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葉緋第二天早上就踏上了去西北的飛機, 暑假出行高峰期已經過去，因此哪怕是臨時買票, 也幸運地買到了頭等艙。
他沒帶太多東西，放好随身行李後，正想要坐下，不經意一垂眼, 登時愣住了。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電腦包。
深藍色皮質面料、鍍銀的搭扣，和晏枭平時提在手裏的一模一樣。
葉緋的心髒砰砰跳動了起來，他慢慢擡起頭, 一張俊朗卻陌生的臉映入眼簾。
“旅客, 旅客？”長相甜美的空姐走到他身邊，提醒道，“請您先到到座位坐下好嗎？”
葉緋驀然回神，沖空姐掀唇一笑：“不好意思。”
他長得好，笑起來更是吸引人。空姐臉頰有些泛紅，回了一個笑後，憑借着良好的職業素養, 硬生生忍下了多停留一會兒的沖動，去登機口等候其他人上機了。
葉緋系上安全帶，想了想, 拿出手機點開了晏枭的微信。
晏枭的頭像就是他本人照片。穿着一絲不茍的黑西裝, 頭發梳得很整齊，看起來像證件照一樣嚴肅。
葉緋不自覺笑了一下，但這笑轉瞬即逝, 很快便消失了。他指尖動了動，将這張頭像長按了保存。
身邊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應該是鄰座的旅客來了，葉緋翻看着和晏枭的聊天記錄，沒有擡頭。
“你好。”一道男聲在耳邊響起。
葉緋過了幾秒鐘，才意識到是在跟自己說話。他轉頭，怔了一下，鄰座恰好就是那個和晏枭用一樣電腦包的男人。
“也是去西北嗎？”男人穿着合身的白襯衫，打扮得很得體，對葉緋自我介紹道，“我叫馮高逸。”
葉緋說“是”，沖他禮貌性地點了點頭，但沒有互通姓名的意思。
馮高逸也不在意，雙腿大開坐着，目光若有似無地在葉緋臉上徘徊，找話題：“國內航班就是不行，不像國際航班，座椅之間間距很大。坐着不舒服，所以我出行從來都只買頭等艙。”
他停了一下，又問道：“你是出差還是旅游？”
葉緋被他看得心裏煩躁，敷衍道：“出差。”
馮高逸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冷淡，笑了一下繼續說：“好巧，我也是出差。西北的醫院請我去坐診，順便給他們的醫生講講課。”
說話間，擡了下手，把那個愛馬仕電腦包往葉緋的方向挪了挪：“這不，還特意帶着電腦。”
葉緋輕嘲着移開眼。
晏枭的坐姿從來都是端端正正的，也不會用奢侈品炫耀。葉緋敢肯定，他連自己的電腦包是什麽牌子的都認不出來，只是助理買了就拿來用。
整個人踏實又真實，不需要葉緋帶任何濾鏡去看，已經好到無可挑剔了。
葉緋忍不住又點開那張照片，盯着看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馮高逸卻誤以為是自己的財力打動了葉緋，繼續道：“你知道，我們做醫生的都很忙，這些年光顧着事業了，耽擱了個人問題，我現在就希望能找個人穩定下來。”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盯着葉緋，意有所指：“出門的時候和男朋友一起，并排坐、聊聊天什麽的，多好。”
葉緋一直不怎麽搭理他，本意是想讓他知難而退，沒想到這人竟然蹬鼻子上臉，調戲起他了。
葉緋擡起頭，挑眉一笑：“是嗎？”又問他，“你哪個醫院的？”
馮高逸的魂兒都快被他笑沒了，過了半晌才報了一個三甲醫院的名字。
葉緋懶洋洋地眯起眼睛：“這個醫院啊，我熟悉——”
馮高逸眼睛一亮，正想要說什麽，就聽見葉緋道：“我爸和我弟就是你們醫院治死的。”
一片尴尬的沉默。
此後飛行途中的三個多小時，馮高逸安靜如雞，再也沒有開過口。
《超時空救援》劇組的拍攝場地非常偏遠，葉緋下飛機後，包車走了将近五小時。又花了大價錢在唯一靠近的縣城訂了不少吃的，直到晚上才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演員們對他的到來表現出了極大的歡迎，因為靠近沙漠，怕出問題。劇組一直是封閉拍攝，輕易不得外出。
劇組的盒飯再好吃，來來回回那幾樣也吃膩了，葉緋帶來的東西正好解了他們的饞。
宋文卻沒跟着這些人一起搶吃的，而是拉着葉緋，向他彙報超預算情況。
他是個較真的性格，葉緋在他處于低谷的時候拉了他一把，因此宋文一直繃着一股勁兒，生怕辜負了葉緋信任，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兩個人談到深夜，直到副導演過來委婉地提醒，葉緋奔波一天可能很累了，宋文這才恍然回過神，放他回去休息。
葉緋第二天起來身體就不大舒服，他從濕潤的地方過來，一時之間适應不了西北的氣候。皮膚幹燥起皮不說，還有些咳嗽。
“都這樣，水土不服。”宋文對此特別有經驗，拿了一包胖大海過來，張羅着泡給葉緋喝，“我剛來那會兒，喝了半個月才好。”
葉緋謝過宋文，伸手戳了戳包裝袋，笑着說：“我還是第一次喝這玩意兒。”
他端起杯子嘗了嘗，味道不苦，只是有些澀：“你們辛苦了。”
“應該的。”宋文擺擺手，又跟葉緋說了會兒話，才跑去監視器旁，準備開始今天的第一場拍攝。
葉緋拒絕了宋文給他安排的助理，一個人坐在場外，似乎在認真看演員們拍戲，實際上腦子裏想的全是晏枭。
他預估錯誤，距離并沒有阻斷這種不受控制的感情，反倒因為相隔太遠而倍加惦念。
葉緋心裏空蕩蕩的，迫切需要做點什麽使自己忙碌起來，從而忘記晏枭。
他想了想，舉起手機，對着那杯胖大海拍了張照片發到朋友圈，發了條狀态——
【你緋哥：靠這個活了[圖片]】
然後又把圖片發到了和谷瑞嘉幾人的群裏。
這個群是谷瑞嘉新建的，沒有晏枭。因為他們平常聊的話題太猥瑣，有晏枭總覺得不自在。
【你緋哥：水土不服，宋文給我泡的胖大海。】
【谷瑞嘉一百八十分鐘：哈哈哈哈哈哈哈喜聞樂見，讓你非要去，活該。】
【孫瓊很富：忙碌的葉緋在西北喝胖大海，而我卻只能在空調裏房裏喝紅酒，哎，這就是差距。】
【周家團寵：你們還是個人？葉緋都那麽慘了……對不起，我編不下去了，哈哈哈哈，你還可以加點枸杞。】
葉緋笑笑，想要像平常一樣跟他們互怼，卻發現自己連打字的欲-望都提不起來，好像一夜之間喪失了所有的精力和力氣。
他發了會兒呆，按滅手機，正打算回屋躺一躺。屏幕忽然亮了，一條微信信息彈了出來——
【晏枭：葉緋，你怎麽了？】
葉緋反應很大地站了起來，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過了半晌，才慢慢平複好劇烈的心跳，還沒想好要不要回複，晏枭就打了進來。
葉緋深吸了口氣，按下接聽鍵，努力做出一副随意的态度：“晏總有事？”
晏枭“嗯”了一聲，問他：“你怎麽了？”
葉緋這會兒腦子不靈光，反應了幾秒鐘才明白晏枭的意思。他笑了笑，說：“沒怎麽，就是有點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晏枭重複了一句。
葉緋就跟他解釋：“有事去了一趟西北。”
“這樣，”晏枭頓了頓，過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說，“我不知道。”
葉緋沉默，他不知道該怎麽接。好在晏枭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問他：“什麽症狀？”
葉緋說：“就是有點咳嗽，不要緊，是正常現象。”
晏枭說：“好。”
葉緋隐隐聽到電話那邊有輕微的翻書聲，但沒有問。
兩人一時之間無話，氣氛瞬間靜了下來。
葉緋胸口有些悶，毫無征兆、毫無理由。他閉了閉眼，想跟晏枭說再見，嗓子忽然一癢，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來。
不咳還好，這一咳就有點停不下來。葉緋使勁吞咽了兩下，好容易得到片刻喘息，擠出“挂了”兩個字，便掐斷了電話。
宋文恰好過來找他，見狀，一邊給他拍後背，一邊道：“趕緊去背風的地方。”
等葉緋緩過來，才說出了目的：“葉總，你看你好不容易過來一次，咱們今晚聚個餐？”
“不用，”葉緋喝了口胖大海潤喉，拒絕道，“你們正常拍戲，等殺青了再聚一樣。”
宋文想了想，答應了：“好。”
《超時空救援》要在春節上映，因為天氣原因耽誤了不少時間，這幾天本就在趕進度，專門空出一晚上确實不劃算。
只不過餐雖然不聚，表示還是要的。這一天，劇組的菜色都豐富了不少。吃的演員們一臉滿足，恨不得葉緋常駐劇組。
晚上，葉緋不願意一個人呆着胡思亂想，就跑去了片場。戈壁晝夜溫差大，白天晚上像兩個季節。葉緋裹着寬大的外套，坐在椅子上看演員們拍戲。
許是因為葉緋在場，尚且算新人的男三號緊張了，總是NG。宋文一開始還好聲好氣地給他講戲，後來見他越來越不在狀态，氣得已經開始用吼的了。
眼看着男三號縮着肩膀，都快要被罵得自閉了。葉緋站起來，正想去勸幾句，場務忽然在後面喊他：“葉總！葉總！”
葉緋回頭：“什麽——”
葉緋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前方，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晏枭的西裝上帶着微微的褶皺，頭發略有些亂，像是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旅途。手上提着一個袋子，正一步步朝他走過來。
“晏總來找你了，哈哈哈。”場務笑着說了一句，便識趣地退場，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
葉緋的呼吸都停住了，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直到晏枭在他面前停住，才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怎麽來了？”
晏枭平靜地說：“出差，順便給你帶了藥。”
他打開袋子，把裏面的藥拿出來，一樣一樣給葉緋介紹。末了，又說：“我有問過醫生，都可以用。”
兩千八百多公裏，從東南到西北，一袋藥。
大概是太冷，葉緋的聲音抖得厲害：“說實話。”
戈壁的夜晚，風偏涼，漫天星光從頭頂灑下來，落在晏枭身上。
他沉默良久，說：“不親眼看看你，我會不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