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劉翠花這人性情果斷,說分家就分家。

她喊徐衛國去請了大隊的長輩過來,當個見證人。

徐衛國請了二叔公和三叔公過來,二老年紀都有□□十了,老邁龍鐘,知道是徐家老四要分家後,愣了下,二老畢竟經歷的年歲歲月久了,啥都見識過,也不多說什麽。

“既然要分家,那咱們就公事公辦,我生了五個兒子,四個已經娶媳婦有孩子了,就小兒子還在念書,現在要分家,咱們就按照各房對咱們老徐家的貢獻分配,老四,別說媽針對你們,你媳婦從嫁過來到現在就沒下地種田過,你們一家就你一個人幹活,以往大家一家人吃飯,稀裏糊塗過日子也就算了,現在卻是不能了。”劉翠花的話讓徐衛業臉色有些難看。

但徐衛業知道,他媽說話,從來就沒有改變過主意的時候。

他咬了咬,道:“好。”

他原本心裏還有些愧疚,畢竟要抛棄即将癱瘓的劉翠花分家出去,這事有些不地道,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的做法一點兒錯也沒有,劉翠花當媽的狠心,他這個當兒子的又何必孝順?

劉翠花聽他答應下來,倒是有些驚訝,但她很快懶得去管老四心裏頭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咱們家現在還有些存糧,六分之一分給你們,秋收後老二你也不必把老四的工分算在咱們家裏頭,把他的工分單獨算。”

“媽,我知道了。”徐衛軍點頭答應道。

“另外,家裏還有些鍋碗瓢盆也給你們一些,你們一家就三口,每樣拿三個也就夠了。”

劉翠花說道。

她的話音還沒說完,林芳就有些着急地說道:“媽,分家了以後我們可不住在這邊。”

林芳的話引得衆人紛紛朝她看了過去。

“不住在這邊,那你要住在哪裏?”白大妮忍不住搭了一句話,“咱們家可沒多少錢,你別妄想拿錢去蓋房子。”

“對!”白春桃連忙附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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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瞧都沒瞧妯娌們一眼,而是看着劉翠花說道:“媽,我們想住到大隊西邊咱們老宅去。那地方就分給我們家吧。”

徐家在大隊西邊是有個老宅,但是那屋子破舊不堪,還在西林旁邊,因此早就不住人了。

林芳恰好就瞧中了這個老宅,那老宅再殘破,收拾收拾也能住人,大不了讓人拿些稻草去堵住上面的漏洞,只要能離着老徐家遠遠的,他們幹什麽都願意。

林芳和徐衛業可不想以後分家了,還得照顧劉翠花,只要他們搬得夠遠,劉翠花就拖累不到他們。

劉翠花的心越來越冷。

她都想不明白怎麽突然間,老四和老四媳婦就變得這樣絕情?還是說,他們本性如此,只是之前一直沒有機會表露出來。

“給他們。”徐志強果斷地說道。

徐家二叔公和三叔公看着老四一家,都暗暗搖頭。

不肖子孫啊。

二叔公拿了筆顫顫巍巍地把分家書給寫好,徐志強和徐衛業兩人簽了字,按了手印,老四一家就此從他們家分了出去。

劉翠花也不願意再瞧老四一家一眼。

她掀開簾子,回房間去瞧徐甜甜。

因為老四一家不肯養徐甜甜,徐甜甜這幾天都是和劉翠花、徐志強睡一個屋裏頭。

早上的時候,劉翠花剛給徐甜甜喂了藥。

那藥可不便宜,在衛生所開的藥,幾包中藥就要了九毛錢。

這九毛錢足可以買一兩斤斤豬肉,回家包餃子給一家人吃了。

劉翠花剛進屋裏,就瞧見徐甜甜的眼皮顫抖着擡起來。

她臉上頓時露出喜色,因為老四一家的悲傷也頓時揮之而去,那衛生所的赤腳大夫也說了,要是能醒過來,這條命就算是救回來了。

“奶。”徐甜甜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她覺得自己渾身難受極了,腦袋裏更是漲得很,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記憶擠在她的腦袋裏,一會兒是徐向北推她下河時那陰冷的笑容,一會兒是她在得知謝雲清為了替她報仇被渣男害死後,心痛如刀割的情緒。

大人徐甜甜和三歲半徐甜甜的記憶在腦海裏混成一堆,徐甜甜昏昏沉沉,只覺得又痛又難受。

“甜甜!”劉翠花坐到床邊,她握着徐甜甜的手,“你可算醒了,你感覺怎麽樣?”

“奶,我頭好痛。”徐甜甜說道,“肚子也好餓。”

“大夫說了你掉河裏去的時候碰到頭了,頭痛是正常的,肚子餓的話,奶給你倒一碗稀粥來。”

劉翠花說着站起身往外走去。

因為徐甜甜蘇醒過來,她連着腳步也比剛才歡快。

雖然徐甜甜是撿來的孩子,可是劉翠花一直把她當親孫女看待,不然今天也不會因為徐老四心狠而狠下心來和他分家。

徐甜甜看着奶奶的背影漸漸遠去,腦海裏的記憶越發混亂。

大人徐甜甜的記憶漸漸占了上風,她咬牙支撐起自己幼小的身體,在床邊的桌上拿起一張紙和一支筆,她心裏暗暗慶幸,這裏是她爺爺徐志強的屋子,不然要在老徐家找到紙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幫助謝雲清,不要讓他變壞。”大人徐甜甜知道自己的記憶在慢慢地消失,為了不讓謝雲清的悲劇再次發生,她決定讓小時候的自己去幫幫他。

她上輩子雖然經歷的事情太多,但是唯一的遺憾卻是謝雲清。

謝雲清的死,是她心裏揮之不去的愧疚。

寫完這句話,幾乎耗費了徐甜甜所有的力氣。

大人徐甜甜把這張紙塞到自己的口袋裏,而後手上一軟,鉛筆掉落到地上,整個人都無力地躺在床上,緊随着,她的那些關于未來的記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甜甜……”

劉翠花捧着一碗稀粥走進屋裏來,她瞧見地上的鉛筆,只當是徐甜甜不小心弄到地上去的,把鉛筆撿起來後,她小心翼翼地喂了徐甜甜喝了小半碗稀粥。

徐甜甜的飯量不大,吃了小半碗稀粥便已經飽的不行,她此時疲憊得很,喝着粥都能耷拉着眼皮,沉沉睡去。

劉翠花瞧見她這模樣,心裏頭越發放下心來。

她曉得徐甜甜這個模樣更加說明這病能好,劉翠花是個鄉村婦女,但她也知道,只要吃得好睡得好,病自然就能好。

徐甜甜吃了睡,睡了吃,足足養了五天才下了床。

當她下床後,從房間裏出來,碰見大伯母白大妮的女兒徐向南的時候,對方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看着她,“甜甜,你病好了?”

徐向南說着話,就想上前去拉徐甜甜的手。

白大妮正從廚房裏端出玉米稀粥和窩窩頭,瞧見這一幕便咳了一聲,“向南,去廚房裏把碗筷拿出來!”

徐向南背着白大妮沖着徐甜甜吐了吐舌頭,答應了一聲知道了,便跑進廚房裏頭拿碗筷出來,她今年也才七歲多,不過,鄉下地方小孩當家得早,四五歲就幫着家裏幹活的孩子多得是,徐向南雖然才七歲,但是裏外所有活都能幹了,有時候白大妮懶,輪到她做飯的時候不想幹活便讓徐向南去廚房裏做飯,這都是常有的事。

白大妮邊把玉米稀粥和窩窩頭放在桌上,邊含酸帶刺地對徐甜甜說道:“有些人還真是好命啊,這一出來就剛好能吃晚飯,怎麽今天不等你奶把晚飯給你端進去呢?”

徐甜甜一臉無辜地看着白大妮,她這年紀才多大,怎麽可能聽得懂白大妮話語裏的意思,她眨了眨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奶聲奶氣地回答道:“大伯母,我的病已經好了,不用奶奶拿飯進去喂我了,謝謝大伯母關心。”

白大妮聽見這話,氣得險些把玉米稀粥給打翻了,她什麽時候關心這小野種了!這小野種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呢,當誰都是劉翠花,把她當寶啊?!

“你幹什麽呢?”劉翠花從外頭進來,瞧見這一幕,慌忙從白大妮手裏搶過玉米稀粥,小心翼翼地把稀粥放好後,她瞪了白大妮一眼,“連放東西都不會,老大家的,我看你是越活越活到狗肚子裏去了。”

白大妮被罵的狗血淋頭,下意識地反駁道:“媽,我這不是被小野種分了心嗎?”

“啥?你罵誰野種呢?”劉翠花瞪大眼睛看着白大妮。

白大妮這才意識到自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當下結結巴巴,都不知道要說什麽話。

徐衛國從房間裏出來,瞧見白大妮這樣,雖然嫌棄傻,但到底是自己媳婦,還是替她解了圍,“媳婦,飯菜都做好了,你快去喊人來吃飯吧。”

“是,是。”白大妮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似的,連連點頭,跟後頭有狗攆似的跑出堂屋,去喊人來吃飯。

鄉下地頭別的事情可能會人不齊,但是到了吃飯這種時候,那是絕不會有人缺席的。

這年頭大家日子過得都苦巴巴,吃了上頓沒下頓,這要是一頓不吃,你想晚上吃宵夜,美得你!何況現在家裏的存糧也不多了,想開小竈就更加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徐家人口衆多,徐志強和劉翠花生了五個兒子,四個兒子又娶了媳婦生了孩子,即便現在老四一家分出去了,那人也多的坐不下,有人就抱着瓷碗,蹲在門檻旁邊吸溜着稀粥。

徐甜甜有自己的小碗和小筷子。

她喝了口粥後,突然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的樣子,擡起頭來,小臉疑惑地看向原本該坐着老四一家的長凳,又看向劉翠花,“奶,我爹我媽我姐呢?”

一屋子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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