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三魔襲

那雷粗得跟柱子似的,只怕難以躲開。林琅念頭飛閃。他這身體耐火耐揍,不知抗不抗雷劈?要不試試?但想歸想,他還是惜命的。眼見來不及,只好随手把劍往地上一插,盡量趴遠了去。只盼着這劍能多吸引點雷過去。

見他裝死似的不動,紙人在他掌中扭曲掙紮,似欲飛出替他抵擋,怎奈被攥得緊緊的,又叫喊不了,歇斯底裏地幹着急。林琅知它與林如鸾有聯系,哪敢放它出去作死?反而抓得更緊了

狂風怒吼,風瑤化身而來,拉過他往身下一扯。林琅怒道:“你作死啊,跑過來做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喔!”

他此刻才感受到風瑤兇獸的暴力一面,被按得死死的,怎麽也無法翻身,只好大喊:“勞資的避雷針!那是神器啊,可以禦雷的啊!快給我搶回來!”

原來那邊立着的飛劍忽地拔起,自行飛走了,竟是“林如鸾”右手招了去。

風瑤聽了兩眼放光,瞬息化風而去。還未來得及追上林琅的飛劍,卻見林如鸾踉跄地站了起來,身體兩邊各自為不同的力量占了,正相互較勁着,搖搖晃晃之下,竟當胸中了劍。好巧不巧的,像是天意一般,正插在他心髒的位置。

林琅見狀,驚得心跳都要停了,呼哧呼哧大喘氣,一股悲憤随着氣息在胸腔裏來回灌。

風瑤到時,正巧拔劍而出。

鮮血漫天狂灑。

天雷已至。

一片白茫茫中,林琅淹沒在自己無聲的大叫裏。回神時,他才發現自己驚吓之下,突然啞聲了。身上無痛,只有輕微的過電感,仿佛在夢中,林如鸾不知何時趴到了他身上,扭曲的面孔對着他,“嗬嗬”嘴裏呼出氣,用模糊的聲音道:“鳳凰……”

叫出這聲,他目中的紅光漸漸散去,失去了神采,背上一身血肉模糊,淋了林琅一身的血。林琅駭得快窒息了,總覺想哭,又不知為何要哭。煞身為何要替他擋天雷呢。這魔頭本來就是個脆皮的,挨了這一下,肉身還能用嗎?!

身上的人已經不動,顯然兩個鸠占鵲巢的都已退走,林琅抱着“嗚嗚嗚”,忽地聽到砰砰心跳聲,難以置信,慌忙去掰那人的臉。

“尊座,魔血已放,魔族将至,此地不宜久留。”不遠處風瑤提着劍道。

“嗯。”林如鸾胸腔裏發出悶聲,手上忽然動了動,抱住林琅,依舊閉着眼睛,在他面上貼了貼,才有氣無力地起身,把驚魂未定的他拉起來,滴着一身黑紅的血,若無其事道:“青州這邊可知曉了?”

風瑤回道:“已傳了消息,奴家有線人,不怕他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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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鸾扭頭便道:“以防萬一,小琅回無影宗去,告訴他們魔族夜襲青州,無影宗一動,那些老狐貍自然坐不住。”

林琅看着他背上血水混着黑水直淌,觸目驚心,回過神來怒道:“你嫌死的不夠快啊!還不治傷?要不要勞資給你撒把鹽?”

“這血魔之軀死不了。只是……用多了血魔的手段,似乎有些怪異。”林如鸾皺眉道,摸摸他臉上沾的血,那血活了起來,往他身上湧去,其餘四散的魔血也都自行蠕動起來,朝他聚集。

背上皮肉都快沒了,能不怪異嗎!林琅內心咆哮着。四處一片狼藉,風瑤選的這宅子雖偏僻,但先前那天雷實在張狂,還有煞身的吼叫顯然也早已驚動青州城的老怪物,幾道白虹飛掠而來。林如鸾察覺了氣息,道:“你先回去,本座要善後。”

把他推開了,又補一句:“青州城如今四處都是你畫像,小心點,路上別讓人認出來擄了去。”

林琅身上沾的血已沒了,心中還在滴血。苦悶地想,若是能跟那魔血一樣爬到對方身上,一定鑽到心髒處狠狠地咬,看這人是不是真的毫無痛楚。

“怎麽還不走?”林如鸾見他傻站着不動,便又冷了語氣道:“想拖本座的後腿?!”

“走走走!”林琅搶過風瑤手裏的劍,氣得恨不能掄起來砍了他的腿拖着走。慢吞吞走了兩步,忍住了不回頭,忽然被他從後抱入懷中,蜻蜓點水地在他頸間親了兩下,伸手到他面前道:“貼了隐身符再回去。小紙留給你,回頭跟着它能找到我。”

誰要回頭找你啊!林琅心中那個窩火,但想想他說的沒錯,摸出幾張隐身符,反手向後摸去,給他額上也拍了一張。随着那人冰冷的擁抱繼而退去,滿腔的郁氣跟着一點點散了。

崩塌的宅子瞬間只剩了廢墟,一絲血跡不留,仿佛只是一場天降的災難,而主人恰巧不在屋中。兩名中年修士降落時,均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方才明明感應到魔族氣息,轉眼竟沒了蹤跡,白老頭,你青州怕是混入了什麽魔頭吧?”

“聽聞仙使已至,連兄怎麽不在山莊坐鎮,卻跑到老朽這苦累之地?”搖着蒲扇的白發老者嘿然笑道。

“你這偏僻地頭倒是消息靈通。仙使自有老莊主接待,我此番過來只是接幾個沒用的弟子,順道讨杯茶水。”這中年人錦衣鍛袍,繡着翻滾的雲紋,白面書生一般斯文,卻是眼神有些陰恻。

“好說,好說!今夜還請連莊主多多費心!只不知連兄多年不見,功力如何了?”蒲扇老者幹笑兩聲,輕扇兩下,眼前一面斷壁被連根切斷,飛射而去。

“斬妖除魔,我輩職責。”中年修士表情淡漠道,卻不接招,随身一閃不見了人影。

“噫,無趣!”老者對他的不戰而退頗為意外,扇面一翻,那斷壁又飛了回來,落在原處。掃視一圈,似乎在尋找什麽,最終無果,遺憾而去。

不久,斷牆後走出兩個人影。

風瑤道:“尊座,他們口中仙使莫非是那人?”

“寧和……”林如鸾默念一句,點頭道,“想來是,以他死板的性子,斷不敢讓仙界知曉,唯有到了下界,才會冒險動煞身來尋我。”

“那便好辦了。”風瑤面露陰險之色道,“我看煞身頭顱八成他也帶着了,正好一舉殺過去奪回來!”

“去哪?我也去我也去!”忽然角落裏有個聲音急切道。

林如鸾愣了下,怒道:“林小狼!你怎麽還沒走!”

風瑤笑眯眯道:“公子偷聽的可還滿意?”

林如鸾轉頭怒視她:“你竟也跟着胡鬧!”

林琅窺視已久了,原本看了這魔頭一身鮮血重塑了肉身,正想安心離開,結果兩個大修士不約而同到了,一時不敢亂動,只好繼續蹲着,一面糾結回去會不會被老娘打斷腿。直蹲到此時,才從牆後轉出,學着僵屍一跳一跳,跳到他身邊,雙手叉了他脖子,一口湊上去咬咬咬,留下個牙印,舔了兩口血,滿意地笑道:“好了。這下子你也被勞資标記啦,哈哈哈!”

尋完了樂子,又攀着他肩膀一臉躍躍欲試道:“你們做什麽壞事去?不帶上我,就揭穿你們反派陰謀喔!”

林如鸾被他突如其來的主動接觸給怔住了,心中歡喜的很,反應過來,恨不得立即按住他吃下肚裏去,可惜此時魔族将至,只怕萬一出了意外連累他。只能擺了冷臉道:“本座煞身之事,你還想摻和?方才還沒吃夠苦頭?”

林琅一愣,頓時想起來那煞身臨走前喚他“鳳凰”,心中古怪得很。不由道:“煞身也就罷了……”

想起另一人,怒道:“那姓寧的怎麽回事?!為什麽也能上你的身?”

林如鸾臉色變幻,張口欲言,似乎有些不堪回首,陰沉地思慮好一會,看了風瑤一眼。

風瑤慣會看他眼色,無奈道:“公子呀,尊座前世被那人砍了頭顱,怨氣沖天,屍身這才化煞。如今煞身一分為二,主身兀自回了魔獄,頭顱卻那人禁锢。尊座一旦動用煞身,那頭必能感應到,這才中招啦。”

偷瞄了一眼林琅臉色,繼續道:“那人只怕對尊座還有非分之想,要把他榨成人渣才肯放過吶,公子可得看緊了。”

哦,黑歷史,難怪不肯說。林琅心想,又想起他穿入的記憶中,林如鸾轉世後對寧晨曦那視為禁脔的态度,即便知道是個誤會,仍然心中大為不快。嘿然道:“喔,人幹?再見。本公子很忙,就不多管閑事了。”

這下子他走的倒是幹脆,也不知心中哪來的一股氣,瞎走一通,竟是迷路了。直至背後有個聲音道:“少宗主。”

林琅驚了一下,見那人同樣貼了符,一身黑衣,認出是宗內影刺,大為放松,便道:“影辰?我娘呢?”

十二影刺是無影宗內一流的高手,按照十二地支排行稱謂,專行暗殺之事,平日不輕易出動。看來先前季繁所說一點沒錯,林爹真是尋子心切,幾乎傾巢而出了。

影辰寡言少語,從前便是林爹專派着保護他的,此刻見了他,二話不說提溜起他便輕功飛掠回去。林琅急忙道:“先別去見我娘!”

影辰聞言帶他進了宅子,只是放在後廳,對他道:“在大廳。”

林琅問:“做啥?”

影辰:“接客。”

林琅吓了一跳,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影辰向來說話簡潔,這是接待客人的意思。又問:“誰來了?”

影辰:“五仙坊。”

林琅:“五姥?”

影辰:“二姥。”

唔,這是只來了兩個的意思。林琅琢磨着,又想起雨錦繡所說五姥的蔔卦,心頭一朵黑麻麻的烏雲飄過,直嘆自己回來的不是時候。又對影辰道:“我回來的事,先別跟我娘說。你記得……告訴我娘,魔族要入青州搞事,只怕就在今夜,讓她悠着點。”

這樣說,達到了通風報信的目的,其實是不打算見她了。

影辰點頭,依舊隐着,跟他形影不離。林琅也沒摘隐身符,是以後廳雖有人走動,卻無人知曉他回來了。

端坐一會,林琅只覺得五仙坊來者不善,又悶得慌,對影辰道:“我去聽聽老太婆說我什麽壞話。”

影辰點頭,給他引路。

林琅轉到一面屏風後,恰好聽到林媽道:“姥姥,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求天跪地多少年,懷胎十月,從把他生下來那麽屁點大,養到如今好容易能娶媳婦了,指望添口人,你們張口便想要去,像話嗎?”

果然是沖着他來的!林琅右眼突突直跳。

一個嘶啞的聲音道:“你不是還有個女兒?舍了這孽子,招個上門女婿,一樣能繼承香火。”

林媽忿忿道:“女兒是女兒,兒子是兒子,怎麽能一樣!他爹還盼着他坐宗主的位子呢!”

是喔,林琅聽到這禁不住鼻子一酸。可憐的林爹還在西極尋兒子呢。

“哼,沒想到你出了仙坊,竟連女子也看不起了。女兒又如何,一樣當的起宗主!”那姥姥喝道,“姥姥就問你一句,若他真是災星,你可願以他一人平天下禍!”

又一個道:“你當真想要他傳宗接代,也無不可,我等便待他娶妻生子後再取他性命,我五仙坊所有女弟子,均可任他挑。如此,你既有了繼承人,又全了蒼生大義。有何不好?等仙使下來,還能得個功德分,你這輩子飛升有望,更不必在此間受氣。”

林琅聽着滿不是滋味,雖然他不是前主,與林氏夫婦的親情羁絆不深,但當故事聽着,也頗為心酸。又聽得林媽沉默良久,咬出一個“好”字,登時無語,不知是心疼前主還是怎的,胸口堵的難受,再也聽不下去,默默走開了。倒是影辰多聽了會,好一會才回到他身邊。

林琅回到後廳,為前主默哀結束,開始考慮自己後半生。這五仙坊非要認準了他,若是林爹回來,不知能否護他。摸摸袖裏的紙人,最終還是決定走人了。然而影辰一直盯着……

想到這,林琅嬉皮笑臉道:“影辰,去給我找點吃的吧。”

說完,身邊的影子幾乎同時不見了。林琅立即蹑手蹑腳地避開人往外走,才走到院外樹下,就落下一個人,油紙包了根雞腿遞給他道:“吃。”

影刺行動太快,不好甩啊……林琅只好接過,塞了懷裏,眼珠亂轉,笑嘻嘻道,“待會餓了吃。”

影辰卻堅持道:“吃。”

“……”萬一香味引來了人如何是好啊!!林琅有苦難言,又怕被他發現了企圖,抓回去綁起來更沒自由,只好三下五除二吃了精光,抓耳撓腮地找由頭把他支走。

哪知影辰拎着他道:“走了。”一縱躍上了高牆,帶出老遠才停下。

林琅一路驚魂,只擔心要被他押到某處小黑屋裏關起來,掙紮不已,結果卻見只是個偏僻巷道。

影辰蒙着面,只露一雙明亮的眼睛,眨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一把黃紙塞給他,輕輕推他一把,道:“走。”

林琅見得是一疊隐身符,呆了呆,喏喏道:“那我娘……”

“小琅乖。”影辰伸手,學着林爹平日裏的姿态,摸摸他的頭,而後閃身即逝。

林琅捧着符紙呆在原地,莫名紅了眼眶。茫然地想,親娘還不如個影刺嗎……擦擦眼睛,許久才掏出紙人,道:“小紙,咱們去找你主子。”

紙人便坐在他手心,伸手給他指路。才走了一半,忽然見得天上數道光影掠過。領頭被圍攻那個,正是林如鸾!

難道這魔頭暴露了?林琅暗想,無奈不會飛,只能幹着急。又見暗夜空中,一頭白骨巨龍嗷嗷蕩過,龍頭上安放着個禦座,不知是骨魔大王還是魔子。再有一輛華麗錦車,其下飄着四個白色光團,仔細看時是四個女修之魂——要命,夜無極竟也來了!

這下林琅是吓得忍不住東竄西逃,找地方躲起來了,然而地面嗡動中,他遇到了一隊魔物。領頭一只身體扁長的四腳怪嘴裏咬着個人,身上則坐了個滿身疙瘩的黑色人形。林琅一見那魔獸口中人便驚出一身冷汗。這是骨魔那位小殿下!

那麽這黑色疙瘩人,顯然就是骨魔的死對頭,地魔!這兩系魔族乃是魔族地下的王者,為了地底那點空間一直兩相争鬥,見了面便死磕。

看來小骨頭怪這是落敗了呀。林琅幸災樂禍,卻被這群魔物堵住了去路,立即把紙人往袖裏一藏,掉頭就想跑,卻沒想背後差點撞着一個白衣人——一身淡淡白色幽光,細看便知不是人類。

“唔,方才明明見着一個小人飄過。”這人嘀咕道,并不動手。

林琅才想起來,自己貼了隐身符,若非夜無極那般厲害的魔頭,還真是尋常感應不出存在,立即鎮定下來。見他形體優美,衣物顯腰又衣袖飄飄,面容比之其他魔族更要柔和,一雙眼朦胧看不清,倒是額上那彎月形的印記清晰得很,立即想起這是月魔!

月魔和血魔一樣,素來是魔族中的隐世者,只是一個極盡血腥暴力之能,現世即為兇兆,一個卻受到挑釁才會主動攻擊,與各族各系井水不犯河水。

林琅正要側身貼牆溜過去,卻見那月魔身後不遠處又落下個青面老者,朝着這邊望來。屍物也出來了!今夜真是群魔大亂鬥,他這是出門沒看黃歷啊……林琅心有戚戚地縮在一角,只盼魔族與屍物鬥起來,便可趁機跑路。可惜現下三方都像是等着誰先行動。

地魔陰寒道:“小骨頭,那地靈胎到底被人類藏了何處?再诓下去,便将你骨頭咬碎!”

呵,這兩個魔頭竟是不走尋常路,打起了地靈胎的主意!難怪屍物一路跟着。

小骨魔秋冢此時一雙骨臂被吞在了獸口中,動彈不得,只露個肩膀腦袋在外,臉上黑紋翻湧,眼中滿是怨毒之色。那獸口一緊,他又痛苦地扭曲起來,道:“再往前。”

林琅被夾在兩方當中,郁悶不已。躲閃中,腳下的地面忽然破土,鑽出了許多黑黝黝的多足爬蟲。林琅惡心得只好往月魔那邊跑。

頭頂忽然生風,掠過幾道劍光。

劍鳴聲聲,夜空中一道回腸蕩氣的雄渾男聲道:“退魔!”

號令聲中,铮铮劍鳴更盛,青光箭雨,劍矢流竄,更有幾道寶光飛起,掠向當空數人。又有一方天空仙樂飄飄,如靡靡之音傳來,眼前的魔物聞之行動緩慢起來。呵,青州城今晚當真熱鬧,連雲山莊莊主路過也就罷了,五仙坊、聖子島這趕場也太湊巧了些?

林琅旁觀喟嘆着,月魔忽然開口了,動聽如歌唱的聲音道:“呵,今夜月色甚好。”

長街十裏瞬間銀光蕩過,仿佛置身銀河之中,銀光散,圓月出。天空纏鬥的諸魔忽然動作遲緩下來,又猛地像捅了馬蜂窩似的,速速退散。林琅看到那中心之人正是林如鸾,雖然他戴了面具,還換了一身黑衣,那身形林琅卻是一望便知。他渾身浴血,月光中長嘯了一聲,燃燒起來,而後如流星墜落而下。

林琅這下着了慌,再也磨蹭不下去了,月魔那邊不能惹,只能闖闖地魔了。林琅想了想,鼓足了勁,腹中收緊,果然那蟄伏不動的鳳凰種立即陣陣不安,向外散發熱量。他深吸一口氣,張口便噴出龍舌一般的火焰來。

鳳凰真火至陽之物,對魔物來說,比那仙樂的催眠還要可怕,被迷住的魔物瞬間清醒了,四散逃竄。就連那地魔之子身下的怪獸也驚慌嘶吼起來。口中骨魔立即掙脫而出,看着火焰的方向疑惑了一瞬,急急逃走。

諸魔感受到了真火氣息,又遭衆修士圍攻,只覺得仿佛被人設了圈套,不再戀戰,一個個隐入暗中。想必都偷偷去尋林如鸾那魔頭了……林琅心想,愈發着急,只怕引了其他修士注意,噴了幾口,驅散魔物,便跟着紙人去尋人。

幸虧他本就隐身,魔族也不過見着火光一閃,不知何人,又只顧着真魔之血,并不關注他。林琅跑着跑着,忽覺得背後冷風嗖嗖,跟被趴了個背後靈似的,猛地回頭一看,月魔背着手,正跟在他身後,見他發覺了,便發出一聲詠嘆似地道:“啊……美人好看。”

“……”勞資沒招你惹你,跟上來做什麽啊!林琅內心淩亂。幸好知曉月魔本性溫吞,心情好壞一看便知,諸如生氣時,額頭的月印會呈現黑色,發怒時為紅色等等。總之,并不如夜魔那般僞善心機沉,還是很好應付的。

“你……能看到我?”林琅小心問。月魔喜歡美好的東西,看到他會跟着也就不奇怪了。

“啊,美人說話……如此動聽。”月魔發出滿足的喟嘆。

林琅:“……”

算了,愛跟就跟着吧!

林琅轉身繼續尋人。

紙人悠忽悠忽飄,月魔見之又道:“啊,美人的寵物……巧兮妙兮!”

“……”林琅拼命忍:不能吐槽,不能發火,不能反駁,不能……啊啊啊!這不贊美會死星人簡直是他克星!

這月魔似乎也有獨特的隐身技能,即便有修士掠過,也并未發覺他的存在。林琅若不是有天眼,又兼被他跟随太近,也難以察覺。晃悠了半天,天都快亮了,他沒找到林如鸾,倒是被從頭頂誇到了腳底,只覺得此生對所有贊美都免疫了。不過,月魔晝伏夜出,天亮就會消失,倒不像夜魔那般難纏,林琅也就随他去了。

走到一處拐角處,屍物忽然蹦了出來,死人臉望着他。眼珠不知何時沒了,黑洞洞的眼睛比往日更為滲人。林琅連忙後退幾步,身後月魔立即嘆道:“啊……美人害怕!”

總算不是贊美了!林琅哭笑不得。月魔忽然上前,捂着胸口半天不說話。

林琅見他換了舉動,吓一跳:“你想做什麽!”說完才意識到語氣太重,只怕惹惱了他,慌忙捂嘴。月魔伸手過來,挑起他一縷發絲,道:“可?”

林琅心想一根頭發有什麽,遂點頭。月魔便斷了一根,捏在手中,湊到鼻前,而後仰天喟嘆:“啊……美人好香!”

林琅:“……”勞資特麽許多天沒洗頭了啊!

卻見月魔嘆畢,忽然道:“美人……不怕!”轉身飛快奔向了屍物,飄逸步履下湧出月華,屍物見之後退,飛快遁走。月魔執着追去。

林琅這才明白,月魔似乎把取他發絲當成了一種交易,替他把屍物趕走了。

天邊魚肚白已出,林琅跟着紙人轉悠半天也沒找到人,愁得很。他不敢回宗門去,一身家當又全在那魔頭身上,這下可慘。忽然聽得附近宅院裏幾聲驚叫,一個黑影竄到了眼前。林琅先是驚了一下,而後看清人,才釋然笑了。

這魔頭倒還有點良心,竟自己來尋他了。

林如鸾披了前魔子那件黑袍,整個人顯得肅殺了許多,眼中泛着詭異紅光,讓林琅有些不安。按着經驗,這魔頭紅眼時便會犯魔性,不知會做出什麽事。更奇怪的是,風瑤似乎不在他身邊?

這人張望兩下,面露疑色。林琅才想起自己還隐身着,随即揭了符,迎上前,低聲問他:“風瑤呢?”

林如鸾不說話,盯着他,忽然上前一抱。帶着他在城中飛掠,直到了一處空宅,推着進了屋,關門将他按在床上,道:“睡。”

随即自己拉了把椅子,端坐在對面,像是監視他似的。

天剛亮睡什麽睡啊!這魔頭是從天上掉下來,摔壞腦子了?林琅好笑得很:“萬一睡着了,魔族又來了怎麽辦?”

林如鸾眼也不眨地道:“吃了。”

林琅:“……”

這人……真是林如鸾?

房門“哐”的一聲呼呼被吹開了,風瑤的聲音在耳邊焦急呢喃道:“公子小心,尊座這血魔之軀有問題,用了燃血之法,似乎被奪了心智,如今連奴家也不認得啦,只怕會吃人啊!”

林琅看着林如鸾一雙虎視眈眈的紅眼,戰戰兢兢道:“你你你開什麽玩笑?那他怎麽還知道回來找我?”邊說邊往門邊挪時,對面的人便騰地站起,跟着他移動。

“仙……尊?”林琅試着喚道。

“嗯。”他竟還會答話,“怎麽還不睡?”

“……”這像是被奪了心智的人?林琅難以置信,腦子被驢踢了似的,鬼使神差道:“過來,親親?”

這人眼中紅光更盛,仿佛餓了許久的野獸似的,迅速撲了過來。那餓虎撲食的勁,還真像要吃人……林琅心想,他該不會忽然化身野獸,咬他一口?

哪知這人飛快在他兩邊臉頰各親了一下,又飛快坐了回去。

林琅倒是覺得有趣了,招手道:“過來,一起睡。”

這話從自己口中出來,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該不會是讓林如鸾給上身了?正覺不妥,那人已經奔過來。

直挺挺躺在了床上,雙手疊放在小腹前,一雙紅眼看着他,學星星似的眨眨眨。要多正經便有多正經。林琅驚呆了,腦子轉過彎來,立即裝了訓責的語氣道:“怎麽這樣睡?誰教你的!躺屍體呢?多不吉利!”

他往日被調戲慘了,總是沒吐槽幾句就被強吻,此時難得遇到這魔頭正經的時候,恨不得一下子全讨回來。

林如鸾依舊一動不動,老實道:“師尊教的。”

林琅把他手拿開,分放兩邊,問:“你師尊叫什麽名字?”

“寧不去。”

原來那老頭叫的這破名字!林琅心想,看他答的也正經,放心地湊到他身邊躺下,繼續問:“為何叫不去?”

“不去凡塵不做仙。”

唔,凡間不呆仙人也不做,擎雲宗的老頭可真難伺候!林琅覺得有趣得緊。又見他身體繃得更直了,仿佛很緊張的樣子,不禁大為好笑。大着膽子去摸他的臉,見他依舊只是繃得緊,并沒兇性大發,又去撫他赤紅的眼睛。這人便害羞似的,緊緊閉上了。

林琅翻身坐起來,納悶地對着空氣道:“你不是說他會吃人?我怎麽覺着……他變傻了?”

“奴家也不知,可他方才……确實想吃人來着。”風瑤的聲音疑惑地飄來蕩去。

林琅暗自心驚,心想還是不要大意的好。忽然被抓了手嚴厲地問:“你在同誰說話!”

雖問得兇,手勁卻是一般,不如從前抓他時那般狠,林琅笑嘻嘻道:“跟美人呀。”

床上人便一臉難過的樣子。

林琅看他那副小模樣,腦海裏吐槽小人已扔了鋼叉,捶地笑瘋了。嘿嘿奸笑着,又在他挺秀的鼻子上刮一刮道:“美人可不就是你麽?”

這人睜大了眼睛,竟臉紅起來了!

“哈哈哈哈!”林琅終于找回了調戲的主動權,覺得簡直是此生最大樂事。上天保佑這魔頭永遠別正常回來!

美滋滋地安然睡下,放心大膽地抱住了人,林琅調了最舒服的睡姿,一條腿毫不客氣搭在了他腰上。心想若是他一直這樣好脾性,兩人在一起豈不惬意?還回什麽宗門?

空中風瑤卻不合時宜地道:“公子,你長點心啊,尊座只是一時迷糊,若是醒來,說不定真把你吃啦。還有,魔族可是還在城裏混着呢,他這狀态,萬一給找上門,你打得過麽?”

林琅把頭擱他胸膛上,邊聽他心跳邊道:“唔,不是還有你們八只禽獸麽,本公子可是記着法訣呢。”

風瑤:“……”

林琅美美地從白天睡到了黑夜,把從前沒睡的全補了回來,若不是餓得發慌了,只怕還粘着床不肯起。醒來一看,這魔頭竟還保持着最初的姿勢,俊臉上有些癡氣,眼神迷離,只覺越看越喜歡。心想這若是個小人,一定可愛爆了。可惜如今是個大個子,不能拎着抱着背着。他起身打個呵欠,喚道:“風瑤,外頭如何了?”

被晾了一夜的狐妖幽怨道:“魔族人馬退了,怕是仍有魔子混在城中,公子作何打算?”

林琅撓撓頭,問床上睜眼望他的人:“你想去哪?”

林如鸾便捉他的手,緊張道:“你去哪我去哪。你又在跟誰說話?”

“……”倒是忘了這魔頭前夜傻掉了。

“我跟風說話呢。”林琅哄了他,沉思片刻對風瑤道,“去連雲山莊吧。既然你們所說那仙使到了連雲山莊,便去看看也好。”正好,他可是還有賬要算呢!

風瑤喜道:“呀,公子果真替尊座着想,若是能尋回頭顱歸位,煞身全了,魔獄永鎮,尊座從此便能高枕無憂啦。”

林琅想到煞身,又是古怪的情緒泛起。煞身叫他鳳凰,難道是……他想起自己曾在山洞中畫着的吐槽小人,又問道:“風瑤能否進通天山?”

“通天山有屏障,若非強攻,除了尊座,便只有我等八人才能進啦。公子想回去麽?只是尊座如今魔子之身,會被煞身鎮壓。”

“那你去替我看看這個。”林琅給她比劃那洞中小人的圖樣,道:“我倆今夜就走,你若趕不回來,便徑直去連雲山莊等着。”

風瑤傲然道:“公子說的哪裏話,我等四風獸可化為風,世間任何角落,一息萬裏,去往通天山,也不過一盞茶功夫罷了。”

“這風隐術如此了得?我能學嗎?”林琅驚羨得很。難怪這狐貍神出鬼沒,常常見勢不妙一溜風便跑了,連林如鸾也拿她沒奈何。

“此乃尊座風羽威能,化風者無形,逍遙世間,為天道所庇護,即便仙家大能也無法捕捉。”風瑤鄭重道,“這是尊座之秘,公子勿要外傳,否則煞身難保,我等四風禽四風獸,也将大難臨頭。”

“……”林琅嘿然道,“以後這等會死人的秘密,就別告訴本公子了。”

風瑤又諄諄叮囑多次,這才去了。林琅便把床上的人拉起來,摸摸他冰涼的臉,用手暖了暖,又起了鬼心思,道:“叫聲老公,便帶你去找好吃的。”

林如鸾茫然地眨了眨眼,只覺得似乎哪裏不對,但看林琅似要生氣的臉色,張口猶豫道:“老……”

然而門外忽地傳來“咚咚咚”三聲門響,他轉口便換了臺詞道:“有人!”

林琅:“……”他娘的是哪個混蛋竟敢來壞勞資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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