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拯救師姐第14步

顧明霁果真對那只顫巍巍鑽出洞穴的兔子十分感興趣,注意力霎時被吸引了過去。

黑兔子也相當主動,絲毫不怕生人,蹦跶了幾下便跳到了少年靴尖上,谄媚地扒拉住他的腿,短尾巴比狗搖得還爽利。

俞傾夭冷眼看着這幅“子慈兔孝”的糟糕場面,心想少年稀罕的無外乎是荒蕪中的溫暖,但凡是灰影之外的東西,對于他來說都是無差別的。

她擡起差點被舔舐到的絨爪,腹部的傷在隐隐作痛,但內心毫無波瀾。

雪白的毛尖因地熱而幹涸發黑,岩地被紅焰又吞沒了一處,但離兔子洞僅剩一段距離了,只要她再小心謹慎些便能脫離,留下顧明霁和他的黑兔子在這裏相親相愛。

正當俞傾夭準備動作之時,旁側落下了陰影,緊接着一只黑兔子被拎着耳朵放置在她身邊。

兩雙圓溜溜的眼睛瞪向對方,不止俞傾夭懵,方一通賣萌的黑兔子也懵了:搞啥子哦,這跟它想的不一樣哇。

俞傾夭猛地擡頭看向顧明霁,少年似做了大好事一般笑得明朗。

“你,”指向了黑兔子,“兔兔。”

他以為她急着奔去兔子洞是為了找小夥伴,所以親自給她提溜過來了。

下一息,鬼出電入——

黑兔子眼看形勢不對,想朝顧明霁奔去。垂耳兔反應更快,一記迅猛兔腿把它蹬進了紅焰池!

吱——尚未接觸到滾燙的池面,黑兔子便如先前的灰影一般散作了灰煙。

幹完了“壞事”的垂耳兔,葡萄般的紅眼珠子睨向顧明霁,雙腿直立企圖拔高身量彰顯氣勢。反正他都腦子不好使了,只稍灰影換個形象接近便認不得,但凡敢露出半點不認同,她就找機會把他也蹬進去。

好在少年僅歪了歪頭,疑惑地跟她确認:“你不要嗎?”

俞傾夭輕哂,轉過身,用尾巴對着他。然還未多悶幾息便被少年從身後操着腋下抱了起來,摟進了懷裏:“傷口出血了。”

少年低下頭,在包紮時犯了難,鑒于他身上都是被鱗片拱破的傷,要找到幹淨的布條實屬不易。最後是從內襟扯出了半截,露出精致的鎖骨。

俞傾夭默默撇開頭。

這般拖下去對他們并無好處,她再次把目光放在仍未消失的兔子洞中,眼睜睜看到洞口陰影躍動,鑽出了一只白底棕毛邊的豚鼠。

它吸了吸鼻子,警惕地打量周遭的環境。柔軟飄逸的長毛像金色的麥浪點綴了陽光一般的暖融,相比于兔子,它更加嬌小玲珑、呆萌可愛。

裝得很像,下次別裝了。兔子洞怎會鑽出豚鼠呢?分明是明心霧見一計不成,略作調整後再故技重施。

不等顧明霁反應,垂耳兔快速出擊,一巴掌把它扇進了坑裏。

接着,賊心不死的洞穴陸續鑽出了白蛇、烏雞、大鵝……千奇百怪的小動物,仿佛在說不喜歡長毛的,可以來沒毛的,短毛的,也可以來剛毛的。

等洞口歇了一會兒又有動靜,俞傾夭正準備再蹬之時,突然被少年沖上來抱住,退到了數尺外。

幻境內地動山搖,一頭毛色純白的老虎嘶吼着從洞穴中冒頭。

爆開的紅焰照出它頭上像王字一般的花紋,與先前的動物不同,白虎矯健的獸蹄結實有力,在黑岩上踏出了坑洞,燈籠大的獸瞳貪婪地逡巡四周,仿佛在威風凜凜地觀摩自己的領地。

俞傾夭紅瞳眯起,毛絨不自覺聳立,這是王見王下意識的反應。少年見狀抱緊她,又退了一段距離。

從看似窄小的洞穴中徹底鑽出的白骨,雄偉的體态比少年還要高大,吊睛死死地盯住他們,血盆大口中露出鋒利的尖牙,尾巴不斷地敲打在黑岩上,激得紅焰星沫飛濺。

一聲怒吼後,白虎鼻孔出氣直沖着少年懷中的位置,竟口吐人言,“懦弱的血脈毫無生存的價值,不過是吾等劣質的口糧!佝于人前的雜種!廢物!還不速來送死!”

俞傾夭不覺收緊拳頭,話裏話外毫不掩飾的譏诮和不屑,自高處的凝視感,還有摧毀掉所有希望的利爪,她實在耳熟能詳。

曾幾何時,她也曾天真地認為只要自己足夠的努力,有足的實力,就能獲得認可。她天資不足,沒有如兄弟姐妹們的強健體魄,為此不論寒暑修行,直到以極強的韌性打敗了所有競争對手。

但最後的最後,是它當頭一棒,踩着她的脊梁嗤笑:有一種沒資格叫做從一開始就不配,有一種失敗叫不自知。它從未給過她公平競争的機會。

何其可笑?

明心霧鋪墊了這麽久,把她與顧明霁心境相連,讓衆多妖獸出場在他面前為她所滅,原來為了這出好戲。

俞傾夭心中的隐怒到了極點,嘴角反倒掀起笑容,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她,很好。”

就在這時,少年一字一句地開口,手貼在兔子炸起的絨毛上,狀似安撫。

話音未落,魔氣瞬間凝成的荊棘朝白虎紮去。

辱罵的話卡在了嘴邊,白虎狼狽地躲閃,惡狠狠地瞪向少年怒吼:“實乃可笑!竟會有人去維護她!你可知這孽畜都做了什麽?”

似怕說慢了,白虎急着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你觀她無害柔順,怎知她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殺兄弑父囚母,悖逆綱常,手上沾滿鮮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死在她手裏的妖不知凡幾!”

黑色的荊棘貫穿了白虎喉頭,掙着最後一口氣,它大吼道:“你護她,必不得好下場!”

被誅殺的虎妖亦化作灰煙消散。它乃萬獸之王,實力遠不止如此,但這裏是顧明霁的心境化實,虎妖又非本體而是幻境所化,自然由顧明霁主導生殺大權。

俞傾夭沉默地看着黑荊棘收攏,估量着顧明霁怕已摸索到了魔氣的操控之法。他性情溫吞散漫,但并非無害,若因為虎妖的話對她起了殺心,她能成功逃進兔子洞的機會有多大呢?要不要先下手為強呢?

虎妖的出現證明明心霧已經黔驢技窮,所以裏面不會再鑽出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兔子洞應該是出口了。

俞傾夭阖着眼角謀劃,少年緩緩低頭把下巴擱在她頭頂蹭了蹭,這個姿勢尤為親密,但考慮到另一方是只小兔子,只能稱得上是寵愛。

他并不好奇虎妖說的話,甚至一開始還以為是罵自己的,畢竟他被鎖在地牢時聽多了。同情的話也有聽過,撿到他的那家人把他賣到拍賣場前,女主人偷偷給他喂過水,說他“可憐見的”。演武堂事件不久,盛白音專門找過他,與其說是關心,不如歸為打聽情報。

兔子雖然兇巴巴的,但有着天底下最柔軟的心腸,行為皆是出自善意。他說她很好,是真心實意。

所以在手臂被兔爪拍了拍時,少年依她所願,躬身把她小心放下。

垂耳兔抖着尾巴往兔子洞跳。到達洞口前,她回過頭,見少年還現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身被血浸潤得發黑的道袍因為她包紮還撕得破爛,露在外的皮膚長滿了黑亮細密的鱗甲仍掩不住蒼白的底色,唯有一雙天生下垂的眼眸逐漸退去血紅恢複澄澈,在他身後的則是荒蕪的天地,黯淡的天空和被紅焰侵蝕吞沒的大地。

雪白的兔子被漆黑的洞穴吞沒,少年目送她離開,像一具失去了生機的傀儡。身後的一切都靜止了,是真正意義上的靜止,連飛濺的焰火都定在了半空。

他其實清楚這一切都是假的。洞穴中能鑽出龐大的虎妖,自是別有洞天。

他知道自己或許也能通過兔子洞離開,但他一直沒有動作。先前少年腦子雖然不清醒,但對情緒的感知還是格外的敏銳,這是他生存至今的本能。

兔子從頭到尾都在警惕他。無論是現實還是幻境,他都從未被世間所接納,是個被遺棄的怪物。

但他也是要出去的。

少年目空了一瞬,正要向兔子洞走去,卻見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拱了出來。

本該離去的垂耳兔去而複返,見少年還是未動,兔腿一蹬,撲上前叼住他的褲腿,往兔子洞的方向拽。

她現在只是普通兔子的力氣,撼動不了少年。顧明霁幾乎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一動,起步往兔子洞靠近:“你要我跟你一起走?”

垂耳兔堅定地叼着褲腿不放,确定顧明霁跟上了才松口,當先躍入洞穴。

幾乎同時她聽少年很輕地笑了笑,在幽靜的深洞中回響:“兔兔,既然老虎能說話,你也能說的,對嗎?”

原來明心霧的坑在這裏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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