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奉勸公子休下流,姑娘有言你聽從頭,要我從良你休想,除非你白日做夢游。”女花魁一甩寬大的戲袍,面對調戲她的三個富家子弟,一副不畏權貴低頭的架勢。

只不過那雙狐貍般的媚眼,卻總時不時的飄向臺下去,暗含秋波。

“姑娘此言莫說早,我的爹爹做大官,有田有地麽有財産,绫羅綢緞穿呀麽穿不盡,珠寶玉器堆呀麽堆成山……”

其中為首的一個富家子弟滿臉色相,上前跨了一步,攔住了欲要逃離的女花魁。“姑娘若是不從我呀,大爺我麽定要把臉翻!”

富家子弟邪笑幾聲,一伸臂,身後另兩個富家子弟上前一同攔住了女花魁,而男子則色眯眯的,搓了兩把手,正要将魔爪伸向可憐柔弱的女花魁。

女花魁身子極力抗拒,那雙眼望着臺下,猶然欲泣。

“停!”

此言一出,戲臺上四人都停了動作,動作整齊劃一的望向戲臺下方。

戲臺下,是一個寬闊的空地,臨近戲臺最中央的位置,擺着兩張厚重的太師椅,坐在椅上的是兩個年輕的少年。

說停的便是其中一個亮色衣袍的少年。

他着了身淺青色的緞子衣袍,衣領露出銀色絲線繡的木槿花鑲邊,腰上系着玉帶,手持象牙的折扇,時不時的搖兩下。

臉長得尚算清秀,身子也算修長,這麽一來,倒也有幾分風流公子的意蘊。

畢惕話一說完,戲臺上方的四個戲子此刻已經下了戲臺,在他面前跪伏貼地。

“刺啦”一聲,裝風流的扇子收回。

扇柄朝內,扇尖指着地上三個男戲子罵道:“有你們這麽毛手毛腳的嗎,調戲個姑娘罷了,看到

的知道你們在唱大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土匪打劫呢。”

三個男戲子聽此,油面粉妝的臉都快被額角的汗暈花了,連連磕頭。

畢惕見此,卻更氣了:“還富家子呢,我瞧你們這一個個妝化的,真跟那土匪窩裏的土匪似的。”

三人心裏頭暗叫委屈,畢竟他們這妝本就是老祖宗傳下的,再說都化了幾回了,這就算是要怪,也怪不到他們頭上吧。

畢惕這邊已經轉頭沖着後臺喊:“班主,班主呢!”

從方才開始,這班主就跟縮頭烏龜似的,連個屁都沒放。

在後臺的梨園班主暗自叫苦,這一趟他本以為能攀上這兩位主子,結果沒想到戲才演了一半,這位小主就氣了,現下這會是不得不出去了。

微胖的班主一路小跑,邊跑邊道:“小的在這呢。”

待跑到他身前,一把就跪了下去,頭磕到地:“畢公子,您說的對,咱們改,咱們馬上改。”

班主頂着那張胖臉,滿臉讨好。

畢惕道:“改那是鐵定要改的!”

說着又用扇子點了點那三個男戲子,道:“還有,把他們仨,統統給本公子換了!”

三個戲子一臉惶恐,頻頻磕頭。

一旁的班主為難的臉都皺成一團,使得本來一張褶子的臉更難看了:“畢公子這是怎麽了,是這幾個小的沒唱利索?”

畢惕眉一挑,瞪他:“這要是好,本公子能這麽氣?還說是臺柱子,本公子瞧着就這仨歪瓜裂棗的,你們梨園是沒人了?少廢話,換不換,趁本公子還有耐心,趕緊把你們梨園長得最好的幾個給叫過來,往後可別盡找這麽些貨色糊弄我。”

班主為難,苦着臉:“畢公子,小的們哪敢糊弄您啊,這幾個可真的都是咱們梨園裏的臺柱子,旁的再找不出來了。”

班主有苦難言,這來的四個,可都是梨園個頂個唱的好的了。

人家聽戲聽戲,聽的是戲,看的是情,哪有這位主這樣的,非往好看的裏頭找。

就算是看長相,這三個男戲子也算是個頂個長的好的了,若是他們這長相還算是歪瓜裂棗的話,那本朝大半的男子都不要活了。

面前的畢惕卻不聽,輕啧一聲:“怎麽,是本公子說話不管用了是吧,瞧你這三推四阻的樣子,我看你們梨園是不想在京城混下去了!”

他臉皮子冷下來,班主一個勁磕頭求饒。

後頭四個戲子也跟着跪下來,見他臉色仍舊不見好轉,班主急忙将視線轉向四個戲子中唯一的女戲子,也就是方才的女花魁,憐玉。

這畢公子是個喜色的,他想憐玉長得好,沒準能讓畢公子息怒。

但憐玉卻沒收到班主的求救眼神,因為她正從低頭的縫隙裏,去瞧不遠處的另一張椅子,她的視線裏,是一雙金烏靴底。

錦色的寬袍遮住了大半的鞋靴,只能瞧見寬袍下擺勾勒的金線,随着椅子小幅度的晃蕩着,蕩的她整顆心也起起伏伏的。

之前在臺上,她向下抛了好幾個媚眼,卻也沒見這人正眼瞧她一下,她有些失望。

這會她跪的低,更是不能讓那人注意到自己了。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

雖然之前也聽說這位貴人性子不好,但她覺得自己相貌不錯,存着些會得他另眼相看的野心。

一想到若是入了這人眼,搭上那層身份,憐玉覺得心頭激動。

她像是終于鼓足勇氣,擺好了姿态,眼裏凝聚着要落不落的淚珠,正要擡頭:“世……”

但剛露了一個字眼,就被人打斷了。

“畢惕,你難為他們幹什麽。”

班主聽到這人開口,眼睛都亮起來了,但下一瞬,那人的話讓他如墜冰窟。

“若是實在不喜的話,直接打殺了便罷了,也省得看着鬧心。”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件。

這下子幾人哭都哭不出來了,直接白了臉。

憐玉臉色也白了,這讓她塗了油粉的臉更像是個女鬼了。

方才擡到一半的臉,現下直直的露了出來:“世子,請您手下留情!”

她刻意凝聚的淚珠滾落下來,在臉上劃開惹人憐愛的弧度,眼底有哀怨,更有凝聚不開的情意綿綿。

憐玉是知道自己長得不錯的,她能混到梨園臺柱子這個位置沒少靠自己這張臉,但是在看到那人時,臉頰不由的還是紅了紅。

方才離的遠,她礙于身份不能多看,這會離的近,一眼望見那張明媚如春的俊臉時,她身子都不由的放軟了。

少有男子,能有這般,瞧着長得陰柔,通身氣質又貴氣桀骜。

尤其是那雙桃花眼,格外出挑,像是藏了整個春的媚色。宛如長公主府裏,那芙蓉花,明媚的像要召喚回整個春色。

可惜的是,這雙本該風流含情的眼裏,此刻偏偏半點柔情也無。

陸谏姿态慵懶,歪靠在太師椅上,也沒個正形。

旁人做來他這番姿态那是放蕩,偏在他身上卻別有一番意蘊。如同他纏繞在雪白滾邊上,那幾簇發一樣,勾人纏綿的有些漫不經心。

從方才開始,陸谏沒怎麽将視線投放在戲臺上,誠然有些心不在焉。

憐玉說完後,他也沒什麽波動,連眼尾都沒掃她一個,只挑了略長的桃花眼望向畢剔:“人家梨園唱的是戲,你以為是你調戲姑娘啊。”

陸谏說完後,有些無趣的歪了歪身子,倒是換了個姿勢,面上卻興致缺缺。

他心思不在眼前,左手上也不消停。

白皙修長的掌心,握着一對雪白玉潤的圓珠,随着他的勁道滾動、翻轉。

那對雪白玉珠不大,只兩個核桃的大小,中心有兩抹紅點,紅得像是兩抹胭脂扣,在他白如脂玉的手裏,愈發醒目晶透。

畢惕先看了兩眼一臉嬌羞的憐玉,再看了看太師椅上那漫不經心的人,暗嘆兩聲,道上天不公。

自己這長得吧,也算是風流倜傥,再加上系出名門望族,怼怼那在戲本子裏,妥妥的就是主角呀,那姑娘可不都是迷戀自己的。

可惜啊可惜。

可惜每次跟陸谏同進同出,那些姑娘的眼珠子都跟粘在了他身上似的。

更讓他扼腕的是,陸谏這人偏生還是個無情的性子,瞧得畢惕每次都想垂胸嘆息,覺得他暴殄天物。

又暗嘆那些姑娘家眼神不好,不然的話,怎麽自己這風流倜傥的人兒看不見,偏偏被個披着皮囊的惡鬼給騙了。

“世子,我說您就算心情不好,拿他們撒氣幹什麽。”

畢惕兩步走到了憐玉的身邊,瞅着她含珠帶怯的小臉蛋,一陣心疼:“瞧把小花魁吓的,寶貝珠子噗呲噗呲的落,可心疼死公子我了。”

陸谏白了一眼畢剔。

方才還說挑三揀四的,這會見着個美豔的戲子就動不了嘴了。

畢惕雖皮相上比不得旁的那位,但也只是因為身旁那位太出挑,若是單拎出去的話,畢惕怎麽也算是個風流俊俏的公子。

說着扇子一收,用着扇端去勾憐玉的臉。

憐玉長得不錯,身段也好,此刻着了身女花魁的白色戲袍,頭上簪着的小白花,愈發顯的嬌弱。

一張猶然欲泣的臉,加之塗抹的白面,柔弱嬌美展現無疑。

她這會仍舊盯着陸谏,眼神中隐有哀求和希冀。

這讓陸谏無意中想起了另一人,手上的珠子頓了頓。随後想起今早上她見着自己時,那冷淡清寂的樣子,心情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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