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兩人的臉挨得極近,林琅只要稍微偏一下, 便能遂了夜魔的願。又或者, 這魔頭只要主動湊上, 林琅根本無處可躲。

然而夜無極只是鳳眼斜眯着, 湊在他頸邊貪婪地聞着氣息。一手按住他胯骨,不滿地道:“血魔怎麽搞的, 竟把你養得跟小骨頭似的, 淨硌人。這等不會疼人,你還跟着他作甚!”

說罷擰了一把, 沒擰出什麽肉來, 又一臉痛心道:“不想親也罷, 乖乖兒跟本殿回去,保證好吃好喝供着你, 養的白白胖胖的。”

呵呵, 把他養肥了好開宰嗎?!林琅想起這魔頭生撕活人的畫面,抖了一下。然而看看血霧彌漫之中搶食的妖魔, 他狠了狠心,閉了眼向前湊去。

夜無極雖是個吃人不眨眼的魔頭,但對情人從無虛言, 在真正得到他之前,這魔頭絕不會食言——否則臭了名聲, 今後還如何騙取美人真心?

林琅只想讓他趕緊出手,動作飛快,原本只想蜻蜓點水地碰一下敷衍了事, 誰知親了一嘴冰涼--親上了個石頭。原來電光火石之間,胡來不知何時插了一腳,揪過夜無極打了起來,于是他摔了個狗啃泥。

“壞我好事,本殿要将你碎屍萬段!”夜無極眼看要得手,卻被人攪黃了,惱怒至極。

林琅小慶幸一番,忽見四周大陣光芒亮起,喜出望外。要被封印了,看這群妖魔還不跑?外圍幾頭大妖幡然醒悟,驚懼散開,然而很快那光芒又黯淡下去,再無生息。衆妖又呼啦圍了上去。

林琅:“……”

“為何停了!”寧和怒喝。

空中躍下先前開場的老者,看了看陣中不知何時流入的血,無奈道:“魔血擾了陣法之能,看來還是得仙使大人親自出手了。”

寧和嗤鼻道:“哼,下界當真一派狗屁!本以為應天門可當大人,如今看來上門之位還有待考量!”

那老者原是威嚴中帶些和顏悅色,聽了此話,拉下臉來,傲然道:“我應天門雖非隐派,卻封閉自守,從不參與各派争鬥,更無意競逐上門之位。此番出手,不過是看仙界一分薄面,再者收些妖孽充充封印庫藏。如今仙使已得到那物,餘下,請自便吧!”

說罷徑直飛掠而去。

寧和氣得臉如豬肝之色,又聽一個聲音道:“哎呀呀,寧小子,這是讓你哪兒回的滾哪去吶!”

胡來與夜魔糾纏着,竟還游刃有餘地笑嘻嘻調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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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子!閉嘴!”寧和怒氣勃發,滿臉通紅,喝道:“雷來!”

“天青子?”林琅嫌飛劍過于沉重,早已交與暗中在旁的影辰,自己舞了青牛拐杖去戳妖魔。

那拐杖雖粗劣,無法殺傷妖魔,但每每碰到妖魔,上邊的“胡來之筆”便陣陣發光,妖魔個個觸電似的扭曲一番,竟就此倒下。林琅正奇怪着,聽了寧和之言,才驚覺,原來這胡來老兒便是天青子!難怪那會兒老頭總想趁機拿回拐杖。

但他已來不及多想,寧和這聲顯然在放大招,也不知是拍賣場過于空曠,還是這仙術的聲勢浩大,轟隆隆震得所有人耳中只有那兩字。空氣凝滞,帶着令人汗毛豎起的冷冽,仿佛暴雨的前奏。

狂躁的妖魔終于被這股悶氣壓下,意識到大難當頭,再無留戀之心,轟然散開。

上空裂了一道細小的口子,白光迅疾而下。

“人族果然狡猾,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夜無極冷笑道,将天青子一掌拍向林琅,擡手招過寶座飛起。額間原先被林琅撞破的傷口,再度冒出滾滾黑煙,将魔族裹挾其中。趕在那雷電落下之時,逃之夭夭。

天雷穿過整個無常宮頂,妖魔早已散盡,唯餘當中血肉模糊的一個屍體。

“林……唔!”林琅駭得渾身發抖,未來得及沖過去,被一只枯瘦嶙峋的手封口挾走。

“哎喲我滴乖乖,差點兒老道這身老骨頭就當了陪葬品啦。”天青子擦擦腦門冷汗道。

那屍體早已血糊看不清面目,天雷劈下也巋然不動,也無血肉紛飛之景。仿佛并沒有什麽天雷,只是放了個閃光。然而林琅看着目眦欲裂。這魔頭玩的太大,他有點……受不住啊啊啊!

“唉,都不成人樣了,你還想救他不成?”天青子松開他口,換了個部位禁锢。

林琅喘着粗氣,見雷光已過,想喚影辰去查探,卻見他一臉蒼白,坐地盤息,顯是先前與夜無極争鬥之時傷到了,不忍支使,只得再打天青子的主意。

然而這老頭圓滑至極,叫他救人行不通,急中生智道:“你不是要找鳳凰,怎的不去抓寧和?”

天青子苦惱道:“老道與他接觸一番,始終感應不到鳳凰氣息呀。莫不是你诓我?”

看來寧和把鳳凰藏的極為嚴實,可惜他腹中鳳凰種已沉睡,否則距離如此之近,喚醒寧和身上的鳳凰卻不難。林琅正懊悔着,驚覺天青子正在奪他手中拐杖,立即死死抓住。

“哈,就你這小小弱雞,還能搶過老道不成!”天青子早早見了他表現,知他跟個柔弱書生似的,并不将他放在心上,嘿嘿笑着随手一扯——

“嗯?”并沒扯動。惱羞成怒的天青子氣頭上來,索性完全放開了林琅,雙手與他拔河似的拉鋸起來。

林琅也是驚異,不知何處生出的力氣,他連人都已站不住,左手竟還能死死抓着那拐杖不放。越是用力,他越是覺得那手開始變得不是自己的,而是……

“撒手撒手!哎喲,好吧,你到底如何才肯還老道的東西。”天青子再怎麽想要回寶物,也不敢把個凡人給弄死了,只得妥協,喟嘆道,“莫提救人!那魔頭自己這番作死,救與不救,亦無區別了。”

見林琅目中淚水打轉,扔不依不饒,嘆道:“告訴你也罷。這魔頭原身是頭兇禽,他被那寧小子殺了一回,恰好屍身成煞。如今身首異處,煞身鎮守西極魔獄,若能得頭顱歸全,他這魂再度歸位,照樣還是一頭好鳥兒。只是從此困在魔獄,不得見天日罷了。他此番接近頭顱,想必早已偷偷附了魂過去,這魔族之軀棄之也罷。”

所以林如鸾那傻鳥這番倒騰,就為了回到原來的身體裏麽。林琅想想,忐忑道:“那他回到煞身……還記得我?”

天青子哼哼道:“這雜毛鳥兒記仇得很,自然什麽都不忘!”

林琅聽了猶疑不定,最後道:“你帶我下去。”這老頭說的,與那傻鳥交代九風的,完全不一樣啊。但無論老頭兒說的真假,頭顱九風已帶走,眼下就看這血魔之軀是否真能複活了。

“這可簡單!只是再被捉住,可不管你啦!老頭作壁上觀,哼!”天青子不高興道,帶他掠下。

林琅立即松了手,轉而拿回自家飛劍,踉踉跄跄地接近察看血魔屍身的寧和。

“師兄以為死了便一了百了麽?”寧和蹲在幾乎只剩了半身的血肉旁,喃喃道,掏出一只銅鈴,忽而目光狠厲起來,“我偏不讓你如願!”

銅鈴搖晃起來,發出的卻非铛铛之聲,而是奇怪的幽鳴,似乎那銅鈴之中并無鈴舌。随着一番搖晃,血魔頭部浮起一點白光。

“鸷,我要的東西,你可還沒交出來!便是死了,也別想安寧!”寧和面目兇惡起來,将鈴铛一口罩住白光。

“你對他做什麽?!走開!”林琅提劍而上,向他背後刺去。然而他畢竟沒殺過人,這手一抖便偏了一旁,被寧和一把掐住脖子,幾欲窒息。

“晨曦,放了他!你究竟想要什麽?”銅鈴中傳來林如鸾氣急之聲。

寧和俯身低聲道:“魔獄的鑰匙,你給是不給?!”

林如鸾先是驚疑道:“魔獄自古有進無出,你要鑰匙作甚?”

而後沉默一番,又道:“我只奉命鎮守,并無鑰匙。”

林琅聽得他聲音,暗惱天青子果然蒙他,這傻鳥魂還在呢!聽到這焦急得很,腦筋急轉,想到了個主意,吭吭哧哧地努力發聲道:“你要……鑰匙,我……有……啊!放了……他,給你!”

一面撈出了脖上挂着的黑色小鑰匙。那原本是影辰所贈,此時正好用來诓一诓寧和。

寧和眼中爆發精光,松手轉而去抓那鑰匙,厲聲道:“若敢騙我,便砍了你腦袋,與那孽畜一般下場!”

哪知無論如何也扯不下,便目露兇光,以掌作刃,道:“看來你這腦袋是留不住了!”

這姓寧的反複小人!林琅硬着頭皮沒躲,趁機伸手去搶他手中鈴铛,心想到手便扔給影辰。這銅皮鐵骨可千萬要撐住!沒料想影辰已飛身而至,喝道:“不可!”

擒住寧和那只手的卻非影辰,而是冰涼如死人一般。那人從天而降,身硬如鐵,快如隕石,一掌順勢拍向寧和,寧和不得不退後幾步,睜大眼睛道:“什麽人!”

死人面上眼珠咕嚕轉動,抓住林琅脖間鑰匙看着,發出發笑似的“呵”聲。

屍物!怎麽又追來了?林琅僵在了原地,聽他語氣頗為高興,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前輩為何……唔唔唔?”

就在他開口之際,那屍物猛然向他脖間一湊,咬斷了繩,迅速将鑰匙塞進了他口中!

“嗚嗚嗚嗚嗚!”林琅欲哭無淚。這該死的屍物是不是有喂養癖?!怎麽總喂他亂吃東西!

幸好那鑰匙很小,被屍物一股氣勁推入,林琅囫囵一番吞下,并未傷到口腔。

一旁影辰看着林琅吞下鑰匙,驀然停了手,臉色忽明忽暗。

“咳咳咳!”林琅吞得喉中梗塞,咳嗽一番,心想這屍物來的正好!最好與寧小人打起來,正想挑撥刺激寧和兩句,哪知咳得喉嚨冒煙,最後發出了一聲——

“啾!”

這叫聲意外的嘹亮,回蕩在拍賣場中,将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古怪地看着他。就連屍物也不例外。

林琅慌忙雙手捂住嘴。啊啊啊啊為什麽他忽然又變了鳥叫?!

“你……再說一次?”寧和面有異色道。

林琅立即捂得更嚴了。

說什麽也不能讓寧小人知道鳳凰種在他肚子裏!

他不答話,寧和終于忍不住動手了,手中化出一把金色光劍,“咄”的一聲,便朝屍物扔去。長劍回旋,飛濺出無數光點。如同水花一般,滴落會再度濺開,屍物躲得了劍,卻躲不開四處飛濺的劍光,身上頓時現出腐蝕之際。

“嗷——”屍物長嘯一聲,拎起林琅,躍空而去。沒想才至半空,又飛快掉落,似乎遇到了棘手克星似的,猛然将林琅甩下,丢入追上的影辰懷中,兀自逃去了。

“那頭,回來!咦,又一個好材料!哇呀呀,哪裏逃!”古尋氣急敗壞的聲音從上傳來,只見得一道虛影,很快又追着屍物跑了。

林琅再回到地面,驚魂一場,摸摸懷中撞到的東西,惶惑不已。

這煞身頭顱為何又自己飛回來了?!

頭頂,九頭鳥焦急地盤旋。林琅想要質問一番,又想起不能暴露了鳥語,惱怒地盯着鳥影。

寧和冷笑道:“好得很,我便知他跑不了!”揮手那劍又朝林琅飛來。

這劍約莫是個仙器,對屍物傷害極大,但對林琅這皮囊來說只是灼燒一般。所以他并不懼怕,只是将影辰狠狠推開。劍光飛濺而至,林琅渾身灼熱,面無表情地欣賞寧和吃驚的眼神,心想這可比記憶之中鳳凰涅槃差遠了,不過那劍的本體,還是躲一躲的好。

他盤算之際,懷中的頭顱忽然睜眼道:“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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