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外面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珠打在樹梢建築上，發出噼裏啪啦的響動。屋子裏卻寧靜而祥和, 暖黃的燈光在晏枭低垂的睫毛上跳躍，映出一片溫柔與誠摯。

他好似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親完之後，又繼續給葉緋上藥, 動作細致用心，一絲不茍。

“對着這張臉你也親的下去，”葉緋垂眸掩住眼裏的情緒, 開玩笑道, “晏枭，你是不是有什麽戀醜癖？”

晏枭的手一頓，眸光複雜地看着葉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

“葉緋，”晏枭将藥膏放到茶幾上，一邊密切觀察着葉緋的神色，一邊盡量委婉地說, “你的自我認知出現了問題。”

葉緋愣住了，半晌，釋然一笑。

“是嗎？”他傾身湊到晏枭面前, 輕輕吐息, “那在谷瑞嘉家拍的那張照片，你後來為什麽恢複了？”

晏枭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眼，低聲說了一句：“也不醜。”然後站起來, 生硬地轉移話題，“還沒洗手，我要用一下你的衛生間。”

說完，就往外走。

“等會兒。”葉緋叫住了他。

晏枭的步子邁得很大，好像很想要離開這裏。但葉緋一出聲，他就不再動了，挺直了後背站在客廳中央，有一種強撐的鎮定。

“你不是有急事要找我嗎？”葉緋用棉簽戳了下臉上發癢的地方，問他，“是什麽？”

晏枭沒想到他會說這個，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松下來。他垂頭跟葉緋對視，說：“我想見你。”

葉緋啞然，覺得自己被騙了：“這算哪門子的急事？”

晏枭就很斬釘截鐵地說：“是急事。”好像葉緋在他心裏是重要到了不得的人物，少見一分一秒都不行。

從小到大，葉緋聽過很多表白，文藝的、熱烈的、大膽的……可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只簡簡單單一句想見你，就讓他怦然心動。

葉緋深呼吸了下，輕笑着道：“哦？”不等晏枭說話，他已經扔掉手中的抱枕走了過來，仰頭笑眯眯道，“看不到我的時候呢，你怎麽辦？”

晏枭的喉結動了動，失神地盯着葉緋近在咫尺的臉，沒有說話。

葉緋也不在意，他沖晏枭伸出一只手：“手機拿來，我要看看除了那張醜照之外，你是不是還存了我別的圖。”

晏枭的身體僵住了。

晏枭偏開頭，面無表情地說：“沒有。”

葉緋本來只想逗逗他，見他這個反應，立刻證實了心中的猜測。他有點好奇，又少見的有些羞赧，催促道：“快點給我。”

晏枭一聲不吭，也不動。

“晏枭，你是變-态嗎？”葉緋故意板起臉，用膝蓋頂了頂他的腿，“居然偷拍我。”

“我不是，”晏枭立刻反駁，很緊地握住葉緋的手腕，像是怕他跑掉，冷靜地解釋，“我沒有偷拍，你同意了的。”

葉緋詫異：“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六月十六號晚上零點三十五分。”晏枭點開五人微信群，将自己發到群裏的合照指給葉緋看。

葉緋思索片刻，明白了。

晏枭确确實實只拍過他一次，但卻不止一張。

葉緋又好笑又心疼，問他：“你拍了多少張？”

晏枭靜了少時，說：“二十七張。”

幾秒鐘的時間，二十七張照片。

葉緋含笑望着晏枭，一身騷氣遮都遮不住：“可以啊晏總，不愧是單身多年的手速。”

晏枭沒聽懂。

葉緋舔了下唇，想要再說點什麽，但想起自己現在這幅尊榮，還是沒有繼續嘴欠。清了清嗓，道：“删了吧。”

晏枭抿了下唇，試圖跟葉緋商量：“留一張可以嗎？”

葉緋說“不可以”，趕在晏枭開口之前，掏出了自己的手機：“但你可以存一張新的。”

“我相冊裏有照片，你選一張，密碼我生日，是……”

晏枭飛快地接了話：“930217。”

葉緋怔了怔，随即笑了：“是。”

晏枭去接手機，葉緋卻縮回了手。晏枭以為他反悔了，神情中帶着一點失落。

“先洗手，”葉緋用下巴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告訴晏枭，“灰色毛巾可以用。”

晏枭說“好”，迫不及待轉身去了衛生間。

他出來的時候，葉緋正在跟谷瑞嘉打電話。因為臉上塗滿了藥膏不方便貼着耳邊，便開了免提。

“我這幾天跟人打聽了一下沈略，評價都挺不錯的。”谷瑞嘉一邊吃牛肉幹一邊和葉緋說話，聲音有些含糊，“簽他你覺得怎麽樣？”

沈略是一個三線藝人，長得好演技好，但人就是不紅。也不是公司不給力，他的老東家曾為了捧他，下狠心砸了不少資源。換做其他藝人，早就趁勢而起了。到了沈略這兒，卻連朵水花都沒看見。

經紀人不信邪，又将他塞進了一部大制作電影裏，結果連演瘸子的小配角都紅了，沈略仍舊沒有姓名。

一來二去的，公司徹底死了心，沈略這個紅不起的命也在圈子裏傳開了。

娛樂圈裏的人都迷信，開機要搞儀式、殺青得祭拜，連拍攝期間一個随随便便的蘋果箱都有講究。所以沈略和老東家的合約将滿之後，一個來找他的影視公司都沒有。

谷瑞嘉不是不信，實在是天玺現在太缺藝人了。大牌明星都有自己的班底，根本看不上他們這個小攤子。十八線吧，簽到公司還得精心培養，一時半會兒壓根看不到效果。

挑來挑去，最合适的反而是沈略這個“衰神”。

“也不一定像他們說的那麽玄乎，”谷瑞嘉喝了口水，繼續道，“可能就缺個契機，興許哪天就起來了呢。”

谷瑞嘉不知道，自己确确實實當了一回預言帝。

沈略入圈十年都不溫不火，按理說下半輩子就這樣了。但誰都沒想到，明年初的時候，他接了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偶像劇。自此便一炮而紅，片約不斷，到葉緋死前，幾乎算得上是娛樂圈新晉小生第一人了。

“行，聽你的，”葉緋說，“簽吧。”

“哈哈哈哈我就說可以，”建議被肯定，谷瑞嘉心情大好，又抓了把牛肉幹，“我這就跟他的經紀人聯系，B級合約行嗎？”

“嗯，”葉緋将空調風速調大了一點，“沈略的事兒按照你的想法來，不用跟我商量。”

“好嘞，”谷瑞嘉抽出濕巾擦了擦手，剛想挂電話，又像是想起什麽一樣，提醒葉緋，“對了，你那個藥膏六小時一次，別忘了啊。”

“知道。”葉緋謝過他，又讓他不要熬太晚，早點下班。這才結束通話，将手機丢給了晏枭。

這是晏枭第一次碰葉緋的手機，他鄭重地輸入六位數字密碼，點進了相冊。

葉緋看起來跟只公孔雀一樣，騷裏騷氣的，手機裏卻異常幹淨。大部分照片都是街邊風景，有雨後翠綠欲滴的嫩苗、有路邊翹着尾巴的流浪貓、還有樹上剛剛冒頭的菠蘿蜜，自拍很少。

不過再少也有幾十張，晏枭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第一次發現做選擇原來如此困難。

“可以選兩張嗎？”晏枭問。

葉緋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別得寸進尺啊，晏總。”

于是，晏枭便知道沒得商量了。他猶豫片刻，最後很有私心地選了一張葉緋在別墅裏的自拍照。

客廳裏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晏枭忽然開口道：“葉緋，你晚上要上藥麽？”

葉緋正在沖擊消消樂的四星關，聞言頭也不擡道：“是啊。”

“這樣，”晏枭慢吞吞地說，“我每天的睡眠時間都是六小時。”

葉緋的手一頓，擡起了頭。

“我的生物鐘很準時，”晏枭動了一下，意有所指道，“不需要鬧鐘就可以起來。”

葉緋勾唇一笑：“所以？”

仿佛就在等着他這一句，晏枭立刻接了話：“我今晚可以留下來幫你上藥。”

“不好意思啊晏總，”葉緋懶洋洋地把腳搭在茶幾上，繼續消除冰塊，“家裏就一個房間。”

晏枭說：“我睡沙發。”

葉緋看着這個大概只有晏枭一半長的沙發，嗤了一聲，拒絕道：“我自己能上。”

晏枭就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葉緋消消樂都打了五關了，晏枭又說：“床足夠睡兩個人。”

葉緋放下手機，緩緩轉過了頭。

晏枭跟葉緋對視，固執地用眼神傳達自己的想法。

葉緋笑了：“一張床？”他拖長了音調，“除了上藥你難道還想做點別的什麽？”

晏枭否認：“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這個’別的什麽’的意思？”

晏枭不回答。

“我準備睡了，”葉緋惡趣味得到滿足，不再逗他，“你回去吧。”

晏枭看起來有些有些失望，但沒有繼續糾纏，站起來說：“好。”

“晏枭，”轉身那一刻，葉緋忽然叫他的名字，說：“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好嗎？”

晏枭在與人溝通時，理解能力向來很差，還曾鬧出不少笑話，但葉緋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他聽懂了。

晏枭僵着身子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葉緋都差點忍不住推他一把了，他才慢慢地、慢慢地半跪下來，看着葉緋的眼睛。

“好，”他說，“你想。”

又說：“多久都沒問題。”

從未有過的雀躍與激動在身體裏湧動，晏枭擡起手，輕輕碰了碰葉緋的頭發。

他這麽幸福，他不知道要感謝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