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魔
叩仙臺周圍的山峰上俱修有觀景臺, 後方還築有相應的亭臺樓閣,以方便弟子若是有所感悟,便可就地閉關。
幾人剛一落地, 謝顧便皺着眉迎上來,說道:“白峰主, 清淺的樣子不太好。”
姜黎黎急道:“怎麽了?”
“她周身靈氣紊亂,隐隐有逆轉之勢,恐生心魔。”謝顧邊領人往裏走,邊說道。
心魔是修仙路上最大的滞礙, 修行不易,任何一個階段都有可能橫生心魔,所以很多修士都講究修身養性, 更有甚者斷情絕愛, 以免踏上歧途。
舒清淺閉目坐在一幢樓閣之中,眉心緊蹙,臉上神情滿是掙紮之意,像是正經歷着什麽痛苦的事情。
樓閣內靈氣亂沖,撞得周遭噼啪作響, 錦緞翻飛。
白滿川當即擡手憑空畫下一道符箓,釘入舒清淺腳下。
紊亂的靈流在符陣的引導下逐漸平複, 舒清淺痛苦的神色稍緩。
“你這次的天劫太過煞氣,她于天劫之下頓悟入定,定是被天威影響了。”雲兮說道。
什麽樣的天威能催生心魔?
其他人不清楚,但姜黎黎知道, 舒清淺是天道的親女兒,天道絕不可能平白無故這般折騰她,若它真的這麽做了, 也定是被她這個蝴蝶翅膀煽動的。
從她看過的原著裏,從來沒說過舒清淺會被心魔所擾。
倒是男二殊何心魔纏身。
姜黎黎滿心憂慮,分不出心思去觀察殊何初見女主的反應。
在原著小說中,男二對女主是在之後下境結界松動,兩人多次合作,共同剿滅逃逸魔物的過程中漸生情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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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何愣愣地看着舒清淺,一陣心悸,在這怦然心跳中,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和她緊密交織在一起的命運軌跡。
而且他的命軌還因她而偏離了。
殊何伴先天靈物而生,他的伴生靈物此時靜靜懸在靈臺之中,賦予了他一雙能看透命軌的眼睛,他的喜好之一,便是親手斬斷身上的一些“本應如此”的命軌,選擇一條出人意料的小道。
總之就是,不走正途,偏愛歧路。
唯一讓他詫異過的,只有姜黎黎,她的命軌本來一目了然,明明白白地短着命,但其上又覆着着另一重命軌,兩重命軌一虛一實,第一次見她時,她正走在偏離主命軌,朝着那重虛線走去,那命軌不定,又虛又弱随時都會斷。
今日再見,那重虛弱的命軌已經與原命軌并駕齊驅,一副随時取而代之的氣勢。
但這些都與他無關,頂多只讓他産生幾分好奇,促使他和她搭上幾句話。
但今日所見的女子,他目前所有可選擇的軌跡都與對方相纏,只是有些重、有些輕罷了。
但是對方的命軌,最終的走向卻不是向着自己的。
殊何默默無言地看向白滿川。
殊何:“……”關系好複雜,他決定退出。
白滿川留在樓閣內護持舒清淺入定,其他人都暫且退出去了。
陣法之上又疊加了一層清心定神作用的陣法,兩重陣法相互加持,舒清淺的面色才終于安定下來。
她在天劫中被牽引着強行入定,睜眼有些茫然地站在自己的洞府前,識海裏,金丹損傷的痛楚尚未平複,攪得她識海動蕩不安。
舒清淺轉眸看了一眼的周遭,她的洞府在覆雲峰旁側的小蒼山上,一座庭院孤零零地深陷在遮天的古樹中。
屋內沒有任何多餘的陳設,她看向空蕩的窗臺,總覺得那裏少了點什麽。
舒清淺揉着疲憊的額角,坐下來倒了一杯冷茶喝,過了半晌,才想起來,似是有人渡劫,她方才還在濃雲雷光之下,怎的現在又突然回到自己洞府了?
舒清淺當即撂下茶杯,禦空飛往覆雲峰,她見到師尊,還未出口詢問,便又稀裏糊塗地被帶着一同上了越衡宗主峰。
主峰之上人頭攢動,上境各家仙門齊聚此處,仙門大會,除卻加固下境封印的大事之外,也是各家仙門新生弟子一舉成名的好時機。
宗門大比的擂臺邊鑼鼓喧天,各家長輩坐在上首,舒清淺作為覆雲峰白滿川唯一收入門下的親傳弟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她金丹未穩,本不該上臺參加弟子大比,但是卻又被形勢所迫不得不上臺,白滿川以神識傳音,說道:“點到為止即可,為師不需要你争奪什麽名次。”
舒清淺望向白滿川,點了點頭,心裏不由得漫上一層難言的情愫。
舒清淺驚駭地按着自己心口,不對不對,她怎麽膽敢對自己師尊産生非分之想,更何況,她絕對不願意做出什麽事叫另一個人傷心。
她一想到對方,心裏不由一暖,随即便又越發厭惡自己方才的失态。
“弟子想挑戰覆雲峰門下舒清淺。”舒清淺腦子裏一團亂麻,聞聲擡頭看去,看到一個張揚的紅衣女子。
耳邊是弟子窸窣的議論聲。
“果然趙師姐對白峰主收了他人做徒弟這事,還是耿耿于懷呢。”
“那是當然,趙飛霓當初那般自信地以為自己能拜入覆雲峰,最後還是被扔去外門,臉可都丢盡了。”
“有個有權有勢的家族可真好,被覆雲峰拒了,她還能被入光峰羅峰主收入門下,成為入光峰大師姐。”
“今日這場比試有得看了。”
随着議論聲而來的,還有周遭無數人的打量,舒清淺只能飛身上臺,接下挑戰。
二人同是金丹修為,纏鬥下去難分勝負,舒清淺金丹不穩,拖下去只會對她越發不利,但她卻又不甘心就此認輸,讓人議論白滿川識人不明,錯收了她這個弟子。
無數紛雜的念頭堵在她心口,舒清淺略一分神,被吸入一道琉璃塔中。
在塔中,她被兩只修為遠高于自己的兇獸夾擊,識海和肉.身同時遭到重創,若不是琉璃塔被從外界硬生生破開,她可能會當場斃命。
“只是弟子之間切磋較量,白峰主貿然插手,實在不妥。”
趙飛霓嗤咬牙道:“如此不堪一擊,根本不配做你的弟子,白滿川,我究竟差在哪裏?”
這話一出,現場嘩然,這裏不止有越衡宗的人,還有其他各大仙門世家之人,羅別臉色頓時難看至極,斥道:“飛霓,退下!”
趙飛霓揚着下巴,桀骜不甘地再次揚聲問道:“不止是我,我想上境所有曾經被覆雲峰拒之門外或者想要拜入覆雲峰門下的修士,都想知道,你為何單單只收她為徒?”
“聒噪。”白滿川眼皮都沒擡,設下陣法,幫舒清淺修複識海。
趙飛霓咬唇瞪着他,眼眶發紅。
正在此時,一個窈窕的身影從人群中走出來,怯生生地說道:“因為他們之間有私情。”
在場俱都是修仙之人,即便她細語輕聲,也立即将衆人的視線吸引過去。
舒清淺聽到這個無端污蔑之言,心緒浮動,睜眼看去,驀地瞪大眼睛。
“師娘……”
白滿川面無表情,只是出言叮囑她,“心正則無懼,莫被無稽之言擾亂心性。”
舒清淺原是無懼的,她本就對師尊無任何他想,但今日不知為何,她心裏無端翻湧着一些隐秘而壓抑的情緒,好似她真的對白滿川抱有什麽不倫之情。
師娘的指責直戳她痛楚,将她自己都還沒弄清楚明白的隐秘心思公之于衆,那原先會對她笑的眼睛,如今怨毒地盯着她,每一滴淚都砸在她心上。
“師娘,我沒有……”舒清淺吐出一口血,不明白這是怎麽了,為什麽一夕之間什麽都變了。
周圍的議論聲窸窸窣窣,目光幾乎讓她無所遁形,白滿川嘆了口氣,大約有些失望,封住了她的五感。
識海裏的金丹上爬滿裂紋,如同幹涸的土地,不斷崩裂掉落。
舒清淺識海翻騰,心緒浮動,靈力在經脈裏逆轉沖撞,她明明被封了五感,可她依然能看見那些畫面。
無稽之言成了真,她愛上了自己的師尊,逆着如潮的指責執拗地朝他靠近,伸出的手,終于被他握入手中。
舒清淺忽然之間想起來,她窗臺上應是有一盆綠植的,只是一盆普通植物,長成之後,能結出一團毛絨絨的圓球,風一吹可以飄好遠。
這是不對的,舒清淺想。
她從入定中驚醒,偏頭吐出一口血。
“清淺!”姜黎黎焦急道,偏頭看向白滿川,對方點了點頭,她才敢快步上前,踩着消融的陣法走到舒清淺身邊蹲下,“你怎麽樣?”
舒清淺擡起頭,視線剛觸及她,瞳孔微微一縮,驚慌地偏過頭去,躲開她撫向自己嘴角的手,悶聲道:“我沒事。”
姜黎黎懸着手愣了愣,心裏不禁湧上不詳的預感,狗逼天道又做了什麽幺蛾子!
她也不管舒清淺躲避的态度,一把摟住她,強硬地将她按在自己懷裏,說道:“乖,別怕別怕,我和你師尊都在呢。”
舒清淺大夢一場,分不清哪端才是真實的,情緒雜糅在了一起,讓她一觸及獨自伫立在旁的身影,心口就是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