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玉玲咬着牙,把那個可怕的猜測死死壓在心裏。過幾天就要高考了,她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影響孩子。她試圖若無其事地拖地、煲湯、洗衣服,但拖完的地上留着一團頭發、煲的湯放多了鹽、洗完的衣服皺得像鹹菜。

陸崇華見她魂不守舍,以為她是擔心兩個孩子高考發揮不好,讓她放寬心,相信兩個孩子。

玉玲卻放下攪湯的勺,突然說道:“當初就不該讓蔡有陽住家裏。”

陸崇華一愣,皺眉道:“胡說什麽?當初蔡家跟我們是鄰居,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孔令海借了我五萬。那個年代的五萬,你想想。就沖這個,我們也得把陽陽撫養成人。更何況蔡美琪臨終前拉着你的手,讓你護着陽陽。陽陽命苦,家裏的親戚什麽樣,你不知道?我們不管他,他小小一個人,怎麽過?”

玉玲擡頭看向陸崇華:“他怎麽過?這些年我短了他吃還是短了他穿?”她音量逐漸提高,“我對他跟對陸沣從來都是一樣,敢說自己問心無愧!”

“行了行了。”陸崇華這幾年時常聽玉玲說這句話,耳朵都起繭了,“陽陽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呆着,費你神了?值得天天這麽怨。你別忘了,他爸媽給他留了足有二三十萬。他再能吃,再能穿,這些錢也盡夠了。”

“要不是我,他家那個大伯早把錢卷光,他還能安穩上學?”

“你到底怎麽了?眼看這孩子快上大學,你鬧起來。”陸崇華納了悶,“這孩子聰明,以後指不定還有造化。我們好事做到底,和和氣氣地把人養到成年,不好嗎?”

玉玲沉着臉道:“不好。”

蔡有陽穿過對答案的、撕書的、跳舞的、唱歌的,好不容易擠到七班窗口。

陸沣呢?他趴在窗口伸長脖子往裏看,卻找不到陸沣人。

終于高考完,他也要放飛自我!

“陸沣陸沣!”蔡有陽大喊。

“蔡有陽!”他身後同時傳來一聲高喊。

蔡有陽忙回頭,循聲望去,嚯,陸沣正站六班門口喊他名字呢!

他立刻跳起來招手:“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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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沣一轉頭視線跟他對上,立刻走過來。

高考完大家的情緒都很激動,抱在一起群魔亂舞的太多,陸沣和蔡有陽正好渾水摸魚,在學校裏光明正大地抱了一回。

老師們理解這群孩子終于解脫的心情,由着他們高興了好久,才過來通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宿舍不急着收拾,學校給他們留到七月。

陸沣和蔡有陽有點飄,手牽手出了學校,快到家的時候才想起來分開。差點黏在一起進家門了!

兩人後怕地對視一眼,又忍不住笑。等上大學,海闊憑魚躍,他們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陸沣抹了把臉,讓自己看起來正常點,別太蕩漾。再看蔡有陽,除了臉紅撲撲讓人想親,還算是把表情控制好了。于是掏出鑰匙,上前開門。

屋裏玉玲和陸崇華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雖然沒到他們平時下班的點,但陸沣和蔡有陽都以為他們是特地為了高考結束提早下班。

剛想打招呼,兩個大人招了招手:“你們過來。”

陸沣和蔡有陽走過去,聞到一股煙味。看一眼煙灰缸,已經五六個煙屁股了。

陸沣皺了皺眉:他爸心煩的時候愛抽煙,但今天是高興的日子,他爸煩什麽呢?他一邊想,一邊習慣性地拎了把椅子給蔡有陽坐。

“別坐,站着。”陸崇華語氣不善地說。

陸沣一愣,轉頭看玉玲,玉玲冷冷地掃一眼蔡有陽,“啪”地拍出一張紙。陸沣一眼就看出那張紙是夾在他常看的那本書裏的。他只是想時刻提醒自己愛陽陽,沒想讓玉玲找到。看爸媽的架勢,是猜到他跟蔡有陽的關系?

現在質問父母為什麽翻自己東西也沒用,關鍵是怎麽過這一關。

陸沣笑道:“你們一直教育我要有做哥哥的樣子,我就寫了張紙條。現在是幹嘛?這紙條怎麽了?”兄弟之愛,沒毛病。陸沣坦坦蕩蕩。

蔡有陽用餘光看了這半天,把紙上的字看明白了,汗也流下來了。他想開口說點什麽,陸沣輕輕打了他胳膊一下,他就不敢說話了。

玉玲冷笑一聲,并不跟陸沣對話,而是用一把尖利的嗓音質問蔡有陽:“我不聽他的,你來說,這上面的字,‘要愛陽陽’,‘要記住陽陽喜歡吃芒果讨厭吃葡萄’,就這些字,你告訴我,是什麽意思?”

“我……”蔡有陽在玉玲冰冷而兇狠的目光下失語半晌。

玉玲哆嗦着抓起那張紙:“蔡有陽,我養你這幾年,我對你不差吧?啊?你能不能跟我說個實話?你跟我們家陸沣……你們倆……是不是……啊……是不是那個?”

蔡有陽無措地低頭:“我們……”

玉玲霍然站起:“你要說實話!”

蔡有陽吓得一抖。

陸沣往前站了一步:“媽!”

玉玲鋒利的目光驀然轉向陸沣。

雖然眼下不是好的坦白時機,但是母親已經質問到這個份上,難道他要否認嗎?

陸沣斬釘截鐵道:“沒錯,我們就是。”

玉玲猛地收緊五指,陸沣那張寫滿“愛陽陽”的紙條皺成了一團。

接下來的幾秒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安靜,接着玉玲和陸崇華粗重的喘息聲依次響起。

“啪!”陸崇華唰地站起來,直接甩了陸沣一巴掌,“畜生!”

玉玲尖叫:“你打他幹什麽?一定是蔡有陽帶壞了陸沣啊!”她痛苦地哭喊道,“老陸,你打他幹什麽啊?是我們的錯,我們一時的好心,給家裏招了災啊!”

“招災”這個詞讓蔡有陽瞳孔縮了縮。

陸沣雖然挨了陸崇華勢大力沉的一巴掌,半邊臉腫得老高,卻滿心滿眼都在關注蔡有陽的反應。看到蔡有陽僵立在那,他伸出手想去拉蔡有陽。

這一幕愈發刺激玉玲,玉玲撲上前來想要撕扯蔡有陽,陸沣反應極快地攔住,胳膊上留下兩道深得快見血的紅痕。

蔡有陽見狀趕緊把陸沣又往旁邊拉。

三人成了一個環,玉玲要打蔡有陽,陸沣護蔡有陽,蔡有陽又去護陸沣。

“啪!”陸崇華憤怒地摔了花瓶,“有完沒完?”

三人一頓。

陸沣把蔡有陽護在懷裏,說:“爸媽,你們冷靜一點。”

玉玲跌在地上,捂臉哭泣:“你們這樣是變-态-啊。”

陸崇華贊同地點頭,面無表情道:“你媽說的對。陸沣,你要是跟他搞這個,立刻就走。我們陸家沒出過你這種病,丢不起這個人。”

“要走也是蔡有陽一個人走,我兒子憑什麽走?”玉玲停了哭,恨恨地,又仰頭去看蔡有陽,這個帶壞她兒子的男生,被她兒子保護得那麽好,“算阿姨求你了,你放過我們,放過陸沣,嗯?”她滿臉都是淚,頭發散亂的樣子幾乎像是瘋了,“只要你肯離開陸家,阿姨把三十萬一分不少地還給你好不好?這些年吃的穿的,都算阿姨送你的好不好?”

蔡有陽死死咬着下唇,在陸沣懷裏打着顫。他當然不願意讓叔叔阿姨為他生氣成這樣,可要他丢掉陸沣……他五歲就認識陸沣,十幾年的相伴,讓他們誰也離不開誰。

陸沣捂住蔡有陽嘴,不準他說話,自己強硬地說:“我這輩子——”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未果,頓了片刻後擲地有聲地說,“——認定他了!”

“那就滾!”陸崇華出離地憤怒了。十八歲的孩子,能懂一輩子?無非是叛逆!

蔡有陽倏地抓住陸沣手,陸沣卻反手握住他手腕,轉頭打開門,拉着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黑夜裏。

“陸沣!”

身後傳來玉玲驚惶的呼喚。

玉玲似乎是想要追上來,但被陸崇華攔住了。

陸崇華冷酷的聲音穿透暮色傳到蔡有陽耳邊:“讓他們去。小孩子不懂外面的世界有多兇險,吃夠苦頭,我看他們還回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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