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八月初的時候,外公覺得談寧在家無聊,就給他抱來幾盆花,讓他養着。

談寧坐在院子裏,呆呆地看着還沒綻開的花骨朵,時而覺得陽光太烈,把花盆挪了挪位置,時而又覺得陰涼處照不到太陽,又重新挪回來。

就這樣挪來挪去,消磨了一下午的時間。

外公打完麻将回來,看到院子裏孤孤單單的談寧,嘆了口氣,拎着板凳坐下來,“小時候那些朋友呢?怎麽不約出來聚一聚?”

談寧搖頭。

“成天搖頭,腦袋都轉成撥浪鼓了。”

談寧于是低頭看着地面。

外公拿着蒲扇,不解道:“小時候也不這樣啊,怎麽長大變成悶葫蘆了?”

談寧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于是用鞋尖踢了踢花盆底。

外公嘆了口氣。

小時候的朋友……談寧一個也找不到了,煊城太小了,一個“老婆帶孩子去捉奸,把丈夫吓得逃竄到街上最後被車撞死”的新聞,成了煊城老城區茶餘飯後經久不衰的話題。從小學到高中這十幾年,每當談寧覺得自己快要忘記那個畫面的時候,就會有不懷好意的同學嬉笑着提起來。

“藏衣櫃啊談寧!”

“小心點過馬路啊談寧!”

總是有人提醒他,是他伸出那只手,打開了衣櫃門,害死了他父親。

所以他再也不要主動伸手了。

“談戀愛了吧。”外公突然來的一句打破了談寧的思緒。

談寧愣住,下意識屏住呼吸。

“那天晚上我在房間裏面聽到動靜了,是個男孩子吧,好像還是開車來的,哪裏人啊?”

“不是,我——”談寧幾乎是搶着否認。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外公笑着說,

談寧皺起眉頭,“沒有談戀愛,不是。”

“怎麽了?那孩子家裏很有錢?還是和你年齡有差距?到底什麽難處你說嘛。”

談寧看着幾株遲遲不開放的花,心中一片煩亂,好像是突然忍受不了酷暑的炎熱,額角有汗流下來,他想:有難處,永遠無法克服的難處。

談寧不想說,他已經刻意忘記這件事很久了,此時又重新浮上心頭。

記憶回到一年半前。

林淇家。

那天林淇好不容易做完一套試卷,扔了筆,歡呼雀躍地下樓玩了,他一邊下樓一邊問他媽:“我們下周要去大伯家嗎?那堂哥在嗎?”

談寧筆尖微頓,下意識看了下手機屏幕。

林頌安今天沒約他,談寧板着臉把手機翻了個面。

改完試卷之後談寧等了半天沒等到林淇回卧室,于是出去找他,剛走到樓梯轉角,就聽見林淇哭喪着說:“你才是omega,我不要分化成omega,我想像堂哥一樣做alpha!”

林太太無奈地說:“當alpha有什麽好的?”

“怎麽不好?不好的話你們會天天誇堂哥,說他優秀嗎?”

“你有頌安哥哥學習成績好嗎?頌安哥哥小時候數學競賽都是拿獎的,本來就該誇,又不是因為他是alpha。”

“堂哥是九級的alpha,我不管,他就是厲害!我也要像他那樣。”

“厲害什麽?将來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

“什麽意思?”

“頌安他這個等級的alpha,易感期的時候不僅頻率比普通alpha高,痛苦程度也要加倍,一般的緩解藥都沒用,只能等成年後和高匹配度的omega完全标記,情況才會變好,但是高匹配度也不等于他喜歡,将來說不定像你大伯和大伯母那樣,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林淇立即搖頭,“我才不要像大伯和大伯母一樣,舅舅說大伯當時有一個beta女朋友,爺爺奶奶不允許他們在一起,大伯沒辦法只能娶大伯母。”

“舅舅老跟你胡說八道什麽?”

“你又不跟我講,我當然要去問舅舅了。”林淇雙手叉腰,昂着頭:“我要是堂哥,我就偏要和beta在一起,我就不信,難道自己的事情還不能自己做主嗎?堂哥肯定也這樣想。”

“小孩子知道什麽?”林太太敲了一下林淇的腦袋,“快去學習,別讓談老師等着急了。”

林淇拿着冰激淩上樓,卻在轉角處撞上談寧:“談老師,你怎麽站在這裏?”

談寧臉色蒼白,說:“準備下去找你。”

“哦。”

回到卧室,桌上的手機正在響動。

談寧猜到是誰打來的,他沒有接。

那振動聲明明不大,卻聒噪得叫人心煩意亂,像夏日夜晚的不絕蟬鳴。

見談寧嘴巴抿得緊緊,外公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下大腿:“你這孩子真是急死個人,懶得管你了,晚上吃什麽?就今早剩的南瓜粥吧。”

外公走到半路又回頭:“幾號開學啊?”

“我二十五號回學校。”

“哦,到時候我買點酥餅給你帶着,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那個核桃酥餅。”

在離這兒幾公裏遠的盛迎大街上,有一家酥餅店,裏面最熱賣的就是核桃酥餅。小時候談寧其實很喜歡吃,但知道外公囊中羞澀,所以就從來不說。

還是後來過年的時候,越瑩給貝貝買核桃酥餅,路過正好分了點給談寧,談寧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外公還以為他不喜歡,結果越瑩走了之後,外公從廚房出來,就瞧見談寧蹲在茶幾邊上,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那幾塊酥餅。

那時候外公才知道,原來談寧愛吃。

談寧這孩子太怪了,他越喜歡什麽,就偏要裝作不喜歡。

後來每次逢年過節,外公都會排隊去買。

談寧“嗯”了一聲,悶悶道:“謝謝外公。”

八月很快就來到尾聲。

二十五號這天,談寧一早去銀行的自動服務機上取了兩萬塊,塞進信封裏,放在外公枕頭旁邊。

這些年的生活費和學費用的都是外公的退休金,雖然越瑩偶爾也會寄錢回來,祖孫兩人過得依然有些拮據,幸好談寧懂事,平日裏不吃零食不亂花錢,很好養活。

談寧上大學之後開始兼職打工,就不用外公打錢給他了,他每次放假回來還會給他外公一點錢,其實外公對他也不算太好,只能說沒餓着凍着他,但他偶爾會有一些“疼愛孫子”的舉動,談寧已經知足。

談寧把信封放好,就拖着行李箱、拎着外公早早排隊買好的酥餅,一個人出了門。經過隔壁時,他喊了一聲:“外公,我回學校了。”

裏面傳出咣當當的麻将聲,還有外公的回應:“知道了,路上小心啊。”

談寧拖着行李箱走到公交站臺旁邊,乘車去了車站,車站的入口處聚集了一群黃牛,追着談寧問要不要車票,談寧臉色再冷都沒有用,還是有人追着他,談寧拎着行李箱下臺階,被那中年男人追得心煩了,腳步一急,差點摔倒。

但有人及時伸手抓住了他。

“擡頭看路啊,同學,”林頌安笑着把他扶起來,接過他的行李箱,“從天橋花園就跟着你,結果你全程頭都不擡一下。”

談寧有些懵,“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一旁的票販子看到林頌安這樣的一個身材健碩的alpha,立馬自動散開了。

“我一猜你就是今天回學校,再查一下車票,确定時間,然後就在巷口那邊守株待兔,結果你完全沒看到我的車,我還按了下喇叭,你都沒停。”

林頌安眉眼帶笑,談寧被陽光刺痛眼睛,匆忙低下頭,想要奪回自己的行李箱,嘟囔着:“時間快到了,我要去檢票了。”

林頌安二話不說就把他往自己車上拽,“檢什麽票?這裏有免費專車接送。”

林頌安單手握着談寧的胳膊,看起來随意輕松,實則猶如鐵鑄,談寧完全掙脫不開。

他幾乎是被林頌安推着坐進副駕駛位的,林頌安一坐進來,關上車門,還沒等談寧反應,林頌安整個人就覆了過來,壓着談寧,發洩一般地吻他,自問自答道:“我為什麽要過來?原因很簡單,我想你了。”

聽到這句話,談寧陡然開始掙紮。

可是林頌安好像提前知道他會掙紮,早就攥住了談寧的兩只手腕,将他困在懷裏,吻從談寧的唇滑到耳側,再到脖頸。車外炎熱,車內燥熱,觸碰過的地方都變軟變燙,濕漉漉一片。

談寧想起林頌安送他的那瓶香水,想象着那股檀木香燃燒後該有多濃烈。

“你怎麽一點都不想我?”

談寧最怕聽到林頌安說這種話,明明他們心照不宣的,不提這些,他惱道:“你發什麽瘋?”

“一個多月沒見了,你說我發什麽瘋?”

“林頌安!”

“我上周易感期突然來了,你不在。”

談寧陡然僵住。

“你明明答應過會幫我解決易感期的。”

“我什麽時候——”

林頌安把臉埋在談寧的頸窩裏,蹭了蹭,帶着疲憊:“談寧,我的易感期好像越來越頻繁,越來越不受控制了,很難受。”

提起這個,談寧更加焦躁不安,在林頌安懷裏拼了命地掙紮,如果他真的是只貓,林頌安現在估計已經被抓花了臉。

可林頌安好像也在賭氣,偏要吻他。

追着纏着,就是不放過他。

“為什麽?”談寧聲音發顫。

林頌安和他抵着額頭,“什麽為什麽?”

“我們說好的。”

林頌安偏要明知故問:“說好什麽?”

談寧垂眸,“不要那種關系。”

“哪種?”

談寧轉過頭,看着玻璃外,“戀愛關系。”

林頌安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和自己對視,他冷着臉,否認道:“不是的,我們沒有說好,是你鬧着要分手,我不想失去你,才同意跟你做這個莫名其妙的炮.友。

“我從來都只想和你談戀愛。”

作者有話說:

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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