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拯救師姐第20步
“這可是死人啊!當時大夫都診斷是絕脈了,怎麽可能死而複生呢?”
顧明霁前一息還在低頭看請柬,眼前突然發黑,方恢複便發現一個身穿墨底鶴雲紋錦袍,鬓發俱白的小老頭面露異色地拍着大腿控訴。
他暫且按兵不動,餘光悄悄逡巡四周,想搜尋兔子的蹤跡。對面的族叔并未發現異常,氣憤地道清原委:“是那殊清觀的道士聲稱林家表姑娘只是落水吓離魂了。他們道家擅長陰陽之術,觀主用了一夜不惜折損半身修為做法,終于在黎明前成功把她的魂招回。于是表姑娘又活了過來。”
林家,表姑娘,落水,離魂,複活。
顧明霁迅速聯想到無憂村裏同樣死而複活的成九姑娘。若是兩者沒關聯,他定然是不信的,正是因為看了成姑娘送來的請柬,才會又被诓入這層幻境。
他唯一擔心的是同看了請柬的垂耳兔。顧明霁指尖收緊,他深沉慣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地聽小老頭喚“他”的名字。
“月山啊,林家是當局者迷,但族叔不敢說旁觀者清,可再不懂也知道生死不逆。若說是誤診,當時見過林家表姑娘斷氣的人不止一兩個。”
顧明霁不知“月山”會如何回應,但長時間不說話未免會讓人起疑,況且他也想知道更多線索,便盡量言簡意赅地問道:“可還有別的異常?”
族叔嘆了口氣:“自是有的,否則我也不會請你來。這林家表姑娘自‘回魂’後便失憶了,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之前的表姑娘因病鮮少外出,林家便請殊清觀為她在後院多修了一間書房,她小小年紀即博覽群書,寫得一手好字,但失憶後不通文墨,字還不如三歲小兒。而且性情也變得古怪,整日疑神疑鬼,說身邊的丫鬟仆婦蓄意謀害她。林夫人憐她落水遭了大罪,又氣下人沒照看好她,便把原先伺候她的人全部發賣了。”
顧明霁一時無話,族叔見他不接招,又嘆了口氣,朝他拱手道:“實不相瞞,我此次請先生來,是因為懷疑這林家表姑娘被野鬼附體或是妖魔奪舍。林家老太爺與我相交莫逆,林家表姑娘亦是我家未過門的孫媳婦,若誤會一場自然再好不過,但萬一有失,也望先生能扶危救困,小老兒感激不盡。”
見他真要跪下作拜,顧明霁沒忍住露出慌色,不覺周邊青霧漸深,像巨蛇支起獠牙。他正要上前攙扶之際,廂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一個身穿雪白齊胸襦裙,容色清麗可人的少女闖了進來,石榴色的裙擺随着她走動蕩開了紅色波紋,眉眼彎彎地笑道:“阿爺,你去見月山先生怎麽不帶上我啊?”
顧明霁動作一滞,見少女偷偷朝他眨了下眼,緊繃的心終于放松了下來,唇角微微揚起,窗外的青霧亦消散離去。
“胡鬧。”族叔嘴上訓斥,但根本沒舍得說重話,轉頭對顧明霁解釋道:“這是我的小孫女兒季瑜绫,論輩分該是先生的侄女。她是家裏最小的孩子,被寵壞了,又一直很崇拜先生,所以打從知道先生要來,就纏着要我帶上她。”
話畢了才去訓斥少女:“我和先生要談的是正事,你來摻和作甚?現在看也看了,趕緊家去!要讓我知道哪個嘴不嚴實給你漏的消息,回去了一并罰!”
季瑜绫可不怕這只虛張聲勢的紙老虎,抱住他的肩膀撒嬌:“阿爺,我可不是來搗亂的。我知道你們要做什麽,但林家現在把表姑娘看得老緊了,月山先生是男子不好接近。我就不一樣了,我年紀小又讨喜,林家上下都喜歡我,有什麽事讓我出馬可便利多了。”
“瞧瞧你這話,說出來都不知羞。”族叔豎起一根手指去戳她額頭,“心裏打的算盤,隔老遠就能聽見。”
顧明霁見她腦門都被戳紅了,輕咳了聲:“季姑娘說的不無道理。”
“叫什麽季姑娘,先生喊她臭丫頭就好了。”族叔氣道,突然頓住,後知後覺地看向顧明霁,“先生,這是答應了?”
顧明霁方要動唇,見少女躲在族叔身後小幅度搖頭,立刻咽了回去,只平淡地點了下頭。
“一切拜托先生了,有需要盡管囑托小绫去辦。”族叔大喜,把季瑜绫拉到一旁千叮萬囑,才不放心地離開。
廂房門一合,只剩顧明霁和季瑜绫兩人。對視了一眼,顧明霁方要開口,季瑜绫快步上前把窗全部合上。
周遭頓時暗了下來,少女已利落地拉開凳子落座,一掃先前表現出的嬌俏可人,顧明霁默默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在她對面坐下:“我該怎麽稱呼你?”
“就叫我阿绫或者小绫都行,随便你。”俞傾夭不在意地道,“長話短說,我們還處在幻境中,有各自扮演的身份,若在外人面前表現出與身份設定有異的舉動,周邊會升起青霧,青霧有毒,被完全包裹便是命隕之時。”
這是她清醒後在季家試驗出來的,過中曲折沒必要與顧明霁細細道來。
确定他聽進去後,俞傾夭再說起自己知道的情況:“我這個身份是睢陽季家嫡系三房最小的孩子,剛過十四,有位一直很崇敬的人,便是你,季月山。”
顧明霁呼吸微滞,即便明知道她說的崇拜只是指季瑜绫對季月山,但被那雙明亮的眼睛專注地看着,還是忍不住心悸。
“我們幾百年前同屬一脈,但你的地位極高。方那老頭兒雖自稱是你的族叔,但睢陽和鳳陽相距萬裏,不過是為攀關系罷了,真論起來他跪下來給你行禮也是說的過去的。即便季月山不在乎身份地位,但他對家族的感情已被消磨沒了,對本家人可能還不如對外人來的溫和。”
顧明霁恍然大悟在族叔态度上察覺到微妙的不協調是從何而來。
俞傾夭從袖中掏出了幾本書冊擺在他面前。得虧她這個身份是季月山的狂熱崇拜者,屋中整理了好些有關他的紀事。
他一邊看,她一邊講:“你名為季安岚,字風清,號月山居士,出身鳳陽紀家嫡脈長房,父族多人在朝中身居高位,母親是當今天子的親姑母,已逝的定安長公主。你自幼聰慧,有‘神童’之稱,十歲拜入仙門,二十歲入世修行。”頓了下,不确定地問,“你應該有修為吧?”
顧明霁很實在地點頭:“是金丹,但修為半封,中期還是後期我分不清。”
俞傾夭默了幾息,袖中的手捏緊拳頭,裝作若無其事地道:“你如今估摸着也就不到四十,能有此修為,說明根骨和悟性皆為上等。”
顧明霁羞愧:“是季月山厲害,并非是我。”他漸漸回過味來,斟酌着開口:“你是否沒有修為?”
俞傾夭臉色難看地別開頭:“季瑜绫只是凡人,沒有靈根。”
顧明霁總算知道她為何關門後一直兇巴巴的了。
“沒事,你有修為也是好事。”俞傾夭氣的也僅是明心霧,不會遷怒到顧明霁身上,起碼在這裏她還有個人形,“幻境裏外都是死而複生,我估計我們得按照人設順利解決林府表姑娘這事才能出去。”
顧明霁翻看到了一段,神色凝重起來,把書冊攤開到俞傾夭面前:“季月山修世間道,《月山志怪談》記錄的是他入世修行所遇到的形形色色之事。他修為半封,能發揮的實力只有幾層,一開始與常人相比也不過像個會劍法的俠客。
這裏記載他初回鳳陽祭祖,結果遭陷害墜崖誤入一處桃源。他所遇到的人和事與我們在無憂村的經歷有幾分相似。
還有這裏,成家園林水鬼紀事,以及這個章節的狐仙取妻,都似曾相識。”
顧明霁一一點出,半晌等不到回應,才發覺俞傾夭在意味深長地打量着他,遲疑地問道:“是我說錯了嗎?”
俞傾夭搖頭,只是心底有些複雜:“你竟然能一目十行,還能過目不忘。”
顧明霁:“……”
“資質平庸?天生愚鈍?”這是拿他之前借口反諷。
顧明霁的臉倏地紅了起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俞傾夭也不糾結,雖然不抱希望,但還是把書都推到他面前:“你趕緊把這些都看完,重點留意裏面有沒有關于死而複生、借屍還魂或者招魂之類的。你先看着,我回一趟季家把剩餘的都搬過來。等你都看過了,我們再制定計劃,謀而後動。”
顧明霁乖巧地點頭,把書都搬到自己面前,當真認真看了起來,書頁翻得飛快。
俞傾夭臨出門前,想到了一點,回過頭看向燭燈下的青年,欲言又止:“你……”
她不知道該不該點破,但料想他遲早會發現,現在知道還有時間消化,總好過屆時情況不可控。于是在青年看過來時,她緩緩說道:“季月山的模樣和你在幻境中的樣子有幾分像。”
她的說法還是含蓄了,季月山就像他長開後應有的模樣,只是一個憑海臨風,意氣風發,如出鞘的利劍,一個收斂了棱角,年紀雖輕卻暮氣沉沉,似蒙塵的寶玉。
顧明霁愣住了,第一反應是:“那你的模樣和季瑜绫……”
“無半點相像。”随之是房門合攏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