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隔壁班的暴躁學霸(二十一)

許銘侑看着面前的許建城,只不過半年不見, 他卻變得幾乎要認不出來了, 臉頰塌了下去, 眼袋大得仿佛臉上挂了兩個大號黑色垃圾袋,形銷骨立,如同一具被蜘蛛精吸幹了精氣的幹屍。

他撲在病床邊,淚流不止,一邊訴說着小時候父親如何對他好, 一邊悔恨自己不争氣,犯下了如此大錯。

“爸,小時候有次我發燒,你硬是從外地趕回來, 高速路封了你就開山路, 車打滑差點翻了車, 回來的時候頭都磕破了,還抱着我走了一夜, 那時候我就想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你。”

“還有那次我……”

“可是我不成器啊, ”許建城邊說邊扇自己耳光,“我好賭還不懂生意,家裏這樣都是被我害的, 我還染上了毒,但是我都改了,我真的都在改了!”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了起來,許銘侑怕他傷到爺爺, 在一邊小心的守着,老人的目光一直停駐在這個他親手帶大的兒子身上,張着嘴似乎想說什麽,可是也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他擡起手,許建城眼裏亮得不行,把頭湊了過去,“爸,你原諒我了是不是?你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改的…”

就在此時,兩個穿着制服的人走了進來:“時間到了。”

許建城聽到這聲音,身體劇烈地抖了下,他一直往床邊縮,嘴裏念念有詞:“不,不要,我不回去…”

他拉住許銘侑,神态已瀕臨崩潰,祈求道:“銘侑,你快幫我,我不想回去,那裏不是人呆的地方。”

許銘侑冷眼看着,掰開他的手,那兩人上來拉許建城,引來他歇斯底裏的大吼:“我不回去,放開我!”

許建城被帶着往外走,見再無轉圜之境,臉頓時猙獰起來,離開前他一把抱住房門,任憑警察怎麽扯都不放手,瞪着老人的眼裏滿是刻骨銘心的仇恨,怨怼地詛咒起來:“老東西,我有今天都是你害的,活該你不得好死哈哈哈哈!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跟一條死狗有什麽區別?”

床上的老人不住地喘息着,喉中發出“嗬嗬”聲,像一個漏氣了的氣球,似乎下一秒就要斷氣,許銘侑趕緊按下緊急呼救的開關,轉臉憤怒地看着許建城,卻見他瘋狂地笑了起來,被警察拖出去時陰森地看了他一眼,寒涼的聲音傳了過來:“狗雜種,你就等着吧,今天你不幫我,我以後不會讓你好過的哈哈哈哈……”

****

餘浮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查到了錄取信息,同時腦海裏系統聲音響起:“恭喜宿主達成【金榜題名】成就,成就獎勵+10。”

他美滋滋的,坐在電腦前跟系統聊天:“系統,我有事跟你商量。”

系統:“什麽?”

餘浮低着頭思考了一會兒,蹙着眉頭:“如果我在不久後就會死的話,是不是就應該早點讓家裏人知道我的病,讓他們有些心理準備,我才好循序漸進地完成任務。”

系統:“唔,可以,不過現在的醫學是診斷不了的。”

餘浮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不然和你商量什麽?我想用積分來兌換能讓他們知道我病情的道具,你看看有沒有什麽合适的,到時候給我安排一下。”

系統沒出聲,餘浮還以為他是又斷開聯系了,喂了好幾聲,才聽到他拖着聲音慢悠悠地回道:“我去查資料了,方法有是有,不過你打算什麽時候讓他們知道?”

餘浮想起這段時間來顧家人的開心與欣慰,有點不忍,沉吟道:“等他們再開心一段時間吧。”

他把被錄取了的消息告訴了家人,家裏這段時間就跟過年一樣,在他告訴他們想要一個人去旅行的時候,他們也欣然同意了,只不過讓他注意安全,每到一個地方就報一次平安。

餘浮的機票訂在了明天下午,收拾行李的時候翻出了一副畫,手指在妖魔安詳的臉上摩挲着,閉上眼,腦中又出現了那漫無邊際的紅蓮業火……

他笑了笑,這是那次畫展後他匿名買的,買自己畫的感覺還真是奇妙,不過差點就忘了,這畫還沒送出去呢。

最近那許銘侑就跟閉關了似的,不知道躲那個角落練葵花寶典,怎麽也聯系不到,餘浮也沒抱多大希望,電話打了過去,意料之中的沒人接,他嘆息了一聲,過了那麽久了人家還不冷不熱的,世風日下啊,這年頭交個朋友真是不容易,懷戀當初魅力無邊的自己,就算和人打架都能打成朋友的。

他嘆完氣,想把電話挂了,卻有一道十分沙啞的聲音穿過話筒傳了過來:“喂?”

這聲音簡直嘶啞得不像話,活像是嗓子在沙子上搓衣服似的滾了三旬,聽到耳朵裏都有那種耳膜被砂紙摩擦過的粗粝感,平白地添上了無盡的滄桑,餘浮不禁心裏也跟着緊了緊:“你…怎麽了?”

那邊似乎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冷淡地道:“有事嗎?沒事我就挂了。”

餘浮想這不對啊,大佬最近是出了什麽事嗎,他作為一個自作多情的朋友,怎麽着也得關心一下,而且他其實一直都覺得許銘侑莫名的熟悉,套用一哥們的話說就是這個兄弟我曾見過的,但他又确定以前的世界沒遇到過許銘侑這樣的人,但這熟悉的感覺卻一直荒謬地存在着,還他媽存在感賊幾把強!

他覺得口有些幹,舔了下嘴唇,問:“你在哪兒?我來找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半晌道:“北荩巷,觀景臺。”

這個地方餘浮來過,就是第一次和許銘侑一起打架還把腳崴了的那裏,位置有點偏,餘浮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說是觀景臺,其實也就是個建的很高的類似瞭望臺的地方,這幾年在進行城市規劃,周圍一圈的老房子牆上都寫着“拆”字,已經沒人住了,也很少有人會過來。

餘浮踏着鏽跡斑斑的樓梯爬到了最頂端,一上來就被一陣随風而來的煙味熏得差點失足掉下去,愉快地自由落體再摔個四分五裂,他把手上的東西換了只手抱,看了眼一地的煙頭,對着那個背對自己坐着的背影道:“嚯,你這是在幹嘛?抽煙自殺嗎?”

許銘侑回頭看他,餘浮一驚,怎麽頹成這樣?這小臉黯淡無光的,胡子拉渣,眼尾也耷拉着,整個一厭世臉,可為什麽還是帥的啊我靠!

他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許銘侑垂着眸,手裏夾着一根快燃燼了的眼,湊到嘴邊吸了一口,将煙頭扔到了一邊。

也許是抽得太急了,許銘侑弓着背咳了幾聲,咳完後聲音更啞了,對餘浮道:“你來幹什麽?”

餘浮把手上的東西遞了過去:“喏,畢業禮物。”

許銘侑擡眸看他,少年清澈的眼中倒映出此刻自己的狼狽,他有些不自在,避開他的視線把東西接過來,四四方方,包的很細致,還有些沉,輕輕說了句謝謝。

兩人再度無言,夏夜的傍晚,夕陽從高樓林立的地面上掩去身影,明豔的雲氤霞光渲染出一大片緋麗天空,晚風中仍舊帶着白日的餘熱,掃在皮膚上溫溫的,撩的人心潮浮沉。

餘浮不知道許銘侑發生了什麽,但他身上透出來的無一不是痛苦悲戚的氣息,盡管他已經很努力在收斂了,可就算只是眨個眼,那些無法排遣的情緒都會從眉梢眼角洩露出來,他無處可勸,只能陪着他就這樣靜默地坐着,從夕陽西沉坐到了燈火闌珊。

不知坐了多久,久到餘浮的覺得腿麻得就快從身上單飛了,就聽到黑暗中,被風送來的一句嘆息般的低語:“我爺爺走了。”

餘浮呼吸頓了頓,聽他繼續道:“走的那天明明人已經不清醒了,眼睛卻睜得大大的,就這麽看着我…怎麽也閉不上…”

“醫生說他這病活着會很痛苦,走了算是一種解脫。”

說到這裏許銘侑似乎是輕笑了一聲:“他解脫了,我也解脫了,該高興不是嗎……”

餘浮聽着他說,明明他說話的語氣平靜地就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可他卻無端地覺得難過要死,心裏就像是堵着團棉花,郁郁的,又透不過氣。

他沉默了一會兒,語調柔和的開口:“我給你講個俗套的故事吧。”

許銘侑:“嗯?”

餘浮清了清嗓:“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和小和尚,老和尚教小和尚念經,可是小和尚每天都睡着,但老和尚每次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睡,有一次小和尚又睡着了,老和尚破天荒地在他頭上敲了一敲,像這樣…”

他屈起二指敲了敲許銘侑的頭,“然後小和尚就跟老和尚說,‘師父我困啊,你能不能讓我睡一會兒?’”

“老和尚就問他‘你想看星星嗎?’”

“小和尚說想,他好久沒看到星星了,說完他就睡着了,可是醒來後卻怎麽也找不到老和尚了,他找啊找,老和尚就像消失了一樣,他急了就開始哭,可哭着哭着,眼淚就慢慢升上了天空,化為了星星,最後融入了天上的漫天星河。”

許銘侑等了半天沒聽他繼續說,遂問道:“沒了?”

餘浮:“沒了。”

許銘侑挑了下眉:“你是想跟我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嗎?”

餘浮搖頭:“不,我是想告訴你,你現在要麽哭一場要麽睡一覺。”

許銘侑:“……”

餘浮的聲音輕輕的,仿佛誘哄般:“選吧,正好今夜也沒有星星,而我就在這裏。”

許銘侑:“……”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坐着,夏夜幽寧,不知從哪處牆角草叢傳來聒噪蟲鳴,一方天地,兩道身影,盡在不言。

多年後的許銘侑,回想起當年,依然記得少年當時眉眼溫柔,陪他坐在暗無星光的夜幕下,渡過了最難熬的一夜。

作者有話要說:  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有沒有把你們無聊的睡着哈哈哈……

下章開始大學生活了( ̄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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