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葉雲疏,你應該知道我們留你不得。”掌櫃夫人将一串銀錢拍桌子上,“明日你就不用來了。”
洗完從胥家帶回來的碗筷,掌櫃夫人就把葉雲疏叫過去,聽到這話虎子摸摸下巴,可惜了他的月錢。
葉雲疏倒是明白掌櫃夫人的意思,況且今日也是她出言指點自己才能全身而退,自然也不能連累她,拿過銀錢:“多謝夫人。”
走出飯館,葉雲疏看着對面的驿站垂下眸子,大不了自己天天來守着。
誰知沒走幾步,葉雲疏就看到遠處一輛馬車向這邊駛來,上面挂的府牌,正是葉字。
馬車在驿站門口停下,下來一位錦衣華服的婦人,候在驿站門口的小厮一看這就是大戶人家,點頭哈腰地迎上去:“夫人,可是要住宿,我們這裏還有幾間上房。”
驿站主要是負責為官府和百姓傳遞寄送消息,客房也是給那些驿夫準備的,房間再好和客棧也是差了一大截更別提青烏鎮如此偏僻的地方。
婦人不屑的別過頭,這簡陋的地方真是看一眼都髒了她的眼:“不了,我是來寄存東西的。”拿出一個盒子,“會有人來拿,收的人叫葉…”
“我在這裏。”葉雲疏飛快撲過去從婦人手上拿過盒子,快得婦人和小厮都沒有反應過來,“我就是葉雲疏。”
婦人聞言打量着葉雲疏,尤其是看到葉雲疏的臉,簡直和那個女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甚至還要美上三分,還好只是一個男人:“既如此,那就給你吧。”
“不是”小厮一聽名字也反應過來,這可是驿丞大人再三交代過的,“夫人你怎麽給他了,他不是,他是假冒的。”
婦人向來發號施令慣了,這小厮的聲音又刺耳,皺着眉頭:“假冒還是真的和你有何關系?”說完轉身上了馬車,“走。”
“這。”小厮目光移到葉雲疏身上,就要上前強搶“給我。”
葉雲疏也不傻,抱着盒子轉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巷子,氣得小厮直跺腳,這下叫他怎麽向驿丞大人交代。
葉雲疏一口氣跑出鎮子,手裏抱着盒子,不由得露出笑容,這次沒有被人動手腳,贖回玉佩的錢就夠了。
一路踩着輕快的步子回去,對着來迎接的貓貓狗狗抱在懷裏挨個揉了頭才進到廚房動手給它們做飯,順帶找東西打開盒子。
“錢了?”打開盒子裏面只有一塊奇形怪狀的石頭,“怎麽會沒有?”
擦擦眼淚,想到剛才那婦人毫不在意誰拿走盒子,她肯定是知道這裏面沒錢的,抓起盒子沖了出去。
青烏鎮鎮小,能住人的客棧也只有一家,葉雲疏跑到客棧門口看到那輛馬車,進去。
“客官住宿?要幾等房?”
“我找人,那輛馬車的主人。”
掌櫃警惕的打量葉雲疏,剛才那夫人可是他遇到過出手最闊綽的人,随手打賞就是幾兩銀子。眼前這人穿的窮酸莫不是來找茬的:“沒有,你滾出去,不住就滾,別在這裏礙事。”
“我沒有礙事,掌櫃的我只是找她問個問題。”葉雲疏急忙解釋。
客棧掌櫃才不聽:“滾,滾出去,在不滾我就報官了。”
“我不走!”葉雲疏擡頭看着樓上,“葉家管事,葉家管事,我就問你一件事,你出來,你出來。”
“滾出去,來人啊。把他趕出去。”掌櫃一喊人從後院出來兩個壯漢,“把這個瘋子趕出去。”
“是。”
客棧是準備給客人住宿的,自然準備了人守着免得出什麽亂子,兩個壯漢拽住葉雲疏胳膊就往外拖,“放開我,葉家管事,你出來。”
“哈…”一聲輕笑,婦人打開門走出來,“你們放手吧,我認得他。”說着還丢下兩顆碎銀子,“賞你們的。”
放個人還有這好事,壯漢喜笑顏開地撿起碎銀子:“謝貴人賞。”然後退到一邊,他們可要在這裏盯着,不能讓這個瘋子冒犯了貴人。
婦人很滿意這兩人的機靈,居高臨下看着葉雲疏,尤其是看到他衣服邊角縫補的痕跡,身上的腳印,嘴角上揚:“說吧。”
“這裏的東西了?”葉雲疏拿着盒子讓婦人看。
婦人低下頭摸摸手上的玉镯子:“自然是在裏面。”
“你胡說,這裏面什麽都沒有。”
“怎麽沒有?”婦人看着葉雲疏,嘴角的笑更譏諷:“不是在裏面嗎?真是可惜,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
“是啊,在裏面,我們我看見了。”客棧掌櫃和那兩名壯漢附和道。
葉雲疏氣得手發抖,這裏面只有一個石頭:“你胡說,明明有錢的,你把錢放哪裏去了,給我。”
“攔住他。”婦人一聲令下,壯漢一擁而上将葉雲疏按在地上,“我看你不僅眼瞎還神志不清。也罷,看你年紀輕輕就如此遭遇,本夫人也不計較你發瘋,賞你一文錢治病。”
“砰。”客棧大門重重關上,伴随着關門聲還有從臺階上滾下的一文錢,葉雲疏從地上爬起來,凍瘡不知道什麽時候裂開,鮮血淋漓。
伸手撿起那一文錢,鮮血滴落,有些冷,是下雨了,葉雲疏握緊錢,擡頭看着緊閉的門,為什麽?為什麽?
“喲,讓我看看這是誰?”錢串子打着傘走過來,“葉公子,可憐喲。”
“錢串子。”
錢串子擡手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葉雲疏額頭:“這次沒叫錯名字。”看了一眼客棧,“走吧,下雨了,到老子家避避雨。”
錢串子住的地方是一條破舊巷子,走在路上可以聽到兩邊人家說話,打呼,吵架的聲音,不時跑過兩只野狗,葉雲疏看着它們遠去。
錢串子拍拍他的肩:“是不是覺得自己也像它們一樣?”
葉雲疏不語。
錢串子搖搖頭,指着黑暗處的地方:“到了。”
葉雲疏以為錢串子住的地方會和他一樣淩亂,沒想到屋子倒是收拾的整整齊齊,外面還有一個小院種了許多竹子,與那些房子參差立現。
“沒想到吧?老子家種了竹子,老子跟你說,竹子可是滿腹中正,就跟老子一樣。”一邊說,從箱子裏拿出一瓶藥,“手拿出來。”
“有點疼,忍着。”錢串子伸手摳出藥膏重重往葉雲疏手上塗去,“手別縮。”
“我疼。”葉雲疏眸中濕意沁出,打濕睫毛讓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燭光。
這是哭了?錢串子手不由得放松:“這藥得用點力效果才好。”
“嗯。”
“你怎麽被那些人丢出來了?”錢串子不經意的問,同時看到桌上染血的一文錢,那些人可真能寒碜人的。
葉雲疏不說話,錢串子藥瓶子一擱:“自個擦,老子給你找件衣裳。”
外面的雨更大了,竹子被風吹得東搖西晃,屋裏的一絲燭光透出來隐隐可見幾點白影飄下,窗戶落下,隔絕了最後一絲涼意。
“下雪了。”錢串子坐着一邊,看着躺在床上陷入夢魇的葉雲疏,“老子不該領你回來的,害的老子都沒處睡。”
好想睜開眼,但又好像被什麽重物壓住,葉雲疏手不由得握緊,臉上傳來一陣溫暖,阿娘。
“阿娘!”
“诶…”吳阿娘俯下身靠近葉雲疏的臉,“雲疏,雲疏,你可是醒了?”
“阿娘。”葉雲疏睜開眼,記憶回籠,藏在被子裏的手握緊的發抖,“給你添麻煩了。”
“你這傻孩子。”吳阿娘把帕子放進盆裏洗幹淨,“可要喝水?”
“嗯。”
葉雲疏撐起身,吳阿娘拿枕頭放在他身後才去倒水,“一個自稱叫錢串子的把你送醫館來的,那會你在發熱,臉都紅了,可把我和你阿爹吓壞了。”
“對不起阿娘,下次不會了。”葉雲疏抿住嘴,幹的不行的唇裂開,一絲血浸出。
“哎呀,快喝點水潤唇。”吳阿娘滿臉擔憂,“錢串子說你被人趕出來,他見你可憐就收留你。結果晚上的時候你發熱,雲疏,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是個誤會,以後不會了。”喝了水,喉嚨好受許多,葉雲疏說話的聲音也沒有那麽嘶啞。
還是不說,吳阿娘心裏嘆口氣,這孩子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那你再休息會,我去看看給你熬的粥。”
走出去,錢串子坐在椅子上打盹,老掌櫃用眼神示意,“醒了?”
“醒了。”吳阿娘臉上愁容未散,“問他,他什麽都不說。”
“唉…”
“估摸着是他家裏人幹的混賬事。”錢串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眼,“我瞧着停在那客棧外面的馬車上挂的府牌就是葉。”
“那我們去找他們,給雲疏讨回公道。”老掌櫃摸摸胡子說道。
錢串子白他一眼:“人早走了。”
聽到這話,老掌櫃洩氣的坐下:“那你們說說,怎麽辦?”
錢串子心裏嘀咕着着葉雲疏還是有福氣的,至少還有人替他操心:“你們別瞎操心,這是他的事,他還年輕。是繼續這麽籍籍無名還是去奪回自己的東西,看他了。”
“可是雲疏這性子。”老掌櫃更擔心了,也不怪他擔心,葉雲疏性子溫吞,遭了這件事怕是又會藏起來難受好久,然後在他們面前無事發生的樣子。
錢串子倒是巴不得葉雲疏有點志氣的,到時候就有好戲看了:“人各有命,你們擔心什麽?”
葉雲疏醒過來,喝了藥,熱沒多久就退下去,穿着吳阿娘縫制的冬衣,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很快化開,“叽叽喳喳”幾只麻雀落下,葉雲疏側身端起一個小碟子,“你們可要吃?”
“雲疏。”吳阿娘挎着籃子從外面回來就看見葉雲疏站在屋檐下,“你才好,快回屋去不準吹風。”
“阿娘,我沒事,我想看雪,好幾年沒下雪了。”葉雲疏央求着。
人要養着的,這句話果然沒說錯,葉雲疏在吳家住了十來天,每天吳阿娘換着花樣做好吃,葉雲疏身量又拔高了些,臉上的血色也越發好了。
吳阿娘推着葉雲疏進去,這才好心情的打量葉雲疏:“我瞅着雲疏過了年也該十九了,可要阿娘給你物色物色姑娘?”
“不。”葉雲疏紅了耳朵,“我要跟着吳青阿兄出去看看。”
老掌櫃收葉雲疏為義子的消息早就寫信告訴長子,吳青的信回的很快,葉雲疏他也認識。對于父母的決定自然是支持,也滿口答應帶着葉雲疏出去歷練。
“行。”吳阿娘也是逗葉雲疏,笑眯眯的理理葉雲疏的衣襟,生怕透了一絲風進去,“我家雲疏長得這麽俊俏以後得要迷多少姑娘。”
“阿娘。”葉雲疏臉更紅了。
“害羞什麽?記得阿娘給你說的,跟着你阿兄好好學,姑娘也是,早日帶個喜歡的回來,給你準備聘禮。”
“阿娘。”
“哈哈,我不逗你了,不然一會鑽縫裏面我怎麽哄的出來。”吳阿娘捂着嘴更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