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反咬

身陷獸群之中,又被個魔子盯着,怎麽逃?林琅很是頭疼。

林如鸾那狀态,怕是不能指望了。

也不知他是裝的還是真要挂了,此時赤眸緊閉,雙手無力地垂着,跟斷了似的,被骨手掐住的那邊肩膀也已鮮血淋漓,染紅了半邊外袍。膝頭一灘血跡尤為詭異,發出暗紅的光,像是流淌着,又像是蠕動着。

林琅納悶得很,肩膀就算了,那膝蓋只不過磕一下,怎麽就流了這許多血?就算是普通人,也不至于跪一下就流一灘血吧。這家夥好歹是個魔子啊,怎麽肉身這麽弱。

看來又只能靠自己了……

林琅好生無奈,看着四周對他兩眼放光的魔物,想了想,抓起腳邊一塊雞蛋大的石頭,砸向離他最近還流着口水的一頭魔狼。那畜生挨了當頭一擊,口中的低吼頓時急促起來,低伏的身體一躬。

很好,撲過來吧,蠢狼。

血盆大口如期而至,林琅迅速一臉驚惶地撲向林如鸾。

骨魔之子還在這一下那一下地在林如鸾的脖頸間劃劃劃,弄出了好幾道血痕,邊劃邊欣賞,還沒來得及二次享用,被這動靜驚動,幽綠的眼眸一擡,發現某只不長眼的狼要壞他的湯,頓時帶着警告的意味一瞪。

那頭飛撲的鋼狼就跟中了定身法似的,直挺挺地從空中掉下,吧唧落地後,驚恐地爬起來,夾着尾巴滾了。

解決了不聽話的手下,骨魔之子眼角的餘光掠過林琅,見他吓得連連爬過來,緊緊抱住了林如鸾的腰身直發抖,輕笑一聲道:“有趣的寵物。”

原本打算在林如鸾臉上也劃一道的骨手幽幽伸到了林琅頭上,五指猛地變長,照着天靈蓋就要按下。

林琅感覺到頭頂陰風襲來,大驚失色,摸在林如鸾腰間的手瞬間一抖,狠狠扯下了玉佩。另一手大爆手速,轉眼間就在那魔子雙腿上貼了數道黃符。

這一手叫“沾衣手”,乃是林琅宗門--無影宗的絕學之一,下手講究快、輕而準,沾即若離,被碰之人感覺不到觸摸,神不知鬼不覺就遭了暗手。可惜原主的手法本就生疏,林琅憑着些記憶加本能,還欠熟悉,終究慢了一步,最後一張将要落下時,那冰涼的指骨正好觸到他的頭皮。林琅忍不住哆嗦一下,手上的符就貼歪了,心中暗道不好,迅速揭了下來重新正位。

這千裏遁擊符是成套的,是個傳送加反擊的攻守符,主符傳送成功,副符會爆炸。林琅貼的就是副符,使用時副符各有方位,但有一絲偏差,那效果就差了十萬八千裏。貼不對,非但逃不遠,還傷及自身。

電光火石之間,他正好了符位,那魔子也已經箍住了他的腦袋,狠厲地五指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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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林琅頭上一痛,欠了幾分力氣,手一抖,玉佩就……掉了!

這下真的是吓得魂飛魄散。

林琅連練氣的門都沒進,根本無法用真氣激發符陣。林老爹在玉佩和符上做了機關,只要玉佩貼近主符,就能激發。而主符,就在林如鸾那身衣服的胸口夾層裏。

如今玉佩這一掉,對方會給自己撿起來的時間嗎?!林琅恨死自己了。

骨魔之子自然是不知曉這些的,更不知道眼前的人類看起來弱不禁風,實際一身銅皮鐵骨。眼見沒能一下戳破這人類的頭骨,疑惑地手下一頓。

這一頓,一直半死不活的林如鸾忽然動了。

他垂落的手不知何時擡起,擒住了林琅頭上那只骨手,用力拿開。他的力量居然更勝一籌,直捏得骨魔之子“啊啊啊”地慘烈大叫。幾乎要折斷之際,忽然骨手背上長出數根尖刺,紮穿了他的手。

血滴在林琅臉頰上,他很快反應過來,拾起玉佩,往林如鸾胸前狠狠一拍。

與此同時,林如鸾猛地睜開了赤紅的雙眼。原先流的血就跟白磷粉遇到了空氣一樣,倏忽燃燒起來。血紅色的火焰嗤嗤狂舞,像嗜血的小魔怪。

接着“轟隆”一聲巨響,衆魔物紛紛逃竄。那近處的,被飛濺的血火一沾,個個凄厲嚎叫起來。

一頭魔狼就地打滾,妄圖滅火。那火原本只是一星半點,沒想到不久就蔓延全身,更可怕的是怎樣都不熄,直至把魔狼燒成了骨架,才失去了養分似的消失。

最可怖的是骨魔之子。

那雙白色骨臂上此時紅黑相交。紅的是附骨的血火,正拼命往他身上血肉處蔓延;黑的則是真火燒焦的痕跡。再看他身下雙腿,已然被引爆的符咒炸得血肉模糊見骨——這才是魔子真正震怒的原因。

他居然被一個人類弄傷了肉身!一個修為低下的人類!

還讓他帶着自己的獵物逃了!

魔子滿臉猙獰,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狼狽的四肢,氣得渾身發抖。臉上的黑色紋路詭異地活動起來,變化成了一只怪獸的形狀,發出尖利的聲音:“啧啧啧,先是血爆術、血遁術,這次竟是血燃之法,我的秋冢殿下,這下可知道血魔的厲害了?”

“閉嘴!”秋冢怒吼着,口中吐出一股白色火焰,噴向骨手。紅白的火焰纏鬥片刻,最終白色終于占着勢大,把零星的血火吞滅了。

“給我追!本殿要放盡他的血!活剮了那只寵物!”

“親愛的殿下,告訴您一個壞消息喲,那小子用的符法有些古怪,把氣息給打亂了,追蹤不了,嘎嘎嘎!”

“啊啊啊你個沒用的蠢貨!!!”

……

大地震顫,連着樹木也抖落了許多枯葉。

林琅重重摔在地上,憋着一口老血,再次被壓出以及氣出了內傷。

人算不如天算,發現逃遁的終點在一棵樹上時,他才想起無影宗是出了名的輕功匿技一流,連傳送點都是奇葩的高空技術流。

于是悲劇出現了。

兩人都早已虛脫,誰都沒來得及站穩或是抓住樹枝什麽的,就這樣抱着自由落體了。

對,抱着!最後一刻他明明趁機推開了某人,誰知那狡猾的魔頭反應機敏,反手一把撈過他,抱得死死的,大有同歸于盡的架勢。

抱就抱吧,林琅憤怒的是,明明掉落時他在上方,誰知身上這個奄奄一息的家夥,居然在快落地時腰身一扭,與他交換了上下位置。

尼瑪空中轉體一百八啊!還帶着個人!敢不敢來個三百六!

林琅一點翻身的機會也沒有,結結實實地又當了一回肉墊。他狠狠地把那口血吞了回去,生怕再引來身上這頭血魔啃他嘴巴。當然,面對面貼着也是極不舒服,于是他勉強支起膝蓋撞身上的人,“快下去!”

林如鸾哼哼兩聲,動了動腦袋,反而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肩頭,不予理會。

“……”居然拿他當床墊了是吧!

硬的不行,林琅又軟下語氣道:“仙尊……你再不下去,我就……”

“就什麽?”林如鸾疲憊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戲谑。

林琅氣悶,他還真沒力氣對他做什麽。

“讓我喝兩口血,就放了你。”那人又低低地道。

“呸呸呸!”林琅啐他幾口,牙齒咬得咯咯響,看着在自己眼前晃的白皙脖子,忽然靈光一閃,扭頭露出一口白牙——

“勞資咬死你信不信!”

他示威性地狠狠叼了一口,聽到林如鸾吃痛地呻/吟了一聲,帶着些隐忍道:“住嘴!”

唔,他咬狠了嗎?明明沒有用力啊。林琅不及細想,惡狠狠地磨牙道:“怕了就下去!不然咬斷你喉嚨!”

見他不動,伸長了脖子準備來下狠的,下巴的軟肉卻被狠狠一掐。林琅張嘴痛呼,就讓對方鑽了空子躲開了。

“我的血會招引魔物,不想死就住嘴!”林如鸾用危險的語氣警告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剛才他流血時周邊魔物一只只眼冒綠光狂躁不已。林琅想起骨魔之子舔血那魔性的畫面,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又回想剛才自己咬的那位置是不是魔子舔過的,拼命地拿袖子擦嘴。

“嫌棄?”林如鸾看得好笑,胳膊肘撐起了上半身,一手按着他的喉結,一手撫上他的臉,食指從眼睛順着筆直秀氣的鼻子向下,再到嘴唇,摩挲一番,聲音略帶了些沙啞,森然道:“你跑不掉的。”

這人摸的全是這副身體的致命處,林琅被他冰涼的手指摸得戰戰兢兢的,想着可別一個不爽把他戳瞎戳聾了,完全不敢亂動,只得好聲好氣道:

“仙尊,放過我吧……我一沒力氣二沒錢的,還貧血,吃半個月回的血還不夠你吸一天的。又比你醜,一點用沒有還拖後腿……”

“醜?”林如鸾死死盯着他的臉,緩緩湊近。

可不,沒你美=比你醜嘛。林琅心虛地想,看着那張除了眼神有點冷哪兒都美的臉逐漸放大,有些不自在。他還從沒跟人這麽近距離對視過——鼻尖都快蹭一塊了。

這人是近視眼嗎用得着湊那麽近!

林琅別的不敢動,只好動眼。天眼能無障礙視物,能識妖魔鬼怪,不知能否看人心?林琅凝神去看那雙桃花眼,希望能讀出點什麽有用的,最好是能要挾這魔頭的。結果……

他只看到紅了臉看起來滿目含春的自己。

特麽的含春什麽鬼啊!不應該是含淚才對嗎?這天眼是不是故障了?!林琅抓狂得很,拼命眨眼,試圖刷新圖像。

林如鸾盯着他長睫毛掃個不停,瞳裏透着一點奇異的光,和記憶中的某人十分神似,幾乎失了神,半晌道:“好,你走吧。”

林琅一愣,不眨了,高興得恨不得立刻飛身而起,拍馬走掉。

然而林大魔頭深邃的眼瞳盯完他,移開手指,又輕笑一聲道:“反正我總能把你抓回來。”

說罷緩緩翻了個身,背靠粗大的樹幹坐着,微微閉目,大概在調息恢複。

“……”這混蛋的話果然不能當真!

林琅氣憤地爬了起來,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臉,看看對方确實不再防備,也沒給他上捆仙索,心早就飛了。

偷偷摸摸走了幾步,見林如鸾坐那氣息沉沉,毫無反應,大約在運功,又跟做賊似的靠了過去,低聲試探性地叫:“大魔王?”

“仙尊?”

沒有回應。

一只手悄悄撩開他衣服領口。

林琅一面摸索着千裏遁擊符,一面想這魔子看着瘦弱,沒想到倒是挺結實的,居然還有腹肌。唔,難怪每次都壓得他要吐血。呸呸呸,想這些做什麽,趕緊拿回主符走為上策!

這玩意可是無影宗的獨門符器,煉制不易,宗門裏金丹修士都不一定有。林琅要不是宗主獨子,又昏了頭的要去仙魔戰場,也不會拿到。

更重要的是,這符算是前林琅使得最拿手的。回宗門的路上不會太平,得有個保命符才有底氣。

更更重要的,這是他老娘為了防盜親手縫衣服裏的。林琅回憶的畫面裏,林母縫好後還十分冷漠臉地揪了他耳朵說什麽“符在人在,符亡人亡”。

盡管林琅自認為相當正确地領悟了這話的精髓:如果主符毀了,則說明林琅挂了。但來自前林琅對林母的深深懼意讓他有種莫名的預感--

如果他還活着,符卻丢了,那下場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因為這種莫名的潛意識,他居然就有點不受控制地去摸某只魔頭的身(雖然裝着個大仙的魂)……林琅斷定,林母一定是屬虎的。

而他是屬狗的。

好狗不跟老虎鬥!

唉,乖乖摸符吧……

才摸到那符的一角,有點小竊喜,就有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道:

“怎麽還不走?”

林如鸾忽然睜開了眼睛,長手攬住了他腰身。“又想勾引我進食?”

林琅身體一僵,真想給他嘴上貼個膠帶——讓你再啃人嘴巴!

然而符未到手,他微微一笑,空閑的那只手順勢攬住了對方的脖子,捏了嗓子,裝着能甜死人的溫柔道:“你說呢?”

腦海裏的小人匕首使勁戳戳戳!

“哦,美人計?”林如鸾漫不經心地道,“想要什麽直接說不就好了,用不着犧牲色相。”

“你肯給?”林琅微微詫異。居然變大方了,這是仙尊完全回魂了?

林如鸾把放在他腰間的手移開,轉而抓出了在自己衣服裏作祟的手,眼睛眯得狹長,透出一絲邪氣。“不給。”

“……”好想打死他!

林琅裝不下去了,這位仙尊的別扭脾氣,他算是看透了。面無表情地擦擦腕上手镯,摸出一件黑色外袍,正是先前林魔頭身上那件。

“哦,那我們交換!”

有意無意地把那件袍子正好兜在了林如鸾腦袋上,繼續扒他衣服。

林如鸾不慌不忙地撥開頭上衣物,也不攔他,只是慢條斯理地道:“小心背後,有人放冷箭。”

林琅總算摸到了符,心想大半夜的誰吃飽了撐的跑山野樹林裏散步,又能看見啥?結果發現天居然已經微微亮了。

奇怪,明明骨魔追上他們那會剛天黑,怎麽這麽快亮了?不管了,亮了好趕路。繼續摸符,一邊冷笑:“哼,勞資才不會上這種幼稚的……”

“當”字沒說完,背上忽然一痛,他驚怒地回頭:“是誰暗箭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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