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張妤拿起方才被陸谏嫌棄的茶水,抿了抿,只覺得安國寺的茶水倒比府裏的還甘甜,想必是這山上的山泉水。
喝水的時候,旁邊發出刺耳的“哐當”聲,陸谏砸了杯子。
她見張單有些緊張,急忙安撫了兩下,示意他不要理會。
陸谏這人就跟個炮仗一樣,她都佩服他了,怎麽走哪都能點着火。
陸谏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反正這會就是不舒坦,尤其是見着她對張單那般溫柔的神色:“小爺都說了不要喝,你非得給我倒,怎麽,是瞧世子我脾氣好?”
他這脾氣發的實在毫無道理可言,況且他哪裏像是個好脾氣的樣子。
言清騰的跪了下去,滿臉委屈,磕頭求饒。
言清身子瘦弱,跪在地上跟縮成一團似的,屋子裏卻沒人敢上前勸,有聽見的小和尚都縮着頭,生怕招惹上這個祖宗。
“若是嫌髒,來什麽。”
佛門淨地,偏他來自找晦氣,張妤瞧不過眼,多了句嘴。
其實她不該多管閑事,但看着害怕縮在她身旁的張單,這一不小心就沒忍住。
況且陸谏這嬌氣樣子,很難讓人不對他發火氣。
張單有些緊張的捏住了她的袖子,眼睛盯着陸谏。
屋裏衆人這會連大氣都不敢喘。
不成想,慣常脾氣暴躁的陸小世子,竟然沒發火。雖沒好臉色,但哼了聲,仍舊坐了回去:“沒眼力見,還不趕快,把杯子給小爺洗洗。”
言清聽得這話,趕忙起了身将空杯洗了,然後擦幹抹淨,重新給他滿上茶。
衆人松口氣,雖然不知他怎麽回事,但是沒發火是好事。
被洗幹淨的杯子重新倒上了茶,陸谏這回平靜的捧了杯子,慢吞吞的喝,瞧着面色尚好。
張妤也不知道他這會又是犯什麽毛病了,但見過他發病的樣子,這會倒沒太驚訝。
不再理會他,繼續安撫張單。
方才張單一直都擔心陸谏沖阿姐發火,緊張的攥着她的手,這會她沖他笑笑,示意自己沒事。
接着找了個杯子,也給張單倒了杯。
張單茶沒喝幾口,突然捂着肚子叫了起來。吓得張妤趕忙招了外頭的小和尚進來:“請問這位小師父,這佛寺裏可有大夫?”
小和尚懵懂的點了點頭,沒鬧清楚狀況。
張單知道阿姐會錯意了,急忙憋着臉拉了拉她的袖子,而後紅着臉埋在張妤耳邊道:“阿姐,我沒事,就是鬧肚子了,去趟茅房就好了。”
張妤心下松了口氣,而後指着他額頭罵道:“你是不是早上又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張單自小就嘴饞,常常瞞着她偷吃一些零嘴,這次想必又是吃壞了肚子。
張單一副委屈的模樣。
她氣的想敲敲他的額頭,但知道現在不是最合時宜的時候,最後對着小和尚歉意道:“抱歉小師父,請問這佛寺內可有如廁的地方?”
小和尚很快的點頭,張妤笑着讓他領他們走。
陸谏瞧見張妤緊張的樣子,心裏頭早就覺得不舒服極了,現下瞧見張妤要走了,啧聲道:“這年頭竟有人如個廁還要阿姐跟着,你說稀不稀奇!”
話雖是對着言清說的,但這話誰都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他這般陰陽怪氣的話一說完,張單臉就漲紅了。
飛快的掙脫了張妤的手,一把拉着小和尚走了:“阿姐,你等着我,我很快回來。”
張妤瞪了瞪陸谏,覺得他不該禍及張單,不過現下也只能等着了。
陸谏平靜的坐着,也沒與她對視,只用側臉對着她。
房間內又安靜了下來,只有言清時不時倒水的聲音。
張妤等了會,然張單還沒回來,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且陸谏這會聒噪的厲害,一會讓說房裏悶,讓言清開窗,一會又說屋裏冷,讓加件衣裳的,聽的張妤白眼都翻了好幾個。
最後在跟陸谏繼續共處一室,還是出去找張單之間時,她果斷選擇了後者。
想完擡了步子就往外走。
倒是陸谏,在她離開時,反常的喊住了她:“你幹什麽去!”
張妤頭都沒回:“如廁。”
陸谏那張如玉的小白臉紅了紅,出門的張妤卻沒看見。
張妤沿途問了好幾個小和尚,七拐八拐後,張妤成功把自己繞暈了。
她走到了一處僻靜又偏遠的地方。
找了一會路實在沒找着後,她便想原路返回了。但正巧就看見了前頭有座院子,瞧着那院子樣式,心想着應是寺裏哪個和尚的住處,便想着上前問問路,結果一走進,倒是聽到了一段不該聽到的對話。
院子裏,一女子正與人交談。
這女子的聲音熟悉,讓張妤本打算退開的步子一下子頓住了。
她左右看了看,最後藏身在院子外頭一簇樹木後。
院子裏的兩人似乎正走出院子,于是談話聲也變得清楚起來。
“……關于谏兒的病,雖然近兩年瞧着好了,但是本宮這心裏就是放心不下,方丈可覺得是否是本宮憂心了?”
女音落下後,是一道蒼老又平穩的聲音,語氣裏沒有絲毫語調起伏,讓張妤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今日見到的那個老和尚。
“心病只能心藥醫,這事老衲盡力而為,只是盡人事聽天命,老衲也不能保證什麽,還請長公主見諒。”
老和尚說完後,女子嘆了口氣:“哎,本宮也知道是這個理,但是方丈也知,他如今便是見也不想見我,若不是之前與方丈打了賭,怕是今日都不會随我一道來。”
女子說完後,老和尚又跟着說了幾句,但張妤怎麽聽都覺得,老和尚那話裏,有幾分敷衍。
“罷了,罷了,就算是谏兒不認我這個母親,可我終歸是他母親,他再是不肯見我又怎樣,總有一天他會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
“善哉善哉,長公主切莫憂心。”
陸谏,病?前世她怎麽沒有聽說過?
不過想到之間的事,她倒是不怎麽懷疑。那般瘋癫的樣子,可不就是有病的樣子嘛。只是這到底是什麽病呢?
張妤心裏十分困惑,同時也十分好奇,可惜的是,長公主和老和尚說完最後一句話後,就往院子外邊走了。她有心想知道,但也實在擔心被發現,最後只好作罷,她也從藏身的地方出來了。
等她重新回到屋子時,張單已經回來了。
她心不在焉的問了張單幾句話,視線卻時不時的飄向陸谏。
陸谏今日的裝扮一如既往的雅致。
玉冠端莊,衣飾典雅,光瞧背影還挺像那麽回事。但他那雙眼實在是太傲氣,便是這些雅致的物件,都蓋不住他身上的桀骜之氣。
陸谏見她回來後,就總是偷偷摸摸的盯着自己瞧,心裏犯嘀咕。
不過想起她出房門前給的難堪,故意正視前方,裝作看不見的樣子。
察覺到她仍舊盯着自己的後腦勺,心底又莫名的得意起來,方才還覺得不痛快的杯子只覺順眼不少。
張妤腦子裏,總想着方才聽到的事,心思沉了很多。
沒過多久,來了個和尚,說是長公主與方丈已經禮完佛法,他們可以走了。
陸谏哼了一聲,仍舊沒理張妤,走在了最前邊。
重新回到佛寺大門外時,又撞見了那老和尚,只不過這一次,那老和尚走了過來。
“世子近日來可還好?”
老和尚慈眉善目的問着陸谏,陸谏卻顯得有些不耐煩:“老禿驢,我已經答應你來安國寺了,你可記得,這是最後一次。”
他這般說完,老和尚卻沒什麽生氣的樣子,反倒笑了:“看着世子面色陰郁,脾氣暴躁,看來是碰上些煩心事,不若和老衲說說,老衲替您解解惑?”
陸谏卻像是被人踩着尾巴似的,瞪了老和尚一眼,有些氣急敗壞,最後什麽話都沒說,匆匆從老和尚邊上走了。
原地站着的老和尚仍舊笑呵呵的。
陸谏走了,張妤也沒什麽話跟老和尚說的,這會拉着張單行了個佛禮,便也打算走了,卻不想老和尚攔住了她:“小施主,萬事皆有因,萬事皆有果,還望小施主這次能善始善終。”
外人聽着是一頭霧水,張妤起先也是,但想了一會後,一陣心驚肉跳。然沒等她多問一句話,那老和尚就已經慈笑着走開了。
張妤看着那老和尚的背影,心底嘀咕這老和尚說的這番話,到底是不是自己以為的意思,但想了半天也沒個結論。
“阿姐?”張單拉了拉她的衣袖。
張妤回了神,勉強笑了笑:“沒事。”
拉着他向着馬車走去,一眼就看到了早先上了馬車,正從大開的馬車車窗盯着她的陸谏。
那雙烏黑的眼睛,在瞧見她轉過來時,皺了皺眉。
很快,窗上的簾子被拉上。
張妤倒沒多想,只撇了撇嘴,感覺自己今日知道的事實在是多了些,可都理不出個頭緒。
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她還沒忘了今日最主要的是何事。
意識到回去會發生什麽,張妤立刻告誡自己此次來的主要目的,而後全神貫注在這次回城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