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頌安的車停在門口。

是談寧第一次見到他時,坐的那輛路虎。

林頌安倚在車邊,穿着灰黑色的針織羅紋短袖和修長筆挺的黑色西褲,如芝蘭玉樹,街邊破舊的矮牆将他和他的車襯得有種只可遠觀的矜貴。

風将他的頭發吹亂,林頌安擡手理了理,然後就看到慢吞吞走出來的談寧。

他忍不住挑了下眉,彎起嘴角,“這麽不情不願啊,不會已經睡着了吧?”

談寧攥了攥自己的衣擺,默默腹诽:換衣服洗臉梳頭發總共花了三分半鐘,這算很慢嗎?

但他還是一聲不吭。

林頌安朝他走過來,一把将他抱進懷裏,很用力的一個擁抱。談寧覺得整顆心髒都被壓着,可心跳卻在不斷加速。

“你從來不記得我的生日,”林頌安重重地嘆了口氣,咬談寧的耳朵,像是要讨他一個誇獎:“我還不計前嫌,開五個小時的車過來給你過生日。”

他的呼吸噴灑在談寧的耳廓,談寧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來不及等談寧反應,林頌安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後備箱處。

一打開,是亮晶晶的小彩燈還有滿滿的彩色氣球,等氣球飛完,談寧終于看清,後備箱裏放着一個蛋糕,和三個包裝好的禮物盒。

“選一個,”林頌安扶着談寧的腰把他往前推,“如果你主動親我一下的話,也可以三個都拿。”

談寧只是看着,并不伸手。

其實林頌安不是第一次給他過生日,去年這時候他為了賺家教費,七月份沒回家,林頌安把他帶到餐廳,給他過了生日。那是他二十歲的生日,他覺得過不過都無所謂,但林頌安說,這很重要。

林頌安半天等不到談寧拿禮物,剛想催他,就聽見談寧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謝謝。”

林頌安用手指幫他梳了梳頭發,把他滑落臉側的長發撩到耳後。

他突然說謝謝,林頌安倒不知道該怎麽回了,心突然軟了一下,說:“逗你的,本來就都是送給你的,不用挑。”

可談寧搖搖頭,又說了一遍:“謝謝。”

林頌安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于是重新把他摟到懷裏,一下一下地撫摸他的後背。

“發生什麽了?”

談寧把臉埋在他肩上,不吱聲,林頌安就沒有再繼續追問。

林頌安的懷抱堅實且溫暖。

談寧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年他八歲,性格還沒有這麽陰郁,頭發剪得短短的,也是一個夏天,他手裏拿着一只雪糕,站在學校門口等越瑩來接他放學。

越瑩人是來了,卻怒氣沖沖。

她一把抓住談寧的手,拖着他上了電瓶車,然後飛快地騎到一個小區門口,還沒等談寧反應過來,她就拖着談寧上了樓,五樓把談寧爬得氣喘籲籲,小臉通紅,抓着越瑩的胳膊叫苦不疊:“媽媽,你幹嘛啊?我雪糕都掉在地上了!”

“還雪糕,你都要沒爸了,還吃什麽雪糕?”

談寧愣了愣。

越瑩敲門,半分鐘後裏面傳來了腳步聲,還有女人的聲音:“誰啊?”

一開門,越瑩就是一通叫喊:“談文彬,你個畜牲,你一天天的不回家,跟個有夫之婦混在一起,住人家家裏,你要不要臉,我現在把你兒子帶過來了,讓他看看他爸是個什麽東西!”

談寧一瞬間好像聽不懂話了,他只覺得心跳怦怦,吃進肚子裏的雪糕在刺激他的五髒六腑。

女人攔不住,越瑩已經拖着談寧沖了進去,越瑩推開所有的門,都不見談文彬的身影,但門口的鞋子确實是談文彬的。

就在越瑩皺眉頭的時候,談寧聽到卧室的衣櫃傳來極微小的動靜。

他踮起腳,打開衣櫃。

他爸正縮在裏面。

倉惶又短暫的對視,談寧已經記不得那時候具體發生了什麽,只記得越瑩沖過來,他爸逃竄了出去,像一場滑稽的鬧劇,談寧追到樓下的時候,越瑩正把談文彬追趕到路邊,罵他畜牲,吼着要離婚,談文彬一邊往後退一邊苦苦哀求,就在這時候,馬路上有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來。

急剎,巨響。

血肉模糊。

談寧覺得自己剎那間耳鳴了。

就在這時候,越瑩回頭看了談寧一眼。

談寧猛地停下腳步,他不知道越瑩那時候為什麽要回頭看他那一眼。

為什麽呢?是他的錯嗎?

也是就是他的錯,他不該打開那個衣櫃。

是他的錯。

他的世界停在八歲那年的夏天,從那以後,都是一場噩夢。

一切都是他的錯。

“先吃蛋糕吧。”

林頌安的聲音打破了談寧的回憶,他擡起頭,看到林頌安眼睛裏的擔憂。

感覺到談寧的倉惶,林頌安摸了摸談寧的臉頰,“先吃蛋糕,過生日不能哭的。”

談寧定定地看着林頌安。

也許路燈再明亮一些,林頌安再仔細一些,會發現談寧淡淡琥珀色瞳孔裏流露出的依賴,可談寧的脆弱稍縱即逝,而林頌安總是錯過。

很快談寧就移開視線,變回冷冰冰的樣子。

“找個地方?”林頌安看了看四周。

談寧把他帶到一處小公園,說是小公園,其實就是一塊空地零散擺着幾臺生了鏽的健身器材,有一個石頭砌成的圍棋桌。

“怎麽還涼飕飕的?”林頌安随口說了聲。

談寧回頭看了看,發覺林頌安站在正對巷口的地方,雖然是夏天,但深夜還是有涼風的。

談寧不聲不響地坐在林頌安旁邊的石凳上,讓林頌安坐在他對面。

林頌安沒注意他的動作,放下蛋糕就坐了下來,“還搶我凳子。”

林頌安一邊嘟囔着一邊解開蛋糕盒上的蝴蝶結,談寧瞥了他一眼,然後板着臉望向另一邊。

“你不愛吃甜的,我也不怎麽喜歡吃蛋糕,就沒買大的。”

林頌安訂了一個造型很簡單的純白色蛋糕,上面趴着一只胖乎乎的小貓,小貓旁邊插着小卡片,寫着:祝談小貓生日快樂!

談寧皺起眉頭,林頌安笑着把蠟燭拿出來,“小貓,自己點蠟燭嗎?”

“我不是。”

“你不是什麽?”

談寧悶悶道:“我不喜歡貓。”

他想起他在林頌安手機上看到的那只毛茸茸軟綿綿的藍金漸層,蓬松的絨毛和粉嫩的小爪子總讓他聯想到葉聆。

“好吧,那我收回這個稱呼,”林頌安幫談寧點好蠟燭,“談寧同學,許願吧。”

涼風吹散難耐燥熱,在雜亂的草叢中央,在舊居民樓包圍的小小空地,在昏黃路燈下,蠟燭的微弱火光在左右搖晃,像是跳舞。

林頌安用手護了護,“快許願吧,不過也可以告訴我,上帝不能實現的,說不定我可以。”

林頌安厚臉皮地笑。

談寧怔怔地看着他。

下一秒,談寧兀然開口問:“林頌安,我要剪頭發嗎?”

一個和此刻此景毫無關系的問題。

“啊?”林頌安一時沒反應過來,“剪頭發,為什麽要剪頭發?你現在已經很好看了。”

談寧愣了一愣,然後微不可見地彎起嘴角。

他低頭閉眼,雙手合十,開始許願。

在林頌安的陪伴下,提前十五分鐘,談寧吹滅蠟燭,過完了他二十一歲的生日。

可能是氛圍正濃,白天又受了些委屈,談寧此刻也有些松動,林頌安正拿着蛋糕刀專心致志地把帶着小貓的那一塊蛋糕完完整整地切出來,談寧也認認真真地看着他,有些話呼之欲出。

這一年多積攢了很多話。

或許可以說出來。

正當談寧準備開口時,林頌安把切好的蛋糕遞了過來。

談寧注意到他的手表。

又換了一只。

明明他買的那只黑色表帶藍色表盤的機械表和林頌安今天的衣服,甚至和那輛路虎車,都很搭配,談寧實在摸不透林頌安的喜好。

他下意識地問:“你為什麽不戴那只藍色表盤的表?”

“藍色……”林頌安凝眸思索片刻,“哦,你說皮表帶的那只。”

林頌安心想:他媽每年給他買的生日禮物都像在專櫃買了幾百萬然後店員随意送的贈品,他媽打發給他充作禮物,他還要裝模作樣偶爾戴戴以示孝心。

他吐槽道:“那只是我媽送的,我不喜歡,款式不好看,而且戴着太輕了。”

談寧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像坐過山車。

幸好他沒有太沖動說出些什麽。

“你什麽時候開始關心我的手表了?還是說你突然對手表感興趣了?你早說啊,我以為你不喜歡,買禮物的時候特地沒買手表。”

“沒有,”談寧搖頭,“沒有。”

林頌安覺得談寧剛剛好像有話要說,可此刻談寧低頭專心吃蛋糕,完全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蛋糕好吃嗎?”

談寧用小勺子戳了戳奶油小貓,說:“好吃。”

吃完蛋糕,談寧被甜到口渴,林頌安于是回到車裏拿了兩瓶礦泉水,談寧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林頌安略顯疲憊。

談寧以為他今晚會在車裏度過,剛出門的時候有幾秒他甚至在思考該讓林頌安把車停在更隐蔽的地方,但現在看來,林頌安似乎沒這個意思。

兩個人有些無言。

他們還是這樣,不上床就沒話說。

談寧起身把蛋糕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裏,回來的時候林頌安把他拉到身前。

林頌安把臉埋在談寧的小腹上,呼吸沉沉。

談寧看着林頌安的發頂,悄悄摸了摸,等林頌安擡起頭,他又連忙把手縮回到袖子裏,裝作無事發生。

“我媽昨天非拉着我去做什麽信息素檢測,抽了我兩管血,今天又開了五個小時的車,所以有些累,”林頌安把談寧摟緊了,聲音低低的,“不然你今晚跑不掉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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