出乎意料地發現……

重量居然不對!

保姆打開蓋子,發現裏面不僅有東西,而且放的是腌蘿蔔。

味道倒是挺香的,感覺口感應該不錯,賣相也很上乘。

可無論它怎麽好吃,也不該出現在這裏啊!!

如果說剛才保姆是倍感震撼的話,此時她已然陷入了懷疑人生之中。

她不是在做夢吧?!

當她捧着東西半天難以消化信息量的時候,謝嶼也挺納悶。

他母親念叨過一只古董,去年被他在拍賣會拿下以後,因為母親不急着要,所以直接帶到了這棟房子裏。

但之前他沒怎麽注意,忘了究竟随手擱在哪裏了,這些天忽然記起來,一直沒有找着。

不過這玩意肯定是放在這兒的,他也就沒怎麽上心。

畢竟丢失物總有一個明顯的規律,在自己拼命去找的時候消失不見,又在不經意間突然出現。

尤其是買到替代品之後,出現的可能性會更大。

于是謝嶼疑惑歸疑惑,卻沒付出行動。

或許放在了某個自己忽視的地方,橫豎不會人間蒸發,估計哪天就突然冒出來了。

“小老板,我把這只東西放在櫃子上可以嗎?”保姆又硬着頭皮來找他。

這時候林秋宿在打游戲,聽到聲音沒有回頭,但拉了一下謝嶼的胳膊。

謝嶼掃了一眼,看到自己剛想起來的古董,現在被保姆拿了過來。

稱作“拿”好像不太準确,用“掂”來描述動作更加妥當,此刻精致的瓷器在保姆手裏似乎沉甸甸的。

謝嶼當場沒有想太多,讓保姆去擺好就行。

等到保姆收工離開,他路過長廊的櫃臺,看到這只古董瓷器,順手掀了一下蓋子。

目光往裏面一瞅。

塞了半瓶多的蘿蔔…………

謝嶼:“。”

記起來了,之前林秋宿還跟自己問過,能不能拿客廳的罐頭腌蘿蔔。

敢情是價值一長串零的罐頭。

他來到林秋宿身邊,拍了拍少年略顯單薄的肩膀。

林秋宿擡起頭看向他,表情很是茫然無辜,搞得謝嶼略微頓了一下。

然後,謝嶼不自然地挪開視線,說:“你要不要拍照搜索一下蘿蔔罐頭?”

林秋宿不明所以地過去了,回來時腳步虛浮,臉色也有點蒼白,輕輕地靠在謝嶼身側。

很顯然,他拍照搜出了一堆新聞,去年這件瓷器作為拍賣會的壓軸,被神秘賣家帶走。

林秋宿非常不解,難道謝嶼家最便宜的東西,是那輛用來在市區裏代步的AMGGT63s?

謝嶼垂下眼,只聽林秋宿暗落落地嘀咕。

“你想吃均價八位數的蘿蔔嗎?我看腌制品放太久也不好,要不要今天拿出來切掉一點?”

不等謝嶼回答,林秋宿又放棄遮掩,頗為苦惱地說:“怎麽辦啊謝嶼,我好像又搞砸事情了。”

他心裏有點苦悶,忘了遵循以往的那套禮貌客氣,連名帶姓地稱呼對方。

這事也有謝嶼的疏忽,即便有一些意料之外,也肯定不會怪罪別人。

說到底,小林同學做錯了什麽呢?

他只是因為太讨人喜歡,被管家投喂了好吃的。

謝嶼嗤笑:“哪裏搞砸了,這不是在幫趙居竹家的蘿蔔擡身價?”

林秋宿:“……”

要不要替趙居竹說聲謝謝啊?

晚上,兩人從廚房裏找到一只幹淨的塑料食品盒,把瓷器解救了出來。

林秋宿一本正經地檢查了兩圈,幸好沒有任何破損,這才放心地交付。

謝嶼就好像一個終于接到存活人質的受害者家屬,此案沒有真正的兇手,所以他沒怎麽吭聲,仔仔細細把瓶身擦了半天。

林秋宿瞄到一眼,說:“它要被你擦成磨砂皮啦。”

謝嶼默默停下了擦拭,雖然一片安靜,但林秋宿總感覺可以聽到……

某人心在滴血的聲音。

他觀察了一會兒謝嶼的神态,謝嶼眉目淡淡,一點情緒都沒顯露。

“在難過呀?”林秋宿說。

謝嶼道:“倒是沒這麽嚴重。”

話音還沒落下,他的尾音被咽了回去。

因為林秋宿牽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毛茸茸的、發絲柔軟涼滑的腦袋上。

——謝嶼偶爾會揉林秋宿的腦袋,但次數很少。

并且林秋宿似乎不太喜歡被如此對待,每次都氣鼓鼓地試圖逃脫,可惜掙紮中難以如願。

可是當下,林秋宿主動地蹭了蹭謝嶼的掌心,語調天真又認真。

“別生氣啦,要不然你揉揉我?”

他擡起雙手憑空做了個用力搓弄的動作,小聲嘟囔:“一般都說這樣很解壓诶。”

謝嶼感覺自己的右手仿佛瞬間生了鏽,腦海裏好像湧進了許多東西,又好像一片空白。

明明手心裏是軟和的觸感,卻教他根本動彈不得。

這是怎麽了呢?

難道林秋宿身懷魔法,會暗戳戳給他施加定身咒語嗎?

謝嶼冒出這種想法的時候,自己都覺得好笑,接着指尖動了動,很慢地揉了一下林秋宿的頭。

“沒生氣,你也別往心裏去。”謝嶼收回手,說。

他沒有直接告訴林秋宿,自己之所以憂心忡忡,實際上是在糾結如何向母親找借口……

為什麽她全額報銷的拍賣品,在他這裏放了半年多,染上了一股剛從蘿蔔地裏拔出來的味道。

要不然就說是趙居竹幹的吧?

可是這麽講的話,趙居竹估計要被他媽媽連夜索命,這貨當場把林秋宿出賣了怎麽樣?

半晌沒想出來怎麽打幌子,謝嶼決定放棄。

林秋宿睜圓了狐貍眼,向他試探:“真的沒有呀?”

謝嶼翹起嘴角:“那要不然再給我揉一會。”

聽到這句話,林秋宿立即搬出一個古老的說法:“不可以了,這樣會讓我長不高的,我還想呼吸一下兩米的空氣。”

謝嶼挑眉:“兩米?”

林秋宿點點頭,浮誇地用手上下比劃着:“嗯嗯,還差這麽一截。”

随即,他就被謝嶼穩穩地舉了起來,短促的慌亂聲還沒發出,就感到一陣新奇,轉而發出雀躍的驚呼。

上一次被這麽舉高,還是八歲的時候,被讨厭鬼林觀清抱來抱去,還被調侃腿太短走不快。

這回的體驗感就不一樣了,林秋宿活潑地在謝嶼這兒轉悠,表示俯視衆生的感覺可太爽了,好想再來一次。

很遺憾的是,謝嶼作為那個被俯視的衆生,并沒立即配合。

他見半天甩不掉這小尾巴,便抱着胳膊瞧過去。

“你突然這麽黏我?噢,食髓知味?”謝嶼說,“再跟下去就要一起去廁所了啊。”

林秋宿:“……”

黏在後面的小尾巴無情消失了。

·

自從林秋宿考出駕照,謝嶼就把車鑰匙放在了玄關的小筐子裏,讓人需要的話随便拿。

不過最近林秋宿鮮少出門,有的話也是和謝嶼一起,沒有特意去看過小筐子裏放的鑰匙是什麽。

以至于他出發去和梁楓碰面之前,駐留在玄關許久,面對五把各式各樣的車鑰匙,整個人眼花缭亂,大犯選擇恐懼症。

更糟糕的是,他并不認識品牌标志,就挑了個看上去最樸素的。

一匹馬,這圖案夠複古了吧!

十五分鐘後,林秋宿絕望地開着法拉利,接受路邊一衆人投來的目光。

跑車與其他車的體驗差別很大,底盤和座位太低,手動擋很麻煩,駕駛員的視線角度也有所不同,林秋宿不得不慢吞吞地挪動。

吃完夜宵再回來時,他從蝴蝶式車門鑽出來,頓感腰酸背痛,就差兩腿一軟。

“回來得這麽早?”謝嶼在遠程加班。

林秋宿只想回床上癱着,将順手打包的單人份食物放在了桌上,再伸出手指了一下,囑咐他如果餓了的話就拿去加熱。

半夜,謝嶼摸索到餐廳打開餐盒,然後開始在線搜索微波爐如何使用。

等待機器運轉的間隙裏,他想把打包袋扔掉,票據從裏面輕飄飄地落了出來。

謝嶼彎腰撿起來一看,看到這份夜宵的名字:

[一人食:給心上人點份香噴噴的小心意/愛心]

·

正在洗澡的林秋宿并不知道,因為一時好心帶回來的夜宵,居然招來了飛來橫鍋。

他換上舒适的睡衣,用幹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往屋子走,就看到謝嶼斜倚在自己的卧室門前。

“心意我收到了。”謝嶼緩緩地清了清嗓子,矜持地向他說。

林秋宿:?

沒懂謝嶼在搞些什麽,他聽得雲裏霧裏,警惕地沒有立即吱聲。

打包一份飯菜而已,要是謝嶼仔細看價格的話,會發現标價都沒超過二十塊錢,有必要特意來感謝麽?

這次局面非常反常,在林秋宿謹慎的目光中,謝嶼沒有再多說什麽,可謂是不給任何辯解的機會。

男人只是把一張長條狀的紙貼在了門上,漫不經心地回了主卧,然後就是關門的聲音。

林秋宿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趿着拖鞋踩過羊絨地毯,一頭霧水地靠近門口。

接着看清楚了上面的字,險些吐血。

林秋宿對此深感無辜,自己不過是買了一份店裏打折力度最大的黃焖雞單人套餐。

誰會關注這套餐竟有一個另辟蹊徑的花名!!!

“你開門,你聽我解釋。”林秋宿急忙跑去隔壁。

他臉上發燙,敲着故意緊鎖的房門,內心有苦說不出。

同時,謝嶼找到了機會捉弄他,在門內使勁表演。

“你別說了,我都懂的,好好睡一覺吧,我們都當做沒發生過。”

林秋宿:“。”

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

被謝嶼氣得頭暈腦脹,他甚至想要踹門,想到了面前這塊木板大致的售價,才堪堪忍住沖動。

“你有本事明天不出來。”林秋宿轉動了兩下門把手,開始裝兇。

可惜這點威脅沒有效果,謝嶼反而語氣更加愉快。

就算人不在眼前,林秋宿都已經能想象出,對方眉飛色舞又玩世不恭的樣子。

謝嶼為難地回複:“這怎麽行,一天不見面,你不會想我吧?”

林秋宿只恨自己是個文明人,蹦不出髒話來。

“你也太讨厭了。”他喃喃。

再是不可思議地搖頭:“如果想揍人也算想的話,你這麽就理解吧。”

謝嶼輕哼着,聽到林秋宿離開時一步深一步淺的腳步聲,優哉游哉地打開門鎖,細開了一條門縫。

說時遲那時快,一切變動都發生在半秒鐘以內。

林秋宿轉身從門縫擠了過去,沒有給謝嶼回神的工夫,推着對方肩膀一副要将人捉拿歸案的架勢。

謝嶼應對得猝不及防,怕和林秋宿撞上,下意識地往後退讓,卻在推拉中重心不穩,摔在了質感細膩的羊絨地毯上。

林秋宿被惹得滿心懊惱,不願意放過乘勝追擊的機會,以至于一直沒有松手,連帶着和他一塊兒栽倒。

砰。

謝嶼倒在地上,上半身用胳膊牢牢撐住,卻僵硬地不敢直接站起來。

——因為林秋宿跨坐在他身上。

另外一邊,林秋宿已然是被憤怒沖昏腦袋。

他連驚吓都顧不上了,右手捏着謝嶼的肩膀衣料,另一只手撈住了謝嶼的脖頸。

少年一點也沒有摔到,甚至根本沒察覺到謝嶼的不對勁,一味地要争執剛才的話題。

“我只是和老板說了要單人優惠套餐,誰知道他家是這種畫風呀!”

“你去看他們外賣平臺,雙人餐還取名《喜結連理》呢,三人餐叫《沒有一個是多餘》!”

林秋宿氣鼓鼓地要掏出手機來證明,發現林觀清居然這時候給自己打視頻通話。

他因此頓了下,被轉移注意力,暫且放了謝嶼一馬。

總不能讓哥哥目睹,自己騎着他上司吧?

要是這樣,估計林觀清得幫謝嶼報警。

……等一等,騎什麽?

理智回籠的林秋宿似是終于反應過來。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緩慢移動,遲鈍地往旁邊望去。

繼而和謝嶼大眼瞪小眼。

謝嶼好像因為林觀清打來的日常問候而松了口氣,可表情上并沒有明顯的表露。

在視線對峙之中,那一絲茫然與無措還不由林秋宿确認,就被很好地收斂起來,眨眼間就難以被找到痕跡。

“我要告訴林觀清,你把我撲地上,我受工傷了。”謝嶼漫不經心地說。

林秋宿試圖拉他起來,謝嶼冷冷地笑了聲,盤腿坐在羊絨地毯上,一副要碰瓷碰到底的德性。

到底怎麽回事啊?為什麽局勢又逆轉了!

林秋宿咬牙切齒,打算避開謝嶼這個人,卻見謝嶼補充。

“還打算不負責任地跑路,原來這就是當代大學生的素質,懂了。”

謝嶼嗤笑,還說:“好渣啊。”

林秋宿:“……”

素質市民小林輕輕嘆了一口氣,幹脆也坐到謝嶼邊上去,劃開接聽鍵,就看到林觀清站在茶水間裏。

兄弟倆通常是語音聯系,大概是太久沒見過弟弟,光是看文字和聽聲音不太放心,林觀清也想親眼瞧一下林秋宿怎麽樣了。

所以這次他特意抽出空,提前預約了公司的會議室,破天荒地準備打視頻。

現在林觀清還在茶水間裏,空出來的手在用一次性紙杯接咖啡。

這也是個狠人,林秋宿眼睜睜看着一杯濃濃的黑咖啡,不加一丁點糖和奶,被林觀清喝了兩口。

之前的游戲開發者大會上,林秋宿還記得林觀清擺着精英面孔,看起來英俊又意氣風發,超出所有人對年少有為的大佬的預期。

當時快餐店裏很愛開嘲諷的小主播,見了都愣住,笑着感嘆Clear怎麽這麽帥?

而現在……

“你們公司可以穿睡衣上班?”林秋宿提問。

眼前的林觀清與當時天差地別。

盡管強行打起精神來了,但是深邃的眉目之中,有掩藏不住的倦意和疲累。

可見出差并非游山玩水走馬觀花,這種差事攤在身上,究竟是福是禍還不好說。

“可以啊,我們組的美協天天穿睡褲。”謝嶼小聲解答。

林觀清來到小會議室,關門将咖啡放到桌上。

“美協穿的是闊腿褲謝謝,人家一個天天洗頭吹造型的都市麗人,你當是程序組那些恨不得一大瓶沐浴露用兩年的死宅?”

“還有這件襯衫也不是睡衣,只不過質感和綢面比較像而已!”

林觀清解釋完,納悶:“你倆怎麽回事?審美是誰傳染了誰?”

謝嶼:“……”

林秋宿:“……”

“你們那兒沒開空調麽?”林觀清終于看向屏幕,愣了下,“不對啊,為什麽一個個的臉那麽紅?”

林秋宿嘴硬:“怎麽可能,你看錯了吧?”

林觀清倍感荒謬,簡直要笑出聲:“我又不是色盲,這還能搞錯?”

“因為我們這兒開了美顏濾鏡。”謝嶼淡淡地說,“年輕人有偶像包袱,麻煩你理解一下。”

即便這份說辭在細想之下非常扯淡,無論是林秋宿還是他本人,都不是愛臭美的那類性格。

而且他們和林觀清彼此熟悉,根本不屑于再疊濾鏡。

但由于語氣實在過于冷靜和理智,仿佛在訴說什麽科學真理,所以當下依舊具有足夠的迷惑性。

更何況林觀清這周一直在通宵加班,三天的睡眠時間加起來估計都沒七個小時,生命值大概瀕臨猝死邊緣。

疲勞大大削弱了他的敏銳力,聽到這麽離譜的一句話,愣是沒有多疑,還頗為感慨地“啧”了聲。

“秋秋自稱年輕也就算了,你還能不能要點臉?我也就比你大了四歲好吧。”林觀清完全找錯了重點。

謝嶼散漫地說:“三歲一個代溝,哥哥,我們之間沒法相互理解很正常。”

誰特麽是你哥啊?

林觀清感到血壓飙升,倒吸一口涼氣,不打算再理這個人。

接着他側過頭,關心林秋宿的近況。

兩個人聊了起來,謝嶼自覺多餘,去迷你吧臺坐着,期間甚至在HR的邀請下,旁聽了一場線上面試。

“你現在多高了啊?”林觀清打聽。

林秋宿左顧右盼,生怕謝嶼偷聽到了,嘲笑自己沒他高。

好在門關得緊緊的,林秋宿壓低聲音,透露機密似的報了一米七八點五,四舍五入就是一米七九。

然後就收到了林觀清的無情嘲笑……

“你這數字挺湊巧,下巴正好卡Island的肩膀。”

林秋宿:“……你好煩啊!個子沒人家高是基因問題,你自己反思一下吧!”

“我覺得基因沒問題的啊,從小我就坐教室最後一排。”林觀清摸了摸下巴,“你自己變異別賴家裏。”

林秋宿沉默了下,有點想挂斷通話,懶得和這個人繼續聊了。

就在他耐心耗盡之際,林觀清不緊不慢地轉移話題。

“話說你最近不太對,本來一天恨不得發八百條消息催我回來,現在幾天沒見你吱個聲,是不是在Island那裏樂不思蜀啊?”

“你還記得你姓林,不是姓謝麽?再這樣下去是不是要改口喊他哥了。”

林秋宿:“。”

靠,這人是自己肚子裏的蛔蟲吧!

還是在哪裏安裝監聽器了?!

最近的确有點冷落林觀清,他不作否認,時不時順嘴叫謝嶼哥哥也是事實。

但林秋宿佯裝鎮定,牢牢守住道德高地。

“要不是你率先把我丢在機場裏,等着謝嶼來撿,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嗎?”

林觀清被他精準拿捏痛點,自知這方面不占理。

“我會早點回來的,今天已經在看機票了,前些天瘋狂加班你以為什麽?都是為了趕在你拆了Island家之前,抓緊把你帶走。”他話鋒一轉。

林秋宿惱火:“我明明……”

他打算說自己明明非常乖軟懂事,有着豐富的寄人籬下的經驗,怎麽可能拆了謝嶼的家?

随後猶豫了一下,發覺林觀清的擔心倒也不是毫無道理。

半小時前自己差點拆了謝嶼的卧室門把手。

他在叔叔家從八歲長到十八歲,從沒幹過這種事情,唯有隔閡與心牆建了一層又一層。

而回想一下,自己只不過和謝嶼認識了兩個月不到……

“你準備什麽時候回來?”林秋宿生硬地問。

林觀清答:“我下周向總辦述職,快的話希望交接完第二天就返程,恰巧有合适的班機。”

盡管這句話怎麽聽都挑不出錯處,屏幕裏對方的神色也自然而認真,林秋宿卻莫名騰起一股微妙的預感。

總覺得……

林觀清好像沒有把事情完整地講出來。

不過,這道念頭一閃而過,林秋宿的思緒很快飄到了其他地方。

原先他迫切地盼望林觀清早點回國,甚至想過提前找家酒店住出去,總之就是不希望和謝嶼同居。

短短幾十天的工夫,當林觀清真的要接走他時,他卻沒有想象當中的欣喜若狂。

不該吧?林秋宿緊張地想着。

難道自己有這麽沒心沒肺,在謝嶼家過習慣了,就真的能把血濃于水的親哥哥抛到腦後?

林秋宿立即搖了搖頭,結束通話後準備回房睡覺。

但關上客卧門前,他忽地停住,像是臨時記起來了很重要的事。

林秋宿看向坐在開放式吧臺的謝嶼,喊了聲對方名字,再三步并兩步地走過去。

“能不能站起來一下,我想測測身高。”他說。

謝嶼蹙了下眉。

雖然很想提醒林秋宿,他并不是标尺,但一頭霧水之餘,依舊很配合地直起了身。

“我說,這樣怎麽測……”

話剛講半截,謝嶼就把接下來的字詞全部吞了回去,仿佛中蠱了似的,連呼吸都變得輕緩。

畢竟林秋宿抱着強烈的求知精神,試了試,把下巴擱到他的肩膀上。

确實是正好!!!

林觀清那句話居然不是騙他的?!!

“差了八厘米原來是這樣嗎?我以為沒那麽多的!”林秋宿大受打擊,有些沮喪地喃喃。

如果林觀清在場的話,估計能比林秋宿更抓狂。

畢竟他只是随便口嗨一句,頂多催促林秋宿多吃肉蛋奶,營養豐富才能長個子。

反正根本沒想讓林秋宿親身和謝嶼貼貼!

當然,謝嶼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少年将下巴抵在自己身上,一剎那産生的感覺酥酥癢癢,仿佛骨頭都能為此軟倒半邊。

即便只是短暫的兩秒鐘,之于他如同電流蹿過全身。

為什麽?

謝嶼沒有找到答案,捉摸了下,認為這個幾乎不能用現代科學來解釋……

不對,還是可以的!謝嶼靈光一現。

這兩年多忙着事業疏于重視自身狀況,最近版本排期不算太滿,該去做個體檢了,他如此分析着眼前的異常症狀。

自己很有可能是骨質疏松。

·

“咦,你最近怎麽突然開始喝牛奶了?”林秋宿問。

印象中,謝嶼是飲料大戶,以碳酸汽水為主,其次是冰紅茶。

這周四買了一箱十二盒的牛奶,以前謝嶼是碰都不會碰的,全都交給林秋宿解決,這兩天居然喝了三瓶。

他百度了一下牛奶的适宜人群,首當其沖的是少年兒童,謝嶼已經不算其中。

缺鈣、失眠、煩躁易怒……據自己觀察,倒也沒發現有這種情況。

剩下的一類是更年期患者。

選項排除到這裏,林秋宿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唔”了聲。

他心說,謝嶼是不是有跳級後遺症,成長得比別人快,身體機能走下坡路也比別人快,這會兒就邁到人生新階段了啊?

他默默地驚訝着,考慮到謝嶼要是進入老齡化,直接戳穿估計傷其自尊心。

于是他體貼地将這些想法捂在了肚子裏。

謝嶼正在看近期新人招聘的業務面評,頗覺本組的未來凄凄慘慘戚戚,随口說:“防高血壓。”

林秋宿不太了解高血壓這類病症,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很上心地查了幾篇科普。

得知這玩意和老年人的動脈硬化密切相關後,他看向謝嶼的眼神不再糾結,帶了幾分了然的不解、同情和悲傷。

不過謝嶼沒有注意到這個,讓HR去預約了某位水平還可以的候選人,打算下周進行第三輪面試,沒問題的話就直接來試用。

林秋宿在小陽臺附近游蕩了會,之前買牛奶的時候,促銷員随手送了他兩只氦氣球,被他擱在了外面。

現在兩只氣球已然奄奄一息,被他拿回了房間裏,開始研究氦氣是不是真的可以讓人變聲。

五分鐘後,這個世界多出了一個聲音像動畫片裏小精靈的林同學。

“謝嶼,小嶼哥哥!”林秋宿喊,“猜猜我是誰!”

謝嶼聞言一愣,笑了聲:“你跟蘇應鐘學了夾子音?”

林秋宿晃了晃手上的氣球,很熱情地湊過去,與謝嶼分享自己的成功秘訣。

再在他的邀請之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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