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青徽蹲下身子,和捂着臉的毛絨絨平視。
毛絨絨從叉開的一瓣指縫裏,瞪大眼睛往外看。
“小家夥,離家出走可不是個好習慣。”青徽勸他,“要是你偷偷跑了,你爹爹找不到你,就要着急了。”
“不。”毛絨絨搖身一變又變成糯米團子,雙手抱臂,一副倔強又很委屈的樣子,眼眨巴着,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金豆豆來。
也不知道這是和他爹鬧了什麽矛盾,糯米團子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就連青徽作勢直接走,再一回頭就發現毛絨絨的爪子勾住了她的衣裙下擺,無聲無息地想跟着她回家。
青徽眼見自己也要沒轍了,只得嘆了一口氣,把小毛團抱起來,苦惱地說:“等我在這裏留個訊息,告訴你爹你被我帶走了。”于是順着惡補來的三腳貓功夫依葫蘆畫瓢結了一個符。
小毛團聽到爹這個字時,在青徽懷裏忍不住顫抖了幾下,只是幅度不大,并沒有被結符的她所意識到。
***
初入天界的小散仙住的地方都是尋常不過的小小青磚院落,一間普通瓦房,分為卧室和書房,東邊是洗漱和更衣的地方,還有儲物之地,門前有一方庭院,可以種些好養的仙植。
青徽不太喜歡種那些花,門前擺了幾個花盆,裏面都只種了些仙草,長勢确實頗為喜人,郁郁蔥蔥一大盆,碧綠碧綠的,像是上好的青玉雕琢而成。
小毛團像是遇見了新大陸一般,從青徽的懷裏跳了出去,在院子裏東轉轉西轉轉,依着骨子裏的本能留下自己的氣味,像是要占領領地一般霸道,只是邊轉邊回頭盯着青徽看,看她并沒有露出不滿,眼神裏的忐忑才散去,只是步伐要比一開始放得更開一點了。
青徽沒有注意到他偷瞄的舉動,自去推開緊閉的房門。
裏面布置得頗為清雅,卻與小毛團看慣了的自家宅院布置很是不同。
他看着屋裏和他站起來差不多高的奇怪的方形有靠背,看起來還軟軟的座椅,表示出有很大興趣。
于是青徽便看到小家夥好奇而又矜持地走進來,尾巴在地上一掃一掃,繞着沙發轉圈,爪子想往上撲,但是舉到半空又放了下來,偏頭看青徽。
青徽揉揉他頭上細軟的毛發,對他道:“把爪爪給我,我施個清潔術法,你就可以上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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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子羞澀地把爪子伸到青徽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等她把他抱到沙發上才反應過來,前爪磨着後腳,忍不住露出一個傻笑,一口白牙。
她轉身去倒了一杯蜂蜜水——蜂蜜是和隔壁看天界花園的蜜蜂仙子換來的,滋味很是不錯,小孩子嘛,一定很喜歡這種甜滋滋的味道。
“姐姐,姐姐,講故事可以嗎?”毛絨絨變身成了小糯米團子,盤腿坐在沙發上,雙手一起拍打着軟乎乎的沙發,腼腆而又按耐不住好奇,水盈盈的眼睛看着青徽。
青徽坐在糯米團子身邊,閉上眼,很快意識便在腦海裏的一方空間出現。
這個金手指在她從天界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只是與從前追的那些修真小說裏的各種空間不一樣,這個裏面只有一眼望不到邊界的巨大書架,仿佛是支撐起這個空間的擎天柱。
看起來還怪怕人的。
畢竟被書埋起來簡直堪稱一代被各種教輔折騰死的學生的終極噩夢。
青徽有一度不敢進去,後來打發時間去逛了逛,發現裏面還真是應有盡有。
什麽四大名著,二言三拍,二十四史就不說了,當代網絡學也不算什麽稀奇事情,可是裏面連一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話本都有,這就不正常了。
呸呸呸,想多了。
青徽忍不住在自己臉上掐了一把,順着書櫃找到了一本西游記漫畫,“來,我們來說這個故事。”
糯米團子看着青徽手裏的漂亮好看的書,手指不自覺塞進了嘴裏,原來書不是都和爹爹塞給自己的一樣,上面只有密密麻麻的黑字,還有有這麽多畫畫的書啊。
青徽沒有意識到糯米團子的一臉驚詫,攬着他開始說:
“從前呢,有個傲來國,傲來國裏有一座山,叫做花果山,花果山上有一塊仙石,有一天,這仙石迸裂,便化作了一個石猴。”
“………這石猴便有了名字,叫做孫悟空………”
“………………齊天大聖偷吃了那蟠桃,大敗天兵天将,便回了花果山和他那群猴兒炫耀……”
“這孫悟空啊,便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裏煉了七七四十日,他卻毫發無損,反而練成了火眼金睛。”[1]
糯米團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變成了毛絨絨一團,坐在青徽手臂上,興致勃勃扒着書頁看。
好在這書是銅版彩印,他也折騰不壞,青徽便随他去了。
“原來老君爺爺的那個爐子叫八卦爐啊。”
小毛團忍不住開口,軟塌塌的肉墊粉嫩粉嫩的,被他無意識地舉起放在臉側,看起來很能萌化人心。
“這只是一個故事,團子你聽聽就好。”青徽拿起他的爪爪揉了揉,本準備勸說他,卻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脫口而出的就是“團子”二字。
“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
毛絨絨擡頭看她,有些羞澀地捂住眼睛,聲音小小的:“我叫白遂,姐姐叫我團子就好。”
團子多好聽啊,聽起來還軟綿綿彈呼呼的,比那個聽起來就冷硬生分的白遂聽起來好聽多了。
關鍵是,毛絨絨嘴扁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白遂這個名字從他破殼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帶給他滿是不好的回憶。
不像團子,聽起來比吃了蜜還要甜。
小家夥趴在青徽懷裏,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喝着蜂蜜水。
敲門聲傳來。
小家夥擡頭,看着門的方向,暗道一聲,“糟糕”,一定是芝蘭姐姐找過來了。
果不其然,最先進來的便是一個身材高挑,穿着白色裙裳的貌美姑娘,臉上挂着溫柔如水般的笑意,身後跟着四個同樣打扮的仆從,皆是一副嚴肅冷酷的樣子。
去開門的青徽被他們這氣勢吓了一跳。
為首的芝蘭和聲道:“仙子莫怕,我們只是尋着你留下來的印記來找我們少族主的。”
青徽懵得只會點頭,讓他們進了門才猛然意識到:“少族主?”
那團毛絨絨竟然是少族主?不知道又是哪個尊貴族群的?
除了芝蘭之外,其他侍者都恭謹立于門外,只有芝蘭征得了青徽同意後進了門。
她對于屋內的新穎裝飾仿若無睹,只噙着微笑與端坐着的白遂行禮道:“少族主,您是時候回去了。”
白遂變成人形,剛剛滿是笑容的模樣仿佛成了青徽驚鴻一瞥,如今連上為難讨厭恐懼,各種情緒夾雜在一起,像是有些厭煩道:“是他終于回來了嗎?”
“那是您的父親。”芝蘭溫柔而又不失堅決地勸道,“您要是不回去,族主又該生氣了。”
白遂聽到生氣這二字,渾身一顫,仿佛想到了什麽血腥殘忍的畫面,擔憂地看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依舊神游天外的青徽一眼。
他是男子漢了,應該學會一人做事一人當,他不想連累青徽姐姐。
想到這裏,白遂挺起胸脯,擺出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咬牙:“我回去。”
又自己從沙發行爬下來,抱着青徽的腰撒嬌,聲音小小的,軟綿綿的,像是還帶着奶香味,“姐姐,我以後還想聽西游記後面的故事。”
“好。”
***
一行人乘雲而去。
青徽目送那雲消失在天際,發出第二次感慨,還是天界環保,連車尾氣都不必去聞。
轉身又回了自己小家。
門前的仙草猶在吸收着天界馥郁的靈氣。
或許在這些平平無奇的仙草裏面,就有可能有那麽一株,得了機緣,有朝一日可以化為人形得列仙班。
這些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雲聚雲散,花開花落,都是世間萬物的機緣。
就像自己,明明只是一個普通女孩,接受過正規的年制義務教育,規規矩矩上了高大學,卻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莫名奇妙來到這個在科學裏不應該存在的地方。
其實待久了,發現天界也并不如神話故事裏所說的那麽神奇莫測,也有日升日落,月起月伏,還是高福利社會,像她這樣的初來乍到者,還有免費房子住,剛開始來的一個月甚至連在天界生活的靈石都是跟着屋子的鑰匙一起給的。
就是,哪裏的人都逃不過被生計所迫的命運。
青徽坐在門前石磚上,從花盆底下摸出一封早就開封過的信。
這是天界生活指引,有一大半內容是在說,剛剛抵達天界的人要怎麽找到生計維持生活。
青*現在失業莫得工作*徽:生活不易,喵喵嘆氣。
算了,不想了。
她癱坐了好一會兒依舊沒有頭緒,自暴自棄地從地上爬起來,剛準備進去屋子,突然頓住腳步。
她看着長勢愈發喜人的仙草,想搬一盆放在床頭,醒來便是滿眼綠色,多好啊。
只是選哪盆呢?看着長得都很好的仙草,她陷入了糾結。
算了,點點羊羊,點到誰就是誰吧。
她索性幹脆直接地挑了一盆在月光下閃爍着點點銀輝的仙草,搬進了自己的房間。
月光從房間的窗戶上灑進來,正好落在葉面上。
點點銀輝與月光交相輝印。
看起來不錯,青徽心想,拍拍手準備去吃點水果,就充當晚飯了。
雖然都說仙人辟谷,但是天界的瓜果糧食,或許是吸多了日月精華的原因,味道比人間的就不知道鮮美到哪裏去了。
就比如青徽為什麽吃水果?
因為她前段時間太貪迷米飯的軟糯口感,頓頓兩碗打底,已經胖了一圈,不得不減點肥。
她合上了房門,卻沒有發現,那盆仙草,有一片葉子伏在地上,上面有着一條銀光閃閃的筷子龍。
龍悠然沉睡,只不過像是聞到了什麽更加舒服的味道,打了個滾兒,臉朝向青徽的床,兩條龍須随着咂嘴的動作晃動幅度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