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想我了嗎

酒吧節奏感極強的音樂聲恰到高-潮,音調節節攀升幾乎要沖破天際,咚咚咚的鼓點一下比一下重,震得洗手臺上的綠蘿葉子都在微微顫動。

晏枭立在原地,沒有出聲也沒有動。

說沒有啊的葉緋,語氣輕佻又漫不經心,好像晏枭是路邊不值一提的小石子。比不上繁花勁草得他喜歡,忽略也好、踢走也罷,都很無所謂。

一種絲線纏繞般的痛苦浮上心頭,密密麻麻,無孔不入。

晏枭将手伸進兜裏,掏出一個小紅本翻開。

右上角的照片上,穿着白襯衫的葉緋在他身邊笑得開心。

凸起的鋼印和獨一無二的結婚證字號,像這個世界上最無懈可擊的證據,重新賦予了晏枭底氣和安慰。

晏枭又看了一會兒,直到聽見廁所旋轉鎖被轉動的聲音,才放了回去。

“一會兒回去不喝了,”葉緋按下抽水按鈕,推開門,“頭有點暈,明天起來……”

葉緋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幾乎以為是自己喝醉出現了幻覺,不然怎麽會在這裏看到晏枭,甚至還幼稚地揉了揉眼睛。好一會兒,才愕然道:“你怎麽在這裏?”

晏枭來酒吧這個事,對他來說,震驚程度不亞于看到外星人訪問地球。

在他印象裏,如果他邀請晏枭喝酒,晏枭只會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然後困惑又不解地問一句:“你的自我價值是體現在酒量上嗎?”

晏枭直視他的眼睛,平靜道:“我來找你。”

葉緋将手伸到感應水龍頭下,一邊洗手一邊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晏枭很快回道:“葉耀告訴我的。”

不用想葉緋都知道,葉耀沒安什麽好心。只不過讓他失望了,他和晏枭的關系并不是他想的那樣。葉緋哼笑一聲,還是遭受的毒打太少。

他甩甩手上的水珠,點開了手機相冊。

那天他抓拍的角度非常不錯,不僅拍到了葉耀被揍後神情扭曲的熊樣,圍在他身邊的玻璃渣也異常清晰。

然而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這照片妙就妙在,只要認識葉耀的人,一眼就能認出那個狼狽不堪的人是他。

就這種小傻逼,他治一個一個準。不是愛面子嗎?今天他就要他裏子面子都沒有。

葉緋翻翻微信通訊錄,找到曾經合作過的供應商,把照片發了過去:“用這個照片給我印三百套T恤。”

葉耀性格狂妄,眼睛只往上瞅,對這些供應商向來不屑一顧,從沒跟他們接觸過,因此供應商壓根不認識他。

看到葉緋發來的東西後,供應商先是一樂,随即立刻回複——

【崇尚文印:收到,馬上安排。】

供應商也是個機靈的,一般來說,如果是公司需求,自會有負責采購的人跟他們聯系。如今葉緋親自出馬,又沒說合同的事,他心裏就有了數。

【崇尚文印:走您私賬?】

【你緋哥:嗯。】

【崇尚文印:OK,沒問題,印好通知您。】

葉緋放下手機,見晏枭像尊門神一樣立在他旁邊,心裏一動,經不住就想逗逗他:“找我做什麽,想我了?”

晏枭不答,只直直地看着他。

葉緋掏出一支煙,摸了半天沒摸到打火機,暗罵一聲,朝晏枭道,“晏總,借個火。”

晏枭怔了一下,沒有動作。

正當葉緋想再問一次的時候,晏枭忽然轉向一旁看熱鬧的谷瑞嘉:“我看過你抽煙。”

谷瑞嘉像是大課間忽然被教導主任拎到臺上的學生一樣,瞬間挺直了背,結結巴巴道:“是、是啊。”

怎麽回事?大佬為什麽忽然cue他?

難不成這句簡簡單單的話背後,實際上卻暗含深意?

怎麽辦?他這個驢腦子!他猜不到!

晏枭伸出一只手,很禮貌地說:“請把煙和打火機借我。”

“哦哦好的。”谷瑞嘉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用最快速度把東西給了晏枭。

葉緋上前一步,就要來拿。不料,晏枭卻微微側身避開了他的動作。

……這是在故意眼饞他?

晏枭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叼住那根煙點着,輕輕吸了一口。

“你——”葉緋眉目一挑,正要發火,晏枭忽然伸手擡起了他的下巴。

晏枭個子高,手也比葉緋的大,捏着葉緋下巴的力道卻很小,是他剛好可以承受又不會覺得痛的。

葉緋是個嘴炮王者,行動青銅。

被晏枭忽來的暧昧沖擊得腦子一片空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張英俊過分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

谷瑞嘉更是傻了,hello?請問有人記得他還在嗎?

你們想要了能不能回家再搞?是兩米二的大床它不舒服,還是四百平的大平層它不夠滾?為什麽偏偏要選在他這個單身狗面前?

谷瑞嘉只覺得自己像是一盞明亮的電燈泡,在廁所裏散發着灼人的光。

他鄙視地看了一眼已然失神的葉緋,這他媽是沒感覺?這是太有感覺了吧!

離個屁的婚!把他給作的!

谷瑞嘉連手都沒敢洗,屏住呼吸一步一停地挪了出去,連衣角上都寫滿溜了溜了幾個字。

洗手間裏,晏枭湊到葉緋面前,用自己燃燒的煙頭去點他的。

他的動作有些笨拙,但非常認真,一點點描繪、一步步引燃,耐心而執着。

葉緋擡眸。

晏枭的唇很薄,是那種會被抨擊無情的薄。唇形卻很漂亮,唇線清晰,唇瓣柔軟,看上去很好親的樣子。

今晚在酒吧,有不少人過來跟葉緋搭讪。

能毫不猶豫地主動出擊,對自己的外貌或多或少都有點信心。也确實,來的人在外面被稱上一句帥哥美女綽綽有餘。

可這要看跟誰比。

在晏枭面前,這些人完全被秒成了渣。

然而長得好有什麽用,晏枭是個不需要性-生-活的人,腰子的唯一作用大概就是排水。

葉緋暗嘆一句不艹何撩,推開了晏枭。

“啧,”葉緋吐出一口煙圈,上下打量着晏枭,眼裏帶着戲谑,“晏總這是在勾-引我嗎?”

“我沒有,”晏枭疑惑地看着葉緋,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說。他覺得勾-引是個不好的詞,于是絞盡腦汁解釋道,“你跟我借火,我沒有,所以找了谷瑞嘉要。谷瑞嘉給了我,我先點,再給你點,沒有勾-引。”

葉緋彈了彈煙灰,眼中含笑:“那你為什麽不直接用打火機給我點?”

“你那天就是這麽給我點——”晏枭說到這裏,驟然發現了關鍵點,“你是在勾-引我?”

忽然被反将一軍的葉緋:“……”

他想把這事糊弄過去,晏枭卻是個沒眼色的,不依不饒地追問:“是嗎葉緋?”

上一秒的晏枭厭惡勾-引這個詞,這一秒的晏枭卻很喜歡。當然,這并不是說他是個善變的人。

世界是運動發展的,之前的晏枭也不是現在的晏枭。

“是個頭。”葉緋氣悶地拉開門,“不是要回家?你走不走?”

見晏枭還是沒動,他眼尾一挑:“怎麽,是要在廁所裏談談離婚的事?”

“你喝醉了,”晏枭邁步走到跟他并肩的位置,提起離婚,沒有像昨天那樣抗拒,“說的話不算。”

“是嗎?”葉緋無賴道,“你憑什麽判斷我喝醉了?我還說我沒喝呢。”

晏枭像是料到了葉緋的話,眼裏的笑意一閃而過。有點得意,又有點驕傲:“我買了便攜式酒精測試儀。”

葉緋:“……”

葉緋:“???”晏枭,不愧是你!

被晏枭這麽一弄,葉緋也沒了繼續玩的心情。他來酒吧除了勸谷瑞嘉不要投資,更大的目的是找個男人發展一下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內容。

然而找了一晚上,連一個順眼的都沒碰上。再加上喝酒喝得頭暈,不如回家睡覺。

剛過十一點,正是酒吧人數爆滿的時候。晏枭和葉緋的臉本就是大殺器,兩人站在一起殺傷力更是成倍往上疊加,像磁鐵一樣吸引着人的視線。

有那膽子大的,甚至故意往這邊撞。

晏枭冷着臉沒什麽表情,看起來十分不好惹的樣子。反觀葉緋,唇角帶笑,舉止優雅,舉手投足間帶着點兒漫不經心,活脫脫一副歡場常客的模樣。

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天菜,怎麽能輕易就放過。

若不是葉緋躲得快,還不知道要被占多少便宜。

又一個男人佯裝無意靠過來後,晏枭上前一步,将葉緋擋在了自己身後。

埃埃擠擠的人群分出一條細小的縫,葉緋一步一個腳印跟着晏枭往外走,不快,卻不用再費心應付接踵而至的騷擾。

晏枭的司機就等在外面,兩人就坐後,車子緩緩發動。

被熟悉又寧靜的氣息包圍,葉緋有些困,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晏枭聊天。他費勁地睜着眼睛,指着後座上多出來的那個小巧的、看起來像是移動電話的東西,問:“這是什麽?”

晏枭是個強迫症很嚴重的人,什麽地方應該放什麽都會規劃得一清二楚。

葉緋伸手撥弄了一下,這多出來的小玩意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便攜式酒精測試儀。”晏枭說。

葉緋:“……”

葉緋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他搞不懂晏枭為什麽會在不離婚這件事上那麽執着。結婚半年多,他們在生活上其實并沒有多少交集,離婚再找一個對他影響絕不會太大。

不過……葉緋腦子裏的靈光一閃而過,或許晏枭就是想要這樣的狀态呢?

所有不理解的事情瞬間融會貫通,葉緋記起那天在工作室,自己無意間的調-戲惹得晏枭非常不高興,忽然找到了讓他快速離婚的辦法。

晏枭需要的是一個恪守規則、絕不逾越的合作夥伴,那自己就反其道而行!

葉緋越想越高興,一個不留神就睡着了,一直到家門口都沒醒。

“葉緋。”晏枭看着睡成一團的葉緋,叫了他一聲。

葉緋無知無覺地睡着。

“葉緋,”晏枭猶豫了幾秒鐘,伸手僵硬地推了他一下,“到家了。”

葉緋哼哼了一聲,還是沒醒。

車裏冷氣開得很低,葉緋睡得臉頰紅撲撲的,那雙漂亮的眼睛安靜地閉着,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來,讓他無端就有了一種平日裏不曾見的天真稚拙。

晏枭眨也不眨地看了半晌,才又推推他:“葉緋。”

“嗯?”葉緋迷迷糊糊睜開眼,茫然道,“到了嗎?”

晏枭“嗯”了一聲。

葉緋掙紮着爬起來,他的動作太大,不小心将領口第三顆扣子扯開了。

葉緋卻沒有注意,拉開車門就要下去。

晏枭攔住他,伸手往他胸前指了指:“你的扣子。”

葉緋垂眸看了一眼,輕笑:“沒事。”徑自下了車。

晏枭看看葉緋,再看看坐在駕駛位上一動不動的司機,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握住了葉緋的手腕。

葉緋回頭:“怎麽?”

晏枭馬上放開他。

晏枭沒有說話,只伸手捏住了那顆扣子。

好吧,這該死的強迫症。葉緋聳肩,一動不動地任由他動作。

晏枭垂着眸,把扣子按進扣眼裏。手指滑動間,曲起的指節似是不經意地、很輕又很珍惜地碰了一下葉緋的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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