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故事

之後的半年，田煜祺只見了夏言幾次。夏言對這部戲很是上心，天天待在劇組，有些鏡頭反複的拍，一定要選個最滿意的出來。

田煜祺有時候會收到夏言給他發的一些劇照，時不時還會給夏言提出些意見。

拍攝前期，贊助商嫌這嫌那，要求改動劇本，添加他們想要看到的情節。夏言沒跟田煜祺說，直接回絕。後來贊助商鬧着要撤資，田煜祺才知道這事，還是從白夢玫那聽來的。

白夢玫告訴田煜祺的時候，早就跟老公說好，田家自己成贊助商，免得有人指手畫腳。兒子這幾年過的艱難，白夢玫能為兒子做的，大概也只有這個了。

沒什麽經驗的演員們倒是十分認真，只不過出演田琪角色的演員很愛賣腐提人氣，劇組還沒宣傳的時候，他跟淩鴻一角的演員已經在網上小有名氣，接受着腐女們的追捧。

田煜祺關注了他們的微博，看到這個畫面，內心卻不好受，最終取消了關注，對于拍攝也不再那麽惦記。

所以當夏言打電話請他去看殺青戲時，田煜祺才宛然，他跟淩嘉鴻的六年時光，僅僅半年，就已演完。

劇組除了到田煜祺原本的高中取過景，其餘大部分都在A市拍攝完成。最後一幕的殺青戲，也在劇場借用的一間教室完成。

教室裏坐滿了學生演員，主角田琪正坐在教室倒數第二排靠窗的角落托着腮發呆。

“王老師正和一個又高又帥的男生講話呢！”一個男聲響起，學生們交頭接耳，教室一下子熱鬧起來。

老師模樣的演員帶着男主淩鴻走進了教室，

“淩鴻，你們好。”男生的聲線沒什麽感情，他淡淡的掃過即将與他一起度過高一的同學們。

視線掃到窗角，正對上一汪水潤的眼睛。漂亮的像小鹿一般的眸子彎成了兩道月牙，田琪的嘴角露出顆淡淡的酒窩。

畫面仿佛被按了暫停鍵，兩個主人公兩兩相望，如命運安排，緣分已定。

“卡！”夏言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緊張的看向導演。

“不錯，一遍過。”夏言滿意的露出笑容，“我宣布，劇組正式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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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們紛紛鼓着掌，小助理早已準備好鮮花遞給兩位主演，所有人的臉上都帶着笑容。他們互相鼓勵，互相緬懷，“夏導，晚上通宵啊，你請客！”場務不客氣的笑道。

“沒問題！”夏言站了起來，笑着看向衆人，“你們一個都不準跑，晚上不去的就是不給我面子啊。”

“肯定去！”“夏導大出血啊，怎麽着也得去蹭個飯！”“夏導太客氣了...”此起彼伏的聲音帶着愉悅。幾個月的努力，終于畫下了完美的句號。

夏言跟主演又說了幾句話，才背着衆人，走到角落的一張小椅子前。

椅子上坐着一個男人，他正低着頭，與不遠處熱鬧慶祝的衆人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煜祺...？”夏言的聲音裏帶着點小心翼翼。

“嗯...”田煜祺擡起頭，眼眶有些泛紅，像是哭過。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衷心道，“恭喜夏導處女作殺青，祝夏導以後能越來越好，拍出的戲越來越紅。”

“一定。”夏言拍了拍田煜祺的肩，蹲下身，與他視線齊平，認真的道，“一切都會好的，我們都會越來越好...”

夕陽下，火燒雲紅的漂亮。旁邊的枝丫上兩只麻雀正黏糊糊的挨在一起，互相梳理着羽毛。

田煜祺看着出神，記憶就像殺青的那一幕般回到了當初，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的淩嘉鴻有點冷漠，沒什麽模樣的面容十分有距離感。

初次見到淩嘉鴻的自己，是什麽心境呢？

田煜祺認真的回想，六年前的記憶已經模糊，剩下的都是甜蜜的畫面。那時候的自己，一定已經心動了吧。

畢竟，淩嘉鴻，是一個很容易讓人愛上的人呢...

夏言的第一部 戲順利殺青，進入後期階段，網上的宣傳也是緊羅密布。這部戲，更多的是圓一個夢。電視肯定沒法上映，定檔為網劇，分了十二集。

網上的宣傳效果不錯，不過激起的水花不多，畢竟受衆群有限，導演和演員也都是新人。倒是戲中的幾位長輩都是老一代的戲骨，田琪的母親更是一線咖位正當紅的林婉如。

有記者得到了專訪的機會，從林婉如的口中，得知了這一部戲的導演竟然是她的兒子！這一話題足足炒了一個星期，夏言那幾天經常能在微博熱搜看到自己的名字。對于母親的力挺他也不排斥，他相信憑他的實力，足夠在幾年後脫離“林婉如的兒子”這一頭銜，成為衆所周知的名導夏言。

一陣子的後期和宣傳過後，戲正式上檔，網絡平臺第一集 的點擊量很是喜人。主演的兩位演員也是小紅了一把。對于這個意外之喜，夏言十分欣喜。原本抱着虧本的準備想給弟弟一個好的期盼，沒想到竟然還能回本，小賺一筆，何樂而不為。

為了田煜祺，夏言還特意拜托後期剪輯了一個電影版，十二集的內容被壓縮為兩個半小時。在網劇上檔的第一天，夏言托了關系，包下了一間電影院。

在那之前的一天，夏言特意到病房，給田煜祺扔過去一張票，

“明天凱宏電影院，屬于你的電影，你可以一個人慢慢的看。從早上六點訂到了第二天早上，如果你還想看，哥再去幫你包一個場子。”

這輩子，有個如夏言這樣的哥哥，田煜祺只剩下感激。

第二天一早，田煜祺一家和淩嘉鴻一家，五個人，全都去了影院。

五個人選了位置坐下，電影正式開始。

田德榮坐在了電影院的前排，淩偉峰則躲到了電影院最後一排的角落，白夢玫和陳馨并排坐着，她們的前面一排，電影院的正中心，田煜祺一個人安靜的看着大屏幕上的畫面。

校園，青春，一段屬于淩鴻和田琪的故事開始了。

轉學生的初次介紹，一見鐘情的開端。學渣田小琪求着大學霸替他補習功課，“我想讓媽媽開心嘛。”小學渣露出彎彎的笑眼撒着嬌，冷漠的學霸敗下陣來。

放學後的半小時，成為了淩鴻和田琪兩個人的秘密。冬天天冷，田琪圍着厚厚的圍巾将自己裹成了一個小雪人，拉着淩鴻在熱乎乎的關東煮前排着隊，兩個人一邊随着人群慢慢的往前移着，一邊答着題：

“especially。”“...特別的。”

“imagine。”“想象。”

“survive。”“生存。”

“adventure。”

“……”田小琪皺起了眉，學霸表示由于他答題的個數，關東煮只能買三串。

學渣嚷嚷着抗議，握着學霸的手撒着嬌，甜甜的笑眼中，滿滿都是眼前的學霸，他說，“淩鴻，你最好了。”

最好的淩鴻最終還是寵着小學渣，買了他想要的分量。

漸漸的，兩個人形影不離，彼此間的氣氛也暧昧不清。一次夢醒，小學渣突然開竅，原來他喜歡上學霸了。

情人節那一天，他乘着火車獨自去了學霸在的城市，他提早準備好了一支玫瑰，将他遞到學霸的手中，笑眼彎彎，“拿了我的玫瑰，你今天就是我的人了...我們約會好不好？”

晚上路燈下，田琪躲在學霸新給他買的圍巾後，睜着雙水汪汪的眸子，認真的對淩鴻說，“淩鴻，我喜歡你。”

平日聰明的學霸卻在那時候落荒而逃。

田小琪在陌生的城市中，蜷成一團，哭了許久許久...

第二天，田小琪獨自坐車回了B市，淩鴻則失眠了一整晚，第二天開始就不停的寫着什麽。

廢紙越來越多，淩鴻寫了一頁又一頁，在開學後的一星期，才寫完一封滿意的情書。

而這次開學的模拟考，學霸因為此事，出人意料的考砸了。

田小琪的擔憂還來不及傳達，淩鴻已經約了他周末去公園見面。

在公園無人的角落，淩鴻将他寫了很久的情書遞給田小琪，仔細看，還能發覺他緊張的小動作。

田小琪看了一頁又一頁，眼中早已蓄滿了淚水。最後一頁，大片大片空白的紙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話，淩鴻寫道：田琪，在一起，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田琪的淚水終于落下，他埋進了淩鴻的懷裏，哽咽而又認真的說道，“淩鴻，在一起，就是一輩子的事。”

兩個人陷入了熱戀。第一年的暑假，田琪生日的時候，淩鴻帶着他去了L市的古鎮，兩個人欣賞了一處抛繡球的表演。

晚上，田琪拿出提早準備好的紅帕子，蓋在了腦袋上，乖乖的坐在床邊，就像等待相公的小新娘子。

淩鴻用直尺掀開了紅帕子，蓋頭下的田琪臉色緋紅，在紅帕子的襯托下，漂亮又動人。

他們甜甜的吻在了一起，十指交纏，互相擁抱。

畫面一轉，高中三年就像一道幻燈片，他們一同參與運動會，一同去春游露營，一起學習，還去海邊看了日出。

高考前幾天的早上，淩鴻的母親意外的發現了兒子有了個男朋友。

家長将真相掩藏，等待高考後的暴風雨。

高考後的那一晚，兩個孩子在家裏接受了父母的怒火。他們固執如初，神色堅定的道，“這輩子，我只喜歡淩鴻(田琪)。”如此的默契，卻帶着困獸般的迷茫。

田琪沖動的離家，卻在剛出家門就感到了後悔。淩鴻在大雨中找了他許久，才終于在一個巷口的公交亭，找到了縮成一團的小孩。

兩個人坐在亭內，望着亭外的大雨滂沱，淩鴻與他計劃着未來，田琪動着鬼腦筋，為他們将來分離兩地之後的地下戀情出着主意。

原來，他們沒有選擇私奔，他們準備與家長一樣，選擇用時間來證明他們的感情。

這一個原來，卻在酒駕司機刺耳的剎車聲中，化為泡影。

鮮血，大雨，病院，急症。

“你的兒子...可能會成為植物人，什麽時候能醒全看他的意志力了。”醫生無奈的話語，将所有等候的人打入了絕望的深淵。

田琪仿佛沒了知覺，像一個玩偶娃娃一般，不吃不喝。淩鴻的母親天天以淚洗面，第二天就已黑發變白發。

幾天的等候，田琪支撐不住倒了下去。又是幾天，田琪的母親求淩鴻母親救救孩子。

田琪在家長的勸慰下振作了起來，他擔下了照顧淩鴻的任務，在護士的教導下，學習着如何照顧一個植物人。

他沒有放棄，每天幫他擦身，喂飯，在他耳邊滔滔不絕的說着他們兩的故事...

就這樣，三年後。

一個星光璀璨的夜晚，田琪看到了窗邊飛過的一顆流星。他閉上眼，立刻許下了心中的心願，“希望淩鴻能夠醒過來。”

晚上，他迷迷糊糊的睡去，感覺到仿佛有人摸了摸他的頭發。

第二天，他睜開眼時，對上了病床上那人深邃的黑眸，那人張了張嘴，發出了兩聲氣音，田琪知道，他是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緊急燈被按下，醫務人員匆匆的趕到，随後，雙方的父母接踵而至，病房裏圍了滿滿的一圈人。

窗外的天空特別晴朗，萬裏無雲，明媚的陽光灑進窗口。

鏡頭轉向窗口，窗外的樹梢上停着兩只正互相梳理羽毛的麻雀，他們彼此依偎，共同展翅，飛向蔚藍的天空。

畫面漸漸暗去，黑暗的畫面中央，顯示出一行白色的字體：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光來相愛。

片尾曲響起，一行行的工作人員從下往上顯示在屏幕的中央，在編劇的那一欄，田煜祺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電影院十分安靜，沒人說話，隐約能聽到女人的低泣聲。

片尾曲結束，田煜祺意外的看到了夏言自己錄的一段畫面，鏡頭裏的夏言沖着屏幕露出燦爛的笑容，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田煜祺，不要放棄啊。”

田煜祺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他擡起頭，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他旁邊的淩爸。

田德榮也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正往這邊走來，陳馨和白夢玫擦去眼角的淚水，走到兒子身邊，

“兒子，一切都會好的。”

望着身邊支持着自己的父母們，田煜祺眼中的淚水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他捂着臉，埋頭哭泣。

白夢玫早在看到兒子跟淩嘉鴻第一次告白的時候就已紅了眼眶；陳馨直到此時才明白，當初過年時兒子突然的頹廢發燒，竟是因為落荒而逃後的沮喪失落。

淩偉峰看到兒子出車禍的那一幕，心裏痛恨着自己當初做下的決定；田德榮看完後不停的感嘆着命運弄人。

如果當初...每個人都給予了一個如果，推翻了他們當初做下的某一個決定。然而如果不可能成真，當初的一切，逐漸演變成如今的模樣。

若是向流星許個願望，淩嘉鴻就能醒來，那該有多好...

然而，故事終歸只是故事。

電影院的大屏幕，從片尾曲回到了片頭，屬于他們的故事再次循環。

淩偉峰提早離開，陳馨和白夢玫也在中午時分離去，代替田煜祺回醫院照顧淩嘉鴻。

倒是田德榮，一直陪着兒子，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們兩一個坐在電影院的前排角落，另一個則坐在電影院正中央的位置，就那麽過了幾個小時，沒有交流。

直到夜幕降臨，田煜祺才站起身，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影院。田德榮安靜的跟在身後，默默的陪着兒子，看着他走進醫院的大門，才轉身離開。

田煜祺走進病房的時候，陳馨正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媽，我來了，你回去休息吧。”田煜祺對着聽到動靜睜開眼睛的陳馨笑了笑，走到了病床邊。

病床上的那個人仍舊像三年前的少年那般，除了頭發長了不少遮住了額頭，其餘的眉眼通通沒變。即使他的氣色不佳，身材也瘦了許多，田煜祺依然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他閉着眼，一動不動，好像只是進入沉沉的睡眠當中，正做着一個漫長無比的夢。

什麽時候，你才會從夢境中醒來呢？

田煜祺将陳馨送出門，病房裏只剩下了他們。田煜祺坐到了病床邊，握住淩嘉鴻蒼白的手，手中的動作小心又溫柔。他的眼睛細細的描繪着淩嘉鴻的五官，嘴邊隐隐的帶上抹笑意，

“今天，我去看電影了。電影的主人公是我和你呢，是不是很神奇？”

田煜祺的嗓音低低的，帶着點甜，“故事的最後呀，我向流星許了個願，希望你能快點醒來...結果你當天晚上就醒了...”

田煜祺笑了，“也不知道最近的一場流星雨是什麽時候，到時候希望能這裏的窗戶邊看到流星劃過...”

他看了看窗外零星的幾點星光，腦袋輕輕的靠到了淩嘉鴻的脖頸間，汲取一抹安慰，“如果能看到，我也許個願吧...”

溫柔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窗外的月光淡淡的灑進病房，模糊了兩個挨在一起的影子。

如果你能幫我實現願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