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顧琊這才回了神,點了點頭道:“無妨。”
受傷嚴不嚴重他自己知道的清楚,肩上這一個血窟窿狀似嚴重,但只是皮肉傷,也沒傷及筋骨,回去包紮包紮很快就沒事了,只是這一身的血看上去很可怕罷了。亓官晏點了點頭,目不轉睛的看着顧琊的肩上,而後似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從懷裏掏出個小瓶子來:“我随身帶了藥,止血用的,暫且用一下,回去了讓顏大夫看看。”
他們二人在先前詢問那假扮成流雲山莊門生的刺客時便覺得他話中有異,宋衍既然租下了這間院子,怎麽可能不動廂房?若是真的有這麽個消息,江百齡又怎麽會不提?想也知道這廂房必定不簡單,顧琊知道那屋子裏有三個活人,不過區區三個,他是不會放在眼裏的,亓官晏和顧琊便幹脆順着那人的意思,先開了廂房的門。
顧琊點了點頭,由着亓官晏将那藥粉撒在他傷口,那藥粉味道清淡,粉末細膩,顧琊雖非醫師,也知道是上上品。
“我沒事,”顧琊看亓官晏似乎頗為擔心:“不過是傷口看着深了些,其實都是皮肉,沒有傷到筋骨。”亓官晏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只是流了這麽多血,看着也叫人揪心。”顧琊看他的模樣不似作僞,便淺淺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個笑來。
“你笑什麽?”亓官晏搖了搖頭,拿了塊錦帕把墊在了顧琊的傷口處:“自己捂好,來都來了,雖說那宋衍十有八九沒留下什麽東西,但還是要看看的,不然這傷可就白受了。”說完也不管一地的屍體,繞開了路往廂房裏面走。
廂房裏的景象倒也有些滲人,在牆角的一旁疊了幾個大箱子,最上面的那只蓋子沒有蓋好,開了一條口子,一只人手虛虛的搭在那箱子的邊沿上,上面滿是斑駁血跡。亓官晏睜大了眼睛,轉頭看向了跟進來的顧琊:“這人是?”
顧琊也是一愣,他雖然也知道如今那幕後黑手安插了刺客在此處,說明流雲山莊的那些探子恐怕是都已經死了,不過親眼看到便又是另一回事,似乎是有些心痛,皺着眉頭道:“許是流雲山莊先前在此處的。”
亓官晏暗嘆了一聲,便走了過去,想把那箱子的蓋子擡起來,把那人的屍體放放好,畢竟是流雲山莊的人,在此處死了也算是因公殉職。
豈料他剛剛伸手擡起了箱蓋,便聽顧琊突然出聲道:“小心!”而後一把将他拉扯了回去,将他護在了身後,幾乎在同時,亓官晏分別聽到了近乎連續的兩聲“噗嗤”,皆是血肉被什麽東西刺穿的聲音。
他定了定神,從顧琊身後探出了一雙眼睛,卻見顧琊面前站着個男人,臉上卻是濃妝豔抹,白色的臉紅色的唇,上了一層厚厚的胭脂,如今卻是雙目突出,已經氣絕身亡了。亓官晏把視線往下挪了挪,果真看到顧琊的劍直直的插在那人的胸口。
而後亓官晏又轉頭看了看顧琊,卻見顧琊的胸口已經暈開了一團新的血來,一枚鐵釘刺在胸口,紮得極深。
顧琊抿着嘴唇咽下了一口血水,把流雲從那人的胸口拔了出來,而後似是再也支撐不住,直接便跪了下去,将流雲直直的插在地上,整個人都倚在了劍身上,這才沒有使自己直接倒在了地上。
亓官晏大驚,連忙跪在了他旁邊,一手扶住顧琊的背,另一手穿過了顧琊的腋下輕輕撫上顧琊的胸口:“莊主!你沒事吧!你別吓我!”顧琊的臉色慘白,嘴唇上也一絲血絲也無,額上俱是細密的冷汗,他沒有開口,只微微搖了搖頭。
那濃妝豔抹的男人亓官晏是知道的,在江湖名士錄上也有排名,排在八十名,人稱“生死自如”的丁乞,那男人是個啞巴,說不出話來,做的都是些亡命的生意,他有兩個絕活兒,一個是能擯氣,旁人察覺不到那裏有個活人,另一個是他的獨門暗器“鬼神釘”據說釘上有劇毒,除了他以外旁人再無解藥。因着這兩項絕活實在太适合暗殺,他在江湖上幹的便是殺人的行當,如今竟然是接了顧琊的命,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江湖上不少人都是混一口殺手飯吃,只要價格給的合理,他們都很樂意接單,但是這些人也有自己的規矩,江湖上傳統的“三不接”指的是朝中三品不接、家財三萬不接、江湖名士錄三十不接,雖說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不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恐怕是丁乞覺得幹完這一票自己便能金盆洗手了。可笑如今他雖傷了顧琊,不過自己也沒命再花那些銀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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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官晏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院子還未搜查,顧琊卻是動一步都很困難,自己又不能将顧琊抗抱着回去,一是怕顧琊牽扯了傷口,二是亓官晏的體力也不允許。他只好抱住了顧琊的背,把顧琊壓在流雲上的力氣轉移一些到自己身上,不然一會兒顧琊脫力,萬一直接砸在了地上,胸口那枚鐵釘能瞬時便要了顧琊的命。
顧琊看上去長亭玉立,真的架在身上卻沉得不行,還好亓官晏已經跪在了地上,不然怕是也支撐不住。
顏修文帶着人手風風火火趕到小院子的時候便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外頭的院子裏躺着好幾具屍體,地上全是血跡,也不知道是誰的,廂房的門大敞着,一眼便能看到跪在地上抱着顧琊的亓官晏,他們的左前方也有一具屍體,腳邊俱是鮮血,漫了一地。
“莊主!”顏修文失聲驚呼,他看不清顧琊的臉,還當是顧琊已經死了。
亓官晏聽到這一聲才看了過來,欣喜的恍若要掉下眼淚來:“顏大夫!你快來!顏大夫!”顏修文聽他這般叫喊便知顧琊十之八九還未斷氣,連忙繞過一地的屍體跑了過來:“晏公子,這又是如何了!怎麽會這樣!”
亓官晏把顧琊往顏修文的懷裏推了推,顧琊還有些不樂意,不過他現在的狀态太差,輕而易舉的就被亓官晏推了過去:“顏大夫!你快瞧瞧,莊主的傷!是丁乞的鐵釘,在胸口,先前肩上還給刺了一劍!”
顏修文一聽也是吓了一跳,丁乞在江湖上的名頭也很是響亮,他看了看顧琊胸口的鐵釘,皺着眉頭道:“在這裏恐怕不好治,得要回去再說了……到底是怎麽了!阜陽城的管事突然來找我,說是這個小院子的人早上沒去送消息,似乎有些不對,我立刻便帶着人趕了過來,不料還是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亓官晏簡單的講了一下他與顧琊在這院子裏的遭遇,而後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快請人把剩下的幾個箱子打開,許是流雲山莊弟子們的屍體。”那個開着蓋的箱子裏躺着的既然是活人,那剩下的幾個箱子裏躺着的便就是死人了。
顏修文帶來的人把那些箱子分別挪開,打開一看,除卻丁乞的那個,每個箱子裏都有一具屍體,果然是被殺害了沒有多久的流雲山莊的弟子。
顏修文似是有些不忍心,低下頭對身邊的門生道:“都帶回去好生安葬了吧。”又轉頭看向了亓官晏:“我們先回布莊上,莊主的傷不能拖着。”亓官晏連忙點了點頭,上前扶着顧琊站了起來,而後與顏修文一左一右的把他架了起來。
走出房門的時候,亓官晏回頭看了一眼。
屋內一共有六個箱子。
“怎麽了?”顏修文轉頭問他。
亓官晏皺着眉頭沉吟了一會兒,而後搖了搖頭道:“沒什麽,許是我多慮了。”
顏修文轉頭又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哪裏出了問題,而後對亓官晏說道:“你也別想的太多,一會兒我再讓弟子來看看,主要是莊主非要自個兒來,這才遭了人暗算,那人恐怕也是謀劃了許久,還特意讓丁乞埋伏在這裏,用心良苦。”他的話裏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顏修文的脾氣好,從不輕易發怒,如今動了三分怒氣,便叫人有些壓抑起來。
亓官晏嘆了口氣道:“是我的錯,若非我去伸手開那箱子,莊主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
顏修文原本心裏對他有些怒氣,但其實心裏也知道不能算是他的錯,如今又聽他這麽一說,立刻便更加心軟起來,安慰道:“丁乞的擯息之功大家都知道,連武林高手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躺在那箱子裏,你怎麽知道他是活着還是死了?莊主受這傷還能救上一救,他修習流雲劍法多年,自有天罡之氣護體,若是你中了,恐怕立刻便會斃命。”
亓官晏的情緒很是低落,只勉強笑了笑,也不答話,問道:“傳言那丁乞的毒除了他自己無人可醫,顏大夫有把握麽?”
顏修文自己心裏也沒什麽底,丁乞在江湖上出道也不是一兩年了,既然敢號稱“無人可解”那一定有他驕傲着的地方,再則,這毒的名號被叫了這麽多年,的确沒有聽到誰說自己能解此毒的,若是有人解了此毒,肯定是要大肆宣揚的,一是證明自己醫術高明,二也能使自己名聲大噪,從中撈些好處,這幾十年來卻沒人站出來說過,想來丁乞有些真本事。
雖然這麽想着,顏修文還是安慰道:“你莫要想太多了,世上只要是毒,總有能解的法子,主要是看有沒有人能夠調的出來。……莊主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