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官齊?”顧琊愣了愣:“這名字倒是挺特別的。”
亓官晏胡謅道:“我爹娘都沒什麽文化,想要我做官的,叫做齊官也太直截了當了些,就叫做官齊了。”顧琊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也是你父母對你的期許吧。”亓官晏笑道:“爹娘給的名字,便是這麽不顧我們自個兒的感受,若是能重來一趟,我倒不想叫這個。”
顧琊搖了搖頭:“既是父母期許,怎麽能說棄便棄?”
亓官晏見他有些不悅,便故意說些胡話逗他開心,不論如何,在三七鎮還要靠着顧琊混下去:“也不是這麽說……我又不想做官,若是我自己給自己取名字,我就叫做晏大俠,行走江湖時,不論是誰見了我都要喊我一句大俠。”
顧琊一時沒忍住,竟是輕笑了一聲。
亓官晏也是一怔,流雲劍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冷心冷情,本來願意捎他一程已是不易,如今竟然還笑了出來:“你……剛才笑了啊?我說的有那麽好笑麽?”
顧琊搖了搖頭:“你父母若是知道了,恐怕會被氣得不輕。想當官的人,向來是看不起江湖草莽的。”亓官晏見他不接話,也不再追問,只順着他的話往下說:“那又如何了,在我看來官場中的小人比比皆是,江湖中人才是真豪傑真性情。”
顧琊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沉默了兩秒,又道:“江湖中也有小人。”
亓官晏應了一聲,捏了捏顧琊的手心:“周雲峰,周大俠,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同我說說呗。我瞧着他不像是外頭傳的那麽忠肝義膽,若只是為了藏寶圖和麒麟劍,殺他的人何必用如此殘忍的手段……藏寶圖和麒麟劍也只藏在了三七鎮中沒有帶走?”
顧琊思索了一會,輕聲道:“周雲峰的确不是什麽正人君子,當初麒麟世家覆滅,藏寶圖原本分成了八份,他卻起了貪念,殺害了自己的結拜大哥宋青松,獨占了其中四份,搶走了麒麟劍,卻對外說是宋青松暴斃,占了宋家的基業娶了宋青松的夫人,的确是衣冠禽獸。”
顧琊性子淡,很少會大段大段的說話,可見是對周雲峰深惡痛絕。
亓官晏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的這般清楚?我還當這些都是江湖秘辛?”
顧琊低垂了眼:“家父曾經與他也是結拜兄弟,這些事情也是家父曾經告訴我的。”
流雲山莊現在的主人只有顧琊一人,顧清河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了。亓官晏不想再戳他痛處,便轉移了話題道:“你知道了真相倒也挺好的,不像是牛悟善,看上去還被蒙在鼓裏,嚷嚷着要給周雲峰報仇雪恨。”
顧琊輕輕嘆了口氣:“悟善和尚恐怕也是知道的,那些話不過說給別人聽聽罷了,有些事情別人不曉得,周雲峰娶了宋青松的夫人可是人人都知道的,大概一想,便也清楚了裏面有些什麽事情。”
亓官晏不說話了,他一直覺得吹牛和尚很是耿直,不曾想也是肚子裏揣着些別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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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琊聽不到他說話,大概也知道他在糾結些什麽,出口安慰道:“江湖其實也很複雜,不比官場好得了多少,你武功稀松平常,和人打起來也撈不着什麽好處,等這事兒過去了,便回去好好念學吧,我瞧你記性不錯,也頗有見識,總是能做得了官的。”
亓官晏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悶悶的說:“可我就是想在這江湖裏。”
顧琊不知道該如何再說,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數,只好也學着亓官晏先前做的,輕輕的捏了捏他的手心。
他們兩個牽着手沿着官道走,一步一步的倒也到了三七鎮。這官道本不是為了三七鎮修的,只是如今江湖上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三七鎮一夜之間成為江湖人士紛至沓來的目标,就是生生在官道口踩出了一條小路來。
那小路上橫着一張木桌,桌子上放着一塊木牌,上面寫着:“過路一兩,留宿十兩,沒錢交劍,沒劍留命。”
桌子後面倒是沒有看到人,如今太陽還在天上明晃晃的挂着,亓官晏好笑的看着這塊木牌,一時間也不知道作何反應。顧琊見亓官晏不動了,不禁心下有些奇怪,輕輕晃了晃手,小聲問道:“怎麽了?”
亓官晏便把看見的告訴了他,一邊還笑道:“真是一副土匪作派。”
顧琊也搖了搖頭,山北七十二派本就人心不齊,其中大多是土匪出身,如今這樣的做法恐怕也是知道山獸門的計劃破洞百出,只想着在這其中撈上一筆,未必是真心實意給山獸門辦事,不過這種事情也算得上是他們的老本行了,做起來倒是得心應手的很。
顧琊對這種事情一向不在乎,他在江湖名士錄上排名第七,且是四年前的排行,四年的時間他從沒有下過流雲山莊,也沒有人上門向他請教,如今他的流雲劍法已經修至了第十重,與四年前相比只會更加精進,絕無倒退的道理,若是有人想要他的命,也得有本事拿才行。
誰知道他正打算直接踏着步子走過去,卻被亓官晏一把扣住了腰。
“莊主,失禮了。”亓官晏在顧琊的腰上摸了一圈:“你的錢袋在?”
顧琊一時無話,卻也拉不下臉來說自己打得過他們,沉默了半晌還是從衣襟裏摸出了一個做工精良的錦袋,交到了亓官晏的手上:“給你……”
亓官晏見他似乎有些不快,連忙解釋道:“十兩銀子太多啦,我實在拿不出來,不然絕不會問莊主借錢,等我以後有錢了,我再把這十兩銀子還給你就是。”
顧琊又是失語,流雲山莊的生意遍布整個江湖,不論是錦緞綢布還是筆墨紙硯,都是流雲山莊的經營範圍,顧琊雖然不管,但是自會有人替他管的井井有條,這十兩銀子對他來說,的确算不得什麽大數目。
可是以他的性子,也說不出什麽“不過十兩銀子罷了,不用還了”這樣的話來。
他想了一想,最後回了一個字:“嗯。”
亓官晏見他答應了,自然歡天喜地的把銀子放在了桌子上,而後轉頭對顧琊說道:“這回可真是多謝顧莊主了,不然我肯定在這裏被攔下來。”
顧琊又是無語,若是經歷了一番惡戰,亓官晏這麽說他肯定很是高興,可是如今不過是幫他付了十兩銀子,不論是不是自己,只要有些錢財總是能過得去的,這麽一來也不知道他誇獎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了。
卻聽亓官晏還在那裏小聲念道着:“牛悟善看上去窮得很,不知道能不能過得去。”
待到亓官晏重新轉頭時,卻發現桌子上的二十兩銀子已經沒了。他不禁挑了挑眉毛,他的內力雖然不濟,顧琊的耳朵可是好用的很,可是從剛才起,顧琊便沒有說過這附近有人,也沒有絲毫防備的狀态,如今這銀子沒了,說明拿走銀子的人要麽便是武學造詣在顧琊之上,要麽就是精于行動和掩藏。
可顧琊排名第七,能夠在他之上的人寥寥無幾,且大多年事已高,實在不像是為了幾十兩銀子專門躲藏在此處的人。
亓官晏沒有開口同顧琊說,只牽着顧琊繞過了那木桌往小道上走,路過木桌的時候他伸手輕輕敲了敲,那桌子傳來了清脆的回聲,可見裏面的确的空的。顧琊聽到亓官晏敲擊桌子的聲音便轉過頭來問他:“怎麽了?可是銀子不見了?”
顧琊向來敏銳,如此一來亓官晏也不好意思再做遮掩,只笑道:“是啊,我還當是有人躲藏在這裏,看來應該是這桌子上面有些機關。”顧琊點了點頭:“恐怕是千機門。”亓官晏也點了點頭,點完才發現顧琊如今看不見,只好開口道:“那我們還是交對了銀子的,我不會武,你眼睛又不好,接下去這段路恐怕布滿了機關,如今我們交了錢,這些機關應該不會再動了。”
千機門也是山北七十二派的其中之一,比起其他的小門小派,他們倒是稍微讓人尊敬一些,畢竟做的是一些技術活。而且千機門與別的小門派不同,他們極講信譽,只要是答應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顧琊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兩個人現在的狀态,的确是不适合與千機門為敵。
沿着那條林間的小路平安的走出了樹林,亓官晏這才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只要還在裏面自然而然的就會神經緊張,如今走出來了,自然就好了。千機門果真信守承諾,交了二十兩銀子,沒有再為難他們。
三七鎮原本因為鎮外盛産三七而聞名,此處的氣候最适宜草藥種植,因此不少大夫都會選擇在此處學習鑽研,這也是顧琊雖然看不見了東西卻還這麽淡定的原因。
小路的盡頭斜斜的歪着一塊大石頭,上面是用斧頭鑿出的“三七”二字,似乎曾經用朱砂描摹過,只是如今年代已經有些久遠了,只能看得到被日曬風吹剩下的一點斑駁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