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告白(下)
江汛和魏思琪一起走到操場。
魏思琪走到一個角落,放下書包:“我們今天慢走就好。”
“不跑?”
“跑步回去一身汗還要洗澡,慢走也是鍛煉。”
大概是太熱了,今晚的操場一個人都沒有,江汛和魏思琪繞着跑道慢慢走,路燈亮着昏黃的光,地上兩人的影子交疊成一個無限拉長延伸。
四周太過安靜,只有草叢不知名的蟲子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遠處的教學樓傳來幾聲呼喊,剩下的,就只有呼吸聲了。
江汛深吸了幾口氣:“思琪,我們要走到什麽時候?”
氣氛太好,江汛希望可以一直就這樣走下去。她悄悄地将兩人挽着的手加緊一些,拉進兩人的距離。
魏思琪應該沒發現她的小動作吧?
江汛擡眼,不想撞進一灣墨色瞳裏。
眼如彎月,內含水波,裏面清晰地倒映出一個人影——江汛。
魏思琪靜靜地看着江汛,手上卻動作不停——她放開兩人的手,反手抓起江汛的手腕。
就就這樣牽手了?!
江汛倒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不不不,女孩子之間手牽手是很正常的,鎮定,鎮定。
魏思琪的聲音幽幽傳來:“再多走兩圈,只走一會算什麽鍛煉?”
兩人又手牽手走了兩圈,江汛垂眼看地上兩人的影子,心砰砰直跳:“很快就要畢業了,你還有什麽沒做的嗎?”
魏思琪歪頭看過來,一縷頭發從額頭滑落擋住她的眼睛:“有一件啊,不過我覺得可以等。”
“是嗎?”江汛咽了口唾沫,“她們都說不在高中談場戀愛都不叫青春了。”
“你要談戀愛?”
“不……呃……怎麽說呢。”夜色太好,江汛能清楚地看見魏思琪黑色的瞳仁像幽幽的火焰,裏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發紅的臉,“我想談……可是那個人……”
江汛像受到蠱惑般慢慢靠近魏思琪,伸手将她掉落的頭發撚起來別在耳後:“好像很難實現……”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
江汛幾乎要忘記呼吸了。
魏思琪真的知道她的意思嗎?
她那麽努力地靠近她,在意她的每個動作,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魏思琪發現了她的心意了嗎?
魏思琪定定地看着江汛:“汛哥兒,你想要做的事是什麽?”
江汛牙齒打顫:“是……是……”
是向你告白啊,為什麽說不出口。
我喜歡你啊,為什麽會卡住說不出來呢?
宿舍區預告關門的鈴聲響起,四周安靜得空氣似乎被抽掉了,草叢的蟲子沒有鳴叫,教學樓沒有晚歸的學生打鬧,呼吸聲也沒有了。
什麽人都沒有,這裏只有江汛和魏思琪。
江汛突然拉住魏思琪,不管不顧地閉上眼睛,仗着自己的身高優勢,将腦袋往魏思琪那裏撞過去——
江汛的唇印上了魏思琪的額頭。她額間的頭發抵在江汛鼻尖,散發着陣陣蘭花香。
“魏思琪,我喜歡你啊。”
江汛從喉間擠出這幾個字,音量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魏思琪踮起腳尖,嘴唇扣在江汛耳廓上:“好巧,我也是。”
***
江汛坐在椅子上,雙手環在胸前看着這個突然出現在她家門口的人——
魏思琪。
江汛:“所以,你出現在這裏是因為什麽?”
“租房。”魏思琪揚了揚手裏的合同,“你不是要見房東嗎?”
江汛:“我不想租了。”
魏思琪:“為什麽不要?”
江汛想也不想答道:“因為房東是你。”
魏思琪一愣,說:“你不是要看到我的誠意嗎?”
江汛:“我後悔了。我不想再和你牽扯了。”
“……”魏思琪一頓,顯然沒想到江汛會出爾反爾,她想了想,說:“我那邊離銀華近一些,你早上可以多睡會,而且也不貴。”很劃算,很符合你的生活習慣。
江汛冷冷道:“只要房東是你,就免談,懂了嗎?”她起身趕人,“我這裏沒水也沒茶可以招待你,你可以走了。”
魏思琪被她推出門,有些無奈:“汛哥兒,我實在不明白,你對我明明不是沒有感覺是嗎?”她拉起江汛的手,“為什麽不接受我,當年除了因為我要出國我們分手,我自認沒有做錯什麽。”
江汛甩開她:“錯了,你最大的錯誤就是出國,這事沒得談。”
“砰”地一聲,門被關上了。
魏思琪:“……”
分手之後,江汛到底發生了什麽?
想到這,魏思琪的眼底眸色漸漸加深。
陳向陽也不是什麽都知道的,江汛又不願意說。
她擡頭看着眼前緊閉的門,抿抿嘴唇,她決定的事,從來就沒有失敗過,來日方長,汛哥兒。
前任哭着求複合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江汛打下“煩人”兩個字,猶豫了會,又打了“甜蜜?”,這是個很複雜的體驗啊。
看她一副非你不可要死要活的樣子,再想想當初的自己就是這個樣子的,這是一種很爽的體驗。
但是,如果還喜歡對方,卻又猶豫要不要答應,是破鏡重圓,還是重蹈覆轍,一切都是未知的。
上班打卡,江汛又是擦着邊在臨臨時到達。
徐悅站在打卡機邊上,乜斜她:“可以啊,又沒有遲到。”
官大一級壓死人。徐悅雖然不是直接主管江汛的,但她卻是和葉瑞文同級別的主編,江汛不可能直接和她正面怼。
江汛:“您真早,還親自過來抓人。”
徐悅攏了攏頭發:“我都能早點到,怎麽你就到不了呢?之前的教訓還不夠?”
江汛出國前曾有次也是臨到點才到達攝影棚的,結果那天來拍攝的是個頗有名氣的模特,看到攝影師居然比他還慢,當即耍起了脾氣要撂擔子。
這事說起來雖然是那模特作,但是江汛也有一部分責任,畢竟不是攝影師到了攝影棚就能馬上開拍,還要檢查儀器設備什麽的,這一串下來就要浪費不少時間,那個模特時間又緊,經紀公司也強硬,堂而皇之地就放了江汛他們雜志的鴿子。
這事讓整個雜志社很沒臉,而後上層也開始下命令嚴查遲到。
江汛低聲說了句“您真閑”後迅速離開。
坐辦公桌上幹了會活江汛就被葉瑞文叫去了。
葉瑞文背着手:“我說好了,魏思琪的封面由你負責。”
江汛挑挑眉,難怪大早上的徐悅對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葉瑞文瞪了江汛一眼,對她這種漫不經心的态度有些來氣:“你卡點到這個問題我不想多說,習慣這個問題是可以改的,之前翻譯工作不重,你水平高,上手快,我不多說什麽。”他語氣一轉,更為嚴厲,“但是,對于攝影我希望你上點心。”
之前江汛做翻譯也是卡點上班,這個習慣自高中到工作一直沒有改。
江汛斂眉,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葉瑞文打開電腦,将顯示器轉過來對着江汛,上面是江汛拍的照片,他将照片設置為自動播放,一張一張過,問道:“看出什麽問題來沒有?”
江汛想了想,選了個大衆答案:“技巧有待提高?”
“錯,你現在已經不是技巧的問題了。”葉瑞文接連點開幾張照片,“這幾張你對比一下。”
“……”江汛沉默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有些問題旁人不點破,自己是看不出來的。
葉瑞文接了杯水,坐在辦公椅上耐心地等,江汛看了半天實在看不出什麽,期盼地擡眼看着他。
葉瑞文:“藝術這個東西,不管怎麽說,都是需要天賦的。每個人對于美的理解都是不同的,我不否認當初看中你是覺得你的審美和我的重合度很高。”
江汛坐直身子。時尚攝影師這個圈子并不好進,江汛也是偶然進入,在此之前她與藝術最近的接觸就是魏思琪——
她學了多年舞蹈,也會畫畫,當初和她在一起江汛也跟着了解了不少。江汛對于攝影的理解也只是手機按下快門,她不喜好自拍,不愛分享生活照到社交圈,對于攝影,連愛好都談不上。
葉瑞文點點頭繼續說:“和自己審美差不多的下屬,讨論起來分歧才不會太多,工作也會舒心很多。你的風格我很喜歡,哪怕是個生活照,拍攝角度也和別人不太一樣。”
他又打開一個文件夾,點出裏面的照片:“你看看這些。”
江汛的照片風格和這些照片相差無幾。
“個人特色,”葉瑞文說,“技巧很重要,但是好的攝影師要有自己的風格,單純的炫技是很沒有意思的事情。學習都是從模仿開始的,但是學完了呢——你的個人特色已經丢了。”
江汛眼皮一抖,去法國學習的時候,她很注重模仿大師的作品,會去找相似的模特,尋找相同的燈光角度,那是因為那個時候她的技巧還很生嫩。
現在呢?每次拍攝她都會下意識地注重燈光,色彩,力求和別人相似——她已經跳不出這個框框了。
葉瑞文:“我還是那句話——多拍。我不認為你這次去進修沒有進步,我甚至覺得進步很大,但是這個圈子不好混,你要真想幹出名堂,肯定要有自己的風格。”
如果沒有葉瑞文的帶領,江汛連門的邊都抓不着,她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回去多做琢磨。”
她學成歸來,自以為進步巨大,得意洋洋,卻沒想到自己早已陷入一個巨大的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