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誘餌
林琅擡頭一看那小劍回去的軌跡,又是季繁,怒了:“有完沒完?當本公子好欺負啊!”
“手滑。”季繁淡淡揭過,瞟了一眼他身後,道:“你這相好倒是好本事,竟能解得我青梧宗的定身法。”
“不過,你也別想着逃跑,小柔救出來之前,我會命人盯緊你。”說罷喚來了王承風叮囑幾句,拂袖而去。
“……”相好什麽鬼!就這一會上天的功夫,季大真人怎麽腦補出來的?難道剛才天上一幕被他看到了……
林琅想到這,耳根一熱,慌忙推開林如鸾,發覺自己确實能動了,訝異地回頭看他:“你不是說仙術已失?”
“喝了口血,恢複了些。”林如鸾挨着他坐下,慢條斯理道:“怎麽,想跑?”
“噓。”林琅先是觀察了一下四周,見青梧宗弟子各忙各的,王承風也只是遠遠望來幾眼,并沒人聽到,這才使勁點頭,又連忙補充道:“先取镯子!镯子!”
“就你那點血……”林如鸾擰過他下巴,戲谑道:“只夠使點小法術。”
“……”他可是快虛脫了好嗎!
等等,不對啊。
林琅一臉詭異地問:“仙術那麽高大上的東西,你跟我說喝血能恢複?”
“美人的血自然與衆不同。”這話聽起來像是調戲,然而這人的語氣和眼神又是如此認真,讓林琅一時迷惑,沒去反駁。他只怕再招來更入骨的調戲,幹脆抿着嘴不說話,望向忙碌的人群。
只見那些青梧宗弟子忙碌地在周邊挖坑填坑,似乎在布置陣法,又或是陷阱,季繁不時走動,指點着什麽。又點了下人頭,此地三十餘人,二花和鐘染兒不知為何沒了蹤影,王承風悠哉地坐在中間一塊石頭上看熱鬧。
林琅忽然道:“不對勁!”
“怎麽?”林如鸾正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睛。
“太/安靜了。”林琅又掃視一圈,心中愈發不安。以他修仙界第一的美色,向來走到哪都自帶聚光燈效果,更何況此時身旁還有個更妖孽的林如鸾,然而竟無一人看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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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這些弟子說話間個個小聲私語,甚至還用手遮了嘴,仿佛不但怕他聽到,還擔心被看出了口型似的。林琅故意大聲喚了季繁好幾聲,也只有王承風瞥了一眼過來,那些弟子都跟木頭人似的。
季繁循聲過來,聽他問起屍物,撩下一句“好好當你的誘餌啰嗦什麽”就跑了。
林琅心裏那個氣:自願當個誘餌,連點知情權也沒有?
“事有蹊跷。”林如鸾聽他一番分析抱怨,站起來道:“我去探探那屍物。”
遠處游手好閑的王承風立即警覺地扭過頭來,死死盯着林琅。
“……”林琅此時渾身還軟着,壓根站不起來,無辜地回瞪他,心想看誰瞪死誰。又看林如鸾招來了紙人,忽然腦子裏冒出個念頭,問:“你還回來不?”
林如鸾道:“去去便回。”
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微微一笑:“想要什麽就直說。”
林琅立即道:“镯子!”
繼而想起這魔頭的尿性,怕是又來一句“不給”,又有些後悔。
哪知林如鸾袖袍裏抖落個金色物件,道:“乖乖等我回來。”說罷乘上紙人飛走了。
“……”林琅惱火地看着自己被捆仙索纏得緊緊的雙腳,很想揍人。尤其想揍某人。
王承風疑神疑鬼地起身,準備過去質問究竟,但見林琅擡眼幽幽望過來,怨氣沖天,心裏打了個突,即刻又坐了回去,當做什麽也沒看到。
“……”林琅找出氣筒的希望落空,悶悶地坐在那,看着青梧宗的弟子來來去去,坑都挖到他身邊了,照舊當他空氣似的不理睬,真想惡作劇絆他們兩下。卻又想想,他跟普通弟子較什麽勁?幹脆無精打采地躺屍了。
半天下來人已少了許多,到入夜時僅剩了五人。大約陣法已成,季繁巡視一圈走了,王承風支使着幾個煉氣弟子點起篝火,設了結界,喝酒吃肉,獨留林琅一人在外,仿佛此間并沒有他這麽個人。
黑暗裏四周樹林一片死寂,林琅抱着雙膝瑟縮成一團,看着結界中人大口吃肉直吞口水,好想袋鼠跳過去蹭幾口,然而……沒力氣。至于爬過去?唔,沒餓死之前他還是要臉的。
他百無聊賴地扯了扯腳上的捆仙索,沒扯動,心裏拔涼拔涼的。
林如鸾沒回來。
難道挂了?
該不會一聲不吭回魔族老巢了……
林琅撿了樹枝在地上劃圈圈,一邊詛咒一邊想象那是肉餅,心想屍物那邊半天沒動靜,不知什麽時候才引過來,好想先睡一覺……睡着了就不餓了……
這念頭一起,居然跟催眠似的,他真的睡着了。夢裏,空中無數的肉餅飛來飛去在勾引逗弄他,他好不容易跳起抓到一個,張口要咬,發現那餅蠕動蠕動……長了林如鸾的臉!
“……”自從遇見林魔頭,他覺都不能好好睡了!
林琅滿腹怨念地醒來,發現已是清晨,自己雙手被綁,繩子另一端在一棵樹幹上繞了幾圈,打了結結實實的死結。對面王承風那位置上只坐了個陌生的青梧宗弟子。
“其他人呢?”林琅左右張望問。
“都去圍捕那屍物了。”年輕的煉氣弟子起身道。“林師兄醒了便好,我走了。”
“等等!”林琅急忙大叫,“你你你……給解開繩子成不,我不跑!”
那人沉默不語。
“那那那給我說說情況,我我好配合你們?”
年輕弟子還是猶豫着不說話。
林琅心想這下不妙,又問:“和我同行的林公子可有回來?唔,就是長得比我還好看那男的……”
“那人怕是不會回來了。”年輕弟子道,同情地看着他,“那位公子昨夜擅闖墓穴,屍物發狂,已經跑出來了,咬死了不少人。”
那個笨蛋!自己都被魔族盯着呢,看熱鬧就好動什麽手!林琅一驚:“那趙小柔呢?”
“趙師姐早幾天前就閉關了。林師兄,對不住。”那年輕弟子不敢看他,臨走前告訴他:“還有,王師兄讓我告訴你,你的繩子是他綁的。”
“……”林琅呆立原地。
被人利用了。
腦子裏有個聲音說。
蠢貨。
他失神地望望空蕩蕩的四周,忽然發瘋似的咬起手上的繩子來。
咬咬咬半天,那比手指還粗的麻繩沒一點缺口,倒是蹭了不少口水。林琅下颌都麻了,頹然靠在樹幹上喘着粗氣休息。
他終于活生生體會了一把前主被坑的經歷。如果他沒穿越到這具身體,前主又僥幸沒死在仙魔戰場上的話,這次大概還是會死的吧。可是……他都這麽赤誠坦率地給人當誘餌了,青梧宗這群混蛋,好心全當驢肝肺啊。
感覺糟透了。比被魔子調戲吸血什麽的還難受。林琅想,狂躁地把頭抵在樹幹上,撞了兩下,發洩心中郁氣。然後背靠着坐了下來,深吸一口氣,舉了被綁的雙手往頭上尋摸,摸到那玉質的發簪時,臉上郁氣頓掃-——
呵呵,幸虧他早有先見之明!
緩緩抽出了頭上束發的簪子,林琅小心翼翼地拔出一端,露出一指節長、閃着幽幽藍光的細小刀刃。
這玩意還是他從前個魔子那兒得來的。當時第三次被抓回來,披頭散發的,那妖冶的魔子便起了玩心,要幫他束發,用了這簪子。林琅逃出後本想扔掉,無意中發現暗藏玄機,就留了下來。
他将簪子另一頭咬在嘴裏,開始用那短短的刀刃割手上的繩子。
弱雞身體幹什麽事都不利索,幸好那刀刃雖小,卻鋒利得緊,他耐着性子磨,總算把繩子割斷了,大大松了一口氣。
“牙口挺利索。”背後有人說。
林琅猛地回頭。
早晨的陽光下來了,斜斜地透過樹葉,細細碎碎落在一身白衣的俊美男人身上,還有腰側挂着的一只垂頭喪氣五彩斑斓的山雞。
這人真是哪都好看。林琅想。
特別是那只山雞。
烤起來一定超級美味。
他的胃由此覺醒了餓意,咕嚕嚕叫個不停。
“當着誘餌,還惦記着吃?”林如鸾冷冷走來,擡手解了肥雞,出其不意地捂到他臉上。
“唔唔……”林琅手忙腳亂,一邊緊緊抱住那只雞,一邊呸呸呸吐掉一嘴雞毛,嘿嘿自樂,“不然怎樣,餓死了怎麽當誘餌?餓死的誘餌不是好誘餌。”
“那也未必。”林如鸾臉色一沉,又把雞搶了回去。“那屍物就是沖着死屍來的。”
“我這不是沒死嗎,等了一晚上也沒見那什麽屍物,別是迷路跑丢了吧!啊啊啊這雞不是給我的嗎,怎麽能收回……”林琅見了吃的,哪管得着什麽屍物,拼命去搶那山雞,整個人都挂他胳膊上了,卻見他手裏匕首一晃,熟練地把雞擰了脖子,開膛破肚。
林琅立即識趣地安靜下來,小狗似的蹲坐在旁看着,一邊小聲指點:“雞血!你不是血魔嗎?不喝浪費喔……”
“啊啊啊用酒洗什麽手,敗家魔子!”
“哦,是水啊……不對!你又把我的酒喝光了?!”
“挖坑做什麽?小心別挖了人家埋的陣眼喔……”
等到雞埋了坑裏,上方再生起一堆火,林琅終于閉嘴了,眼冒綠光瞅着火堆流口水。
那樣子,活像頭待投喂的小狼。林如鸾怔怔看着,心想。可是狼,養不熟。
“林小狼。”他鬼使神差地叫出了口。
“嗯?”林琅專注地盯着火堆,并沒在意稱呼的變化,畢竟他是有着兩世外號的人了。
“屍物不會來了。”林如鸾道,前言不搭後語的,“怎麽披頭散發,難看。”
“哦,這麽好。那我不用跑了?”林琅自動濾掉了後邊的差評,心想難道這魔頭是特意去引開屍物的?
“要跑,不急這一時。”林如鸾道,拿過他手裏合上如初的發簪,“束起來罷。”
林琅恍如回到昔日被那妖冶魔子伺候的場景,任他擺布,迷糊道:“屍物不來了,為什麽跑?”
林如鸾漫不經心地撥弄他發絲,道:“你不是有天眼?自己看這陣下方是什麽。”
“什什什麽天眼?”林琅一臉驚悚。天眼可謂是他的隐藏技能,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和林氏夫婦,以及那位大能,再無第五人知曉。這魔頭……
林如鸾仿佛看出他心思,狠狠扯了一把他的頭發,冷眼提醒道:“我是仙尊!豈會看不出?”
“……”就沒見過會拽人頭發的仙尊!
林琅僵着臉,開了天眼掃去,只見四周地下數十個坑裏,赫然是一具具的血屍,霎時駭然。
“這是引魔陣。”林如鸾道,“魔族要搶屍物,青梧宗想引開他們收服屍物,你這誘餌是給魔族準備的。”
“哦,真擡舉我。”林琅面無表情,心想難怪先前布陣時那些弟子行動如此怪異,想來是怕他知道了真相,反悔不想做誘餌了。
又奇怪道:“青梧宗是正經修仙門派,又不是什麽屍宗,收服那屍物做什麽?這些血屍又是哪來的?”
“那屍物一路咬了不少人,跑進青梧宗前代長老的墓府,偷了屍身,大約還拿了什麽要緊物件。咬過的屍體可不就廢物利用了?”林如鸾一邊說,一邊替他束好了頭發,又擺正臉欣賞了一番,滿意地站起來,“你說跑不跑?”
林琅點頭,看看那火堆,又糾結得很。
“還想吃?”林如鸾看着好笑,有意無意地點醒道:“骨魔和夜魔應當快來了。”
“吃不了兜着走!”林琅氣哼哼道,開始扒火堆,一聽“夜魔”兩字,忽然動作一頓,回頭顫聲問:“哪個夜魔?”
前番俘虜他那魔子,正是夜魔一系的,名喚夜無極,魔族大名鼎鼎的“皇帝”--當然不是真的皇帝。只不過魔族九系的魔子當中,他除了實力強橫、衣飾風格華麗之外,還十分好色,傳說有後宮三千,于是得了這綽號。林琅可是記得,當時夜無極為了讨好他,聲稱要帶他回去當皇後呢。
林如鸾皺眉:“不認得,我奪舍的這魔子之身此前一直被囚在棺中,并無任何記憶。”
“那……要不咱們兵分兩路跑吧。”林琅心思一轉,提議道。穩妥起見,還是不要跟夜魔碰上的好,萬一那是夜無極……
林如鸾目光一凜:“想甩掉我?”
“不不不。”林琅誠懇地道。這魔頭雖然老威脅他,還控制不住魔子本性似的要吸他血,但至少對他沒有殺意。夜無極待他倒是溫柔,然而喜新厭舊也是出了名的,舊愛動不動就殺了将屍體喂魔物,魂魄則拘在各種器物裏,聽她們夜夜哭泣嚎叫,以此為樂。林琅自從不小心開了一次天眼,發現桌椅杯盞,滿室的冤魂,簡直要瘋魔了。于是順勢裝哭賣傻,才引得夜無極放松了警惕。
然而被夜魔當了禁脔什麽的實在說不出口,他只好道:“我偷了夜魔的東西,被發現就慘了。”
“什麽東西?”林如鸾眸色一沉,見他無辜地一指頭上發簪,立即利落地拔了下來,翻來覆去地看,臉色越發難看。
“我來引開骨魔,你去夜魔那邊?”林琅小心提議道。心中暗想,然後就各走各的陽關道吧。
林如鸾眼神閃爍,捏着發簪的指頭發白,用力之大,幾乎要把那簪子掰斷,墨黑的眼又漫上了血色。“很好,要是敢死,本座就把你煉成人肉盾牌!”
“……”這算是威脅?可他之前沒死呢,明明也是人肉盾牌的待遇。
林琅披頭散發的,原地琢磨了下,直到人都走沒影了,仍然不得要領,立即就抛到了腦後,蹲下去扒拉火堆下的雞,決定先填飽肚子再想骨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