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入璇玑 (1)
湖上雲興霞蔚, 倒映在虛海鏡面,上下皆是萬道霞光,叫在場的修士無不驚嘆。
只不過自己這築基異象, 姜黎黎只來得及看了一眼,就被彈出虛海湖境。
再次站定, 面前已是一個白石鋪就的恢弘廣場,廣場之外,祥雲缭繞,群山錯落, 姜黎黎看到一條如銀河落地的巨大瀑布,水霧幾乎從那座山的結界中湧出來。
好像是覆雲峰呢。
殊何擠到她身邊來,說道:“恭喜你啊, 築基了。”
姜黎黎拱手道, “多虧了仙友點撥。”
“哈哈,我就是随口一說罷了,幸好你沒有把自己劈死。”
姜黎黎無言以對,唯有微笑。
果然,你追不上女主, 是有原因的。
她踮起腳舉目左右望去,說道:“這是何處?我當時忘記了捉魚, 沒被淘汰?”
“那根本不是魚。”殊何說道,他當時一甩衣衫,明明兜中了一大群,展開看卻落了空, “你進自己識海看看就知道了。”
姜黎黎當即沉入識海,一進來,便感覺到了自己識海的不穩定。她剛踏入築基, 境界并不穩固,尤其還是以這種蠻力劈開識海,識海上方湧動着風雲,如同暴風雲壓境。
腳下的湖卻和虛海一樣寧靜,層層漣漪從她的腳下漾開,姜黎黎蹲下細看,便見一群銀色小魚在水裏游過。
受到她神念影響,一條幽魚擺尾游來,輕輕觸上她的手指。
姜黎黎擡起手,幽魚順着她的指尖脫離水面,化為一縷柔和的白光,與翻湧不定的陰霾相融,當即便消解了一團陰雲。
她識海的動蕩随即緩解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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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寶貝!”姜黎黎高興道。
殊何在旁哈哈大笑,危言聳聽地說道:“你一個人就把越衡宗下代弟子的魚都摸走了,你說等會兒越衡宗宗主會不會氣得揍你?”
姜黎黎:“……”這不至于吧。
她從懷裏取出木牌,木牌上的編號,從玄字壹變為了玄字七十二。
殊何餘光掃見,說道:“玄靈根,我還以為你是地靈根。”靈根以品級的不同,分為天地玄黃,以及最多的無靈根。
他說着掏出自己的木牌,天字肆。
嗐,人比人,氣死人。
此時,天地之間又是一聲悠遠鐘鳴。
廣場上空平生一座亭臺,亭臺之上,各峰峰主端坐其中。
姜黎黎一眼便看見了白滿川,他神色冷淡,坐在最右邊,渾身都透着一股社畜被逼上班,身在心不在的游離之感,姜黎黎被自己的腦補逗得噗一聲。
白滿川擡起眼眸,看了她一眼。
姜黎黎連忙抿嘴,憋出了兩個小梨渦。
察覺到自己袖擺下的騷動,白滿川收回視線,伸指在小黑蛇的尾巴上輕輕彈了一下,玄巳登時定住不動了,它忍了又忍,最後終究沒能忍住,從袖袍底下鑽出去,一溜煙順着座位後溜下去。
白滿川便随它去了。
所有弟子俱都神色整肅,恭恭敬敬地站在下方。
越衡宗的宗主坐在上首,發表納新感言,說得诘屈聱牙,聽得人雲裏霧裏,只覺得高大上。
姜黎黎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學校,她非常艱難才能強迫自己不走神,忽然她手腕一涼,整個人不由得抖了抖。
越衡宗宗主慈愛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姜黎黎:“……”
原來這世上最難熬的不是聽校長講話,而是,不僅要聽他講話,你抖一下,他都能察覺到。
小黑蛇纏住她的手腕,腦袋擱在她手心裏,蛇信讨好地掃她的指尖,向她撒嬌。
姜黎黎:感動,但不敢動.jpg
好不容易熬到姚妄天講完話,他左首的一位峰主站起身來。姜黎黎內心咯噔一聲,不會都要講一講吧?
好在,那人只是略一擡手,廣場上弟子的木牌全都浮至空中,進入崇度山秘境時有大幾萬名修士,如今進入門內遴選的不足十分之一。
“可将你們的意願寫入木牌。”
哦,填寫志願了。
姜黎黎投入一縷神識,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璇玑峰。
臺上那人等了片刻,又輕輕一勾手指,一部分木牌飛至他身前,他目光上下一掃,一覽而過,點了點頭,木牌重新回到那些弟子手中。
“入光峰今次收弟子四百六十五人,內門三十二,外門四百三十三。”
他說完,對宗主和各峰峰主一颔首,轉身化作一道白光射入廣場外一座山峰的結界裏。
入光峰的新弟子也跟着一同而去。
居然這麽快就要各回各家了?姜黎黎突然産生了一種即将要離家到外地上學的憂傷。
她看了看白滿川,這個家人太冷漠。
等等,不對,她應該高興才對,等過個一兩年,就以兩地分居,感情确已破裂為由,申請合離!
“你想去覆雲峰的話,只能去外門。”殊何突然說道。
姜黎黎一愣,“什麽?”
“我聽其他修士說,白滿川近百年不收徒。”
“我知道的,”別說近百年了,白滿川從始至終都只收了一個弟子,還是你得不到的那位,姜黎黎微微側頭,“我沒有想去覆雲峰啊。”
“那你一直盯着人家看,看上人家了?”殊何琢磨道,“或許做他的道侶比讓他收你為徒容易些也說不定。”
姜黎黎幹笑,确實容易很多。
不過,原主當時和白滿川成婚,适用的是俗世的婚禮流程,修真界的人并不看重這些。
修士重誓,一句誓言比三書六聘實在得多。
廣場上的弟子被各峰峰主帶小雞仔一樣帶回各峰,人數漸少。
殊何按照他的意願被藏劍峰收入門下,走前跟姜黎黎交換了聯系方式,這還是姜黎黎那塊靈通法器添加的第一枚通訊符。
璇玑峰的峰主赫連九羽起身走上前來,姜黎黎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位包子兄弟。
這位大佬非常接地氣,一臉随和,話也挺多,收上他們的木牌,一一點過。
喚來兩塊木牌到身前,說道:“你們倆都吃過我的包子,味道如何,點評一二。”
姜黎黎:“……”喂,不帶這麽夾帶私貨的啊!
她偷偷尋找另一位幸運兄臺,果然看到了一張略顯熟悉的臉,對方拱手深作一揖,說道:“峰主将丹藥和食物相結合,實在是修真界有史以來前所未有、開天辟地的創舉,弟子有眼不識泰山,沒能認出……”
赫連九羽:“說重點。”
那人噎了一下,“味道很好,入口即化,丹藥靈氣直沖靈臺,令人神思清明。”
赫連九羽點點頭,又轉向姜黎黎,問道:“你呢,覺得味道如何?”
姜黎黎好想發一個俺也一樣的表情包,不過看赫連峰主期待的眼神,想敷衍怕是不可能了。
她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回禀峰主,好吃,但沒有包子那味兒。”
肉包子呀,沒有一絲肉味,還叫肉包子嗎?
赫連九羽摸着下巴沉吟,點了點頭。
他袖擺一揮,将木牌送回各弟子手中,回來的木牌上便多了一個門派識紋,姜黎黎的木牌上赫然是內門識紋。
赫連九羽啓程回璇玑峰,各弟子随即跟上。
小黑蛇縮在姜黎黎袖子裏不動如山,她看向白滿川,見對方眉眼低垂,全然沒挂在心上,猶豫片刻,便帶着小黑蛇一同去了璇玑峰。
此次璇玑峰收的內門弟子共二十九名,都是門內各長老看中的苗子。
姜黎黎這次好運上身,不僅一名長老看中了她,連赫連九羽也想收她為徒。
赫連九羽關愛地看着她,說道:“我看你廚藝不錯,可有興趣跟着我煉丹?”
姜黎黎:“……”這之中有必然的聯系嗎?煉丹蒸包子?
赫連九羽循循善誘,“考核期間,你随身帶着廚具和食材,想必和我一般,同是愛好美食之人。可這修真界中大多都對美食棄之如敝履,實在辜負了這等天賜之物,我赫連九羽畢生之願,就是要将美食和丹道相結合,将美食推廣至整個上境,改變這一現狀,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怎麽辦,說得她有點心動了是怎麽回事?
長老可能看出來她的動搖,頓時坐不住了,見赫連九羽張嘴,還打算繼續說,連忙打斷他,搶先一步說道:“他門下弟子已有七百餘人,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多矣,我雲兮門下,只有你一個弟子。”
這位峰主,是個海王。
赫連九羽笑眯眯的,也沒同她争。
“木靈根修士大都主修治愈系術法,我修的是攻擊術法。”雲兮長老說着,釋放出少許靈力,姜黎黎登時感到一股淩厲的氣息撲來,若不是她轉瞬收回,姜黎黎差點都要當場跪下叫爸爸了。
她繼續道,“我看中你,是因為你能以神識劈開識海築基,有如此鋒芒,當不應将它收回鞘中。”
換句話說,就是她把輔助系職業玩成了輸出,而且覺得姜黎黎也很有暴力奶媽的潛質。
姜黎黎覺得她簡直帥爆了。原主身上這條炮灰劇情線,也不知道最後避不避得過,奶別人還不如奶自己。
她透亮的眼睛已經說明了選擇,雲兮看她的眼神頓時都柔和了幾分。
拜師儀式過後,雲兮便迫不及待地帶着姜黎黎回自己的洞府,生怕赫連九羽跟新徒弟再多說一個字。
姜黎黎哭笑不得,她這位師父真的有點可愛。
雲兮徑直帶她來到一處靈氣充裕的山巒,山中有一座閣樓,閣樓前還有一汪幽潭,“這裏是你的居處,院內有陣法直通我那裏,我住在隔壁山上。”
“你剛剛築基,境界不穩,當下先閉關穩固境界,再行其他。”
雲兮在她眉心一點,将一段功法傳入她腦海裏,“這是木靈根築基初期淬煉靈氣的功法,你先好好消化了。”
姜黎黎點點頭,雲兮看了眼她的袖子,“靈蛇可放進潭裏,莫讓它打擾你。”
“好的,謝謝師父。”
雲兮發覺自己這番交代太過公式生硬,猶豫片刻,盡量軟下聲音,說道:“我性格并非不近人情,只是不太會說那些好聽的話,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姜黎黎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覺得師父超級好,帥呆了!”
小黑蛇從她的袖子裏鑽出來,不滿地咬了一口她的指尖,要把蛇晃暈了!
雲兮笑了下,給了她通訊符,說道:“你有什麽問題,随時找我。”她給的是獨立的通訊符,可放入靈通法器中使用,也可單獨使用。
“嗯嗯,等我閉關出來,就去找師父。”
雲兮點點頭,叮囑她好好穩固境界,求穩莫求快,這才折身離開。
姜黎黎把靈蛇放入潭中,說道:“我要去閉關了,三五日應是出不來的,你自己知道怎麽回家嗎?”
老實說,她自己都不知道從這裏到覆雲峰怎麽走。應該找白滿川要一張通訊符的。
小黑蛇:“嘶嘶。”
“就知道你想逃課,到時間不回去,小心你爸揍你。”
“嘶嘶。”它就是不想挨揍,才賴着不走的啊。
小黑蛇沖她長開血盆大口,瘋狂暗示。
姜黎黎從花囊裏拿出剩下的食材,簡單地給它做了一鍋大雜燴,喂飽它後,才走進院子裏。
這裏算是她的臨時房産了。
樓閣上下兩層,面積挺大,姜黎黎一間間看過之後,選了二層樓梯旁邊的屋子住下。
修真界的人把吃和睡都視為非必要,這屋子裏雖然有床榻,卻沒有被褥,就一張光架子床板,幸而姜黎黎在花囊裏多備有棉被。
她把床鋪得軟乎乎的,這才坐到塌上,打坐入定。
讀完雲兮給的功法,這個很基礎,并不難,難怪她師父那麽放心。
識海初分的風暴還懸在上方,幸而姜黎黎在虛海打包了一大群幽魚,幽魚不算是一種生物,叫她歸類,她也不知道如何歸類,幽魚能穩固識海動蕩,修複識海的創傷,是一種稀有的修煉資源。
這就是大宗門的底氣呀。
虛海一關,除了考驗磨砺他們的神識,大約也是想告訴他們,不論想要獲得什麽,都需要付出努力。
姜黎黎引導着幽魚,消解了識海裏的風暴,識海穩定下來後,才将內府與識海相接。
一直被隐隐桎梏着的靈力如潰堤之水,浪潮一般沖刷着她的經脈和靈根。
靈氣湧入靈根,經木靈根淬煉之後,形成了木屬性靈力,再被當中的本命靈植吸收。
本命靈植苦熬這麽久,總算不用再吃大鍋飯了,木屬性靈力一入其中,就被它瘋狂吸收。
它的兩朵嫩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生長成成葉,中心處又接二連三冒出幾朵新芽,伸展,長成。
靈氣湧入閣樓,在門窗之間形成了嗚嗚風聲。
小黑蛇從水潭裏冒出來,巴巴地望着閣樓。
它還要等多久呀?為什麽人都喜歡閉關啊,一閉關就要它等好久,哭唧唧。
頭頂雲層翻湧,雷聲滾滾,卻始終沒有落下,只是發出陣陣悶雷。
經驗條飛漲的感覺爽得起飛,姜黎黎恍惚都能聽見自己升級的叮叮叮音效。她一連晉升五階,從築基初期攀升至築基五階。
本命靈植長成成株,與之前的靈根幻象一般無二,一共九片狹長葉瓣,鋪展在內府之中。
境界已穩固下來,姜黎黎打算運行靈力,再循環幾個周天,正在此時,心口忽然一痛,一股蠻橫的拉力拽動着她的神魂。
姜如海做夢都沒想到,他的女兒還有這般出息。
璇玑峰和覆雲峰可不一樣,璇玑峰主丹藥、靈植、煉器,是越衡宗內,産出資源的一脈。
姜黎兒拜入璇玑峰,當一輩子不用擔憂資源。
當初,給她植入噬魂釘,将她捏在手中當真是走了一步絕妙的好棋。
而他現在正是需要大量修煉資源的時候,姜如海無法進入璇玑峰,想要聯絡姜黎兒,就只有一個法子,再次将她神魂攝來。
姜如海布好陣法,口念法訣,大喝一聲,“來!”
陣法陡然亮起,白光忽明忽滅,姜黎兒的魂魄卻并未如上次一般出現。
他眉頭緊鎖,再次掐訣,忽然聽見宗祠的機關響動,他皺眉看去,見姜敬操控着輪椅進來。
“你來做什麽?”姜如海口氣不耐。
姜敬從陰暗處慢慢來到光源下,他整個人幾乎形銷骨立,變得不似人形。他右手窩在肚子上,背脊佝偻,兩頰凹陷,眼底陰郁,說道:“爹爹可是要招那賤人的魂魄回來?”
姜如海斥道:“她是你妹妹!”
姜敬嘴角緊抿,目光在陣法上來回逡巡,姜如海說道:“我招她回來是有正事,也是為了你,惹惱了她沒有好處,你先出去吧。”
“爹爹……”
“出去!”姜如海揮手一掌,直将他的輪椅倒推出去,姜敬一時無法穩住身形,側翻在地。
姜如海耐心耗盡,斥道:“真是廢物。”
姜敬扶着輪椅癱坐地上,咬得牙關盡碎,他這般廢物都是拜他的親妹妹所賜!心裏的恨意讓他的表情都變得扭曲,他擡起頭,目光陰戾地看向陣法。
他驀然對上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對方看見他的瞬間,眼裏浮出清晰的疑惑。
“姜黎兒!”姜敬嘶吼出聲,恨不得撲上去撕毀她的神魂。
姜黎黎下意識後仰,姜如海一把将姜敬揮退,轉向她時,面色一緩,喊道:“黎兒,你來了。”
姜黎黎看着他的笑,只覺得脊背生寒,她原以為姜如海對姜家的女人不怎麽樣,對他的寶貝兒子卻是不錯的。
現在看來,他心裏只有他自己。
姜黎黎如今識海通透,一眼便看出姜如海修為有異。
姜如海當初已是築基修為,以他的靈壓推斷,至少是築基中期,可現在他的修為卻是剛剛築基,她一眼就能看透。
姜如海靈根與根骨都有了變化。
“那張符,你自己用了?”其實看到姜敬的第一眼,姜黎黎就猜到了。
姜如海坦然承認,“是。”他說完,還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哥哥嬌生慣養,是吃不下那種苦頭的,給他只會浪費。”
姜敬縮在角落裏,身體微微抽搐,“什麽意思?你們在說什麽,什麽符?”
他一遍遍地問,姜如海煩了,說道:“當時你被斷了手腳經脈,黎兒去找白滿川替你求來一張符,能夠重塑經脈,重生根骨。”
姜敬在他眼裏已是廢物一個,讓他知道真相也無礙。
姜敬瞪大眼睛,他原本臉上就沒多少肉,此時整個眼球幾乎都要擠出眼眶,眼淚橫流,“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難怪他爹帶他回來後便對他不聞不問,自行閉關去了。
難怪他出關以後,修為反而大跌,又從頭開始。
而僅僅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又重新築基成功。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奪走了自己重生的希望。
姜敬單手撐地朝姜如海爬去,還未爬至,便被一掌抽回,砸到柱子上,“我說過了,你吃不下這個苦的,有爹爹在,定會護你一世周全。”
姜敬萎靡在地,胸腔發出嚯嚯的聲響,已然說不出話來。
姜黎黎撇開眼,姜敬和她一樣,都是姜如海的棋子罷了。
她看向姜如海,“你招我來,難不成就為了讓我看一出好戲?”
“爹爹聽聞,你月前已加入璇玑峰門下,這等好事,爹爹還未祝賀你。”姜如海和氣道。
姜黎黎嗤笑一聲,“那你現在祝賀完了。”
“黎兒,爹爹現在已煥然新生,修為可以說是一日千裏,可這中境畢竟靈氣不足,資源匮乏。”他嘆了口氣,繼續道,“你拜入璇玑峰,是頂天的好事,如此一來,兩峰都是你的後盾,資源當源源不絕,只需從你指縫間勻一些給姜家,也足夠了。”
“是給姜家還是給你?”姜黎黎諷刺道。
“都是一樣的。”姜如海厚顏無恥地說。
姜黎黎簡直要被他惡心吐了,冷哼一聲道:“我若是不呢?”
“你沒有別的選擇,黎兒。”姜如海拿出噬魂鈴,“上次遭受的痛苦想必你還沒忘,爹爹當真不希望再用這個逼迫于你。”
姜黎黎沉默不言,冷冷看着他。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姜如海眼神一厲,動手搖鈴。
就在這一剎那,忽然一道刺骨的銳意從她神魂之中蕩開,祠堂之中的姜氏祖宗牌位噼裏啪啦滾落一地。
祠堂裏驀地響起一聲鈴響,這聲音竟然來自他的手中。
“怎麽可能?”他震驚地看向姜黎兒。
姜黎黎心口的噬魂釘被她一寸寸逼出神魂,她柳眉輕皺,神色有一些痛楚,嘴角卻挂着笑,“爹爹,你難道就沒發現我有什麽不同嗎?”
她入定中途,感受到神魂的牽引,那力道蠻不講理,想要硬扯她的神魂。
姜黎黎神魂巋然不動,她如今的神魂已今非昔比,若不是自己想來,姜如海根本就奈何不了她。
“你?怎麽可能?”姜如海不敢置信,難道白滿川也給她用了重塑根骨的符?可是,姜黎兒怎麽受得住!他了解自己的女兒,她絕對受不住剝肉分骨的痛。
況且,修為提升,并不意味着神魂會變強。
“我若一直那麽廢物的話,璇玑峰收我幹嘛?做慈善麽?”
姜如海手裏的鈴铛振動得更厲害,鈴聲急促地回蕩在室內,鈴铛之上迸出數道裂紋。
他胸口一痛,口鼻噴血,噬魂釘反噬了。
姜黎黎垂頭盯着胸口,咬緊牙關,狠狠将噬魂釘震出魂體。
鈴聲戛然而止,姜如海手中一空,鈴铛碎為粉末。一道利劍一般的鋒芒劃過他識海,姜如海神識受到重創,識海動蕩,眼前天旋地轉,“黎兒,黎兒,爹爹錯了,饒過我吧!”
姜敬看到他這般狼狽,忽然大笑起來,邊笑邊哭,瘋瘋癫癫。
“我不是你的黎兒。”姜黎黎冷淡道。
姜如海眼前徹底暗了下去,識海在崩潰,他威脅道:“別忘了,你神魂裏還有魔氣,若是被人知知曉,你也只有死路一條!”
姜如海放完狠話,撲倒地上,沒有動靜了。
姜黎黎獨自一人飄在陣法上,姜如海和姜敬胸腔還有起伏,沒死,根深蒂固的觀念讓她殺不了人,至少現在她下不去手。
她一腳踩碎陣法,神魂回到身體裏。
夜已深,只有月色透過窗棂,灑在地上。
姜黎黎走出屋子,趴在廊上看外面映着月色的深潭,潭水原很平靜,忽然起了層層波瀾,波瀾很快變為浪湧,一個巨大的影子猛然從潭水中沖出。
姜黎黎目瞪口呆地看着巨蛇朝自己沖來,比盆還大的腦袋沖到近前,往護欄上一擱,和她手腕差不多粗的蛇信掃過姜黎黎腰際,差點給她一個橫摔。
“玄巳……”要不是她反應過來了,可能當場就會被它吓死,“你怎麽變這麽大啦?”
姜黎黎摸了摸它冷冰冰的頭。
“它原本就這麽大。”
姜黎黎右移幾步,才看到被黑蛇擋在身後的人,白滿川輕輕落在蛇尾上,黑蛇尾巴頓時一僵,不敢再左右甩尾,它委委屈屈地吐着信子。
白滿川繼續道:“赫連給它亂喂了東西,破了它身上的封印。”
姜黎黎憂慮地喃喃,“得訓練你不能随便吃別人的東西才行。”
她後知後覺地問道:“夫君怎麽在這裏?”
“捉它。”白滿川恍似個玉面閻羅,兩個字說得大黑蛇一縮脖子,把腦袋擠到姜黎黎身後躲起來。
姜黎黎:“……”傻蛇蛇,你現在這麽大,只有樂山大佛才遮得住你。
“你看,現在都這麽晚了,要不你明天再帶它回去?”姜黎黎替可憐孩子求情。
白滿川沉默片刻,“好。”他從黑蛇身上下來,玄巳立即尾巴一卷,就想往屋子裏縮。
姜黎黎連忙道:“你別上來,你會把房子壓塌的!”
黑蛇委委屈屈縮在院子裏,兩只大眼珠子如點着燭火的燈籠,燈籠底下泡着水。
“乖,去水裏玩。”
黑蛇與她寸步不離,姜黎黎沒辦法,只好下樓來,帶着它來到潭邊,送它游進水裏。
她回身看向白滿川,“你要走了嗎?”
白滿川頓了頓,“有事?”
姜黎黎搖搖頭,她就是覺得有點孤獨,還有點想家罷了。
白滿川看了她一眼,擡步走到她身邊站定。
姜黎黎有些受寵若驚,眼眸在月色下微微一亮,眼角勾出一絲笑意,“考核的魇陣是出自夫君之手?”
“嗯。”
“魇陣可以讓人看見最想見的人麽?”姜黎黎回想起父母的笑,心裏的那點寒涼,逐漸被驅走。
白滿川側眸,“魇陣反射人心底最深的欲望和恐懼,不沉溺,不畏懼,方能打破魇陣。”
這麽說來,如果不是破障丹,她将會再一次經歷父母的離世。
姜黎黎無言地看着深潭,玄巳在水中游動,水面晃起粼粼波光。其實,她能再見他們一面,已經很好了。
姜黎黎釋然,無話找話,說道:“我現在築基五階啦。”
“嗯。”她這點修為,到了何種境界,白滿川一眼便能看出來。
“我築基的時候,霞光很好看,可惜我只看了一眼。”姜黎黎遺憾道,好想拍照保存下來。
白滿川沒說話,姜黎黎便繼續道:“為什麽我識海裏是一面湖呢,難道我連虛海的水也一起打包了?”
“識海的景象因人而異,每個人都不相同,以後也會因心境而變化。”
“那你識海是什麽樣的?是冰嗎?”姜黎黎問。
“嗯。”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火靈根呀?”她不解道。
“嗯。”
“你是設置了自動回複吧?”姜黎黎無語地偏頭看他。
白滿川眼帶疑問。
姜黎黎笑着敷衍過去,拿出靈通法器,說道:“夫君,你給我一張通訊?這樣若是玄巳偷跑過來,我可以聯絡你。”
白滿川擡手,修長的手指在月色下如同玉石雕琢,他并起二指,憑空畫出一道符箓。
符箓轉瞬成型,閃着微光的紋路化為白光,射入靈通法器中。
月色如薄紗一般籠罩這裏,仿佛這方天地裏,只有他們二人,和一條翻江倒海的蛇。他就這般沉默地站在身邊,就能給人一種無言的安定感。
玄巳大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悄悄從水底游近,猛地冒出頭來。
濺起的水花撲了姜黎黎滿身,又一反身一頭紮回深潭裏。
白滿川早已退出去數步遠,衣袂翻飛,一滴水珠都沒近身,躲得飛快。
姜黎黎:“……”安定個鬼。
玄巳第二日要被帶走時,那滿地打滾的樣子,像極了幼兒園門口不想上學的熊孩子。
它現在膀大腰圓,尾巴尖一掃就木石橫飛,差點把姜黎黎新房子的院子鏟平。
白滿川不悅道:“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
玄巳又把蛇頭往姜黎黎背後縮。
姜黎黎:“……”傻子,你找錯人了,白滿川能把我們一起拍飛!
事實證明,熊孩子還是拗不過虎爸,白滿川提着玄巳的尾巴,把它拽走了。
黑蛇在半空中對她張開大嘴,無聲吶喊,生無可戀地像一條搖曳的破繩。
姜黎黎對它揮手,“乖乖聽話。”
送走他們,姜黎黎便去旁邊的山巒找雲兮,雲兮的洞府同她的差不多,也是一座樸實無華的二層小樓,樓前有一大片苗圃,種着各種植株。
雲兮對姜黎黎的修煉進度很滿意,當日頭頂雷聲隐隐,她還以為她修煉出了什麽事,在不遠處一直守到雷雲消散,見她無礙,方才離去。
這些姜黎黎都不知道,她第一天上課,還是一對一教學,心裏十分期待。
雲兮說道:“你已融合本命靈植了?”
姜黎黎點頭,正好,她也想問問自己這靈植到底是什麽,她在手中幻化出自己靈植的虛影,捧到雲兮面前,“師父可認識這種靈植?”
雲兮奇怪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融合的是什麽靈植?”
姜黎黎頓覺尴尬,“我以前不當心,稀裏糊塗被它侵入靈根了。”
“且容我看看。”雲兮仔細看過,纖長的眉毛微微皺起,“這種形态,像是中境的一種名為蒲公英的植物。”
蒲公英?
姜黎黎恍然大悟,難怪她總覺得眼熟,這鋸齒狀的狹長葉片,就是蒲公英的葉子啊,她一直在靈植裏面找,一時間倒忽略了這種普通的植物。
難怪本命靈植這麽嚣張,不知天高地厚,果真就是見識太少了。
“能夠與你靈根融合,定然不是凡草,品級不高也無妨,等你修為上去,可将它重新淬煉提升一番。”雲兮安慰她道。
姜黎黎點頭。
雲兮并沒有直接一來就從功法開始教起,姜黎黎基礎太差,她只能從頭開始。
木靈根修士不論修習什麽術法,都與靈植脫離不開關系,她需得知道靈植的屬性,方能有的放矢。
“本命靈植定守靈根,你也可以煉化其他靈植收入內府。”
雲兮給她看自己的本命靈植和煉化靈植。
她的本命靈植是一品劍竹,煉化靈植則偏柔性,一剛一柔,相輔相成。
“璇玑峰上基本涵蓋上境所有靈植,從七品到有字級別的靈植,你可以好好考慮選擇自己的第一株煉化靈植。”
“煉化出你的第一株靈植,你就可以接宗門任務了。”
在山中的時間,過得很快,若不是每日的日升日落,随着季節轉變的森林顏色,恍惚都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
姜黎黎在潭邊用竹子搭建了一個平臺,直接用水生藤當固定用繩子,到了春天開出許多小花,乍一看還挺美。
她坐在竹臺上,身周漸生一片片半透明的肥厚花瓣,花瓣迎風而長,瓣肉變得越來越緊實,呈蓮狀,瓣尖隐隐泛紅,呈現出凝膠一般的光華。
随着最後一瓣凝成,那些半透明的肥厚花瓣飛快收束至她手心,姜黎黎合攏手指。
內府之中,本命靈植一側出現了一朵小小的蓮狀多肉。
她的第一株煉化靈植,子持蓮華。防禦靈植,肉厚,抗打。
兩廂一對比,本命靈植就顯得醜了吧唧,太過樸實了。
蒲公英葉片抖了抖,表達不滿。
姜黎黎長舒一口氣睜開眼睛,恰在此時,聯通法器發出一聲提醒。
她進入靈端天宮,眼前彈出一條消息。
有人發帖稱,他覺察到封湯洲的靈氣動蕩不休,整體在衰減。
封湯洲太冷門了,帖子裏只有兩三個回複,俱都笑話道,封湯洲的靈氣什麽時候穩定過?反正都是貧瘠之地,靈氣衰減便衰減了吧。
沒過幾日,白滿川就把黑蛇打包送了過來,“我要外出些許時日,留它在覆雲峰,它也定會跑來找你。”
玄巳又恢複了嬌小的體型,方便靈活了許多,箭一般射進姜黎黎袖子裏,伸出個腦袋打量白滿川。
白滿川揮袖犯放下一口大箱子,“我回來檢查,若是沒看完,就将你鎖在後山,十年不得外出。”
靈蛇:難受,想哭。
姜黎黎心下了然,白滿川應是要去封湯洲。
女主要上線了。
一想到後面的劇情她就腦殼疼,要不要趁此機會,跟白滿川掰了算了,她現在完全有脫離劇情的機會。
姜黎黎猶豫不定,畢竟,白滿川現在還沒對她做什麽。事實上,他對自己挺好的,她能走到現在這一步,離不開他的幫助和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