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
阆崇山脈橫跨整個王朝,連帶着國家也被分為了兩個部分,山南的治安極好,山北則是一片混亂。山南地界大多稱陽,山北則大多稱陰、川,只看地方的名字便知道它在哪裏。荥陽和阜陽距離不算太遠,又過了十幾日,顧琊一行人便到達了荥陽地界。
周雲峰身死對鄭少衡似乎沒有什麽影響,當年結拜的四個人因為宋青松的死早就反目成仇,江湖上的人多多少少心裏都有點數,自然也不奇怪周雲峰剛死,鄭少衡就娶了妻子。反而因為這妻子與周雲峰的遺孀有些關系,都把眼睛盯在了荥陽城中。
“可不得了。”亓官晏撩開了馬車的車簾,小聲對顧琊說道:“這麽混亂的景象,我還當自己去了山北呢,山南這幾年都沒出過事,實在是想象不出還有這麽一天。”
顧琊便順着他撩開的車簾往外看去,外面的街道寬敞平整、店鋪林立、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除了多了些攜刀帶劍的江湖人,看上去與山南任何一座城池都沒有什麽區別,倒是比阜陽城還要熱鬧富裕三分。
“亂?”顧琊皺着眉頭,看向了亓官晏。
亓官晏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一個穿着杏色襦裙娉娉婷婷走過去的姑娘:“你看她,雙手蒼白,指關節腫大,一看就是練手上功夫的,頭上的簪花雕的是一只燕子,應該是江湖上這兩年頗有名望的‘小飛燕’嚴孝童,她在江湖名士錄上雖然還沒排名,不過名次應該在八十名左右。”
顧琊點了點頭,他對這些人知道的不多,亓官晏姑且這麽說着,他也就姑且這麽一聽。
亓官晏一看便知道他沒有聽進去,又小聲道:“你可別看不起她,她為什麽榜上無名,你知道麽?”顧琊搖了搖頭:“不知道。”“因為她可不是做刀尖舔血的行當的,”亓官晏放下了車簾:“她是有名的慣偷,‘小飛燕’只是美稱,以前在山北,大多數人都叫她‘梁上飛燕’,聽說大內她都進去轉過一圈。”
“飛賊?”顧琊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了點興趣。
“不錯。”亓官晏點了點頭:“不僅是她,先前我還看到了好幾個喊得出名號的賊骨頭,只怕是,各有所圖啊。”
顧琊摸了摸手指上的雲紋指環:“他們想偷藏寶圖?”
“誰知道呢。”亓官晏嘆了口氣:“荥陽在山南原本就夠亂了,現在更是亂的沒譜了,什麽人都聚到了這裏,恐怕接下去的日子不會安生。”
顧琊還想再說些什麽,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趕車的門生低聲道:“莊主,到了。”
“知道了。”顧琊應了一聲,馬車門便被打開了,外面的門生跳下了車,拿了個墊腳的板凳來,顧琊和他都是不用這些的,不過亓官晏還是用的上的,先前趕路的時候他跳下車差點崴了腳,這小板凳就一直被挂在了馬車的旁邊。
馬車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幽靜的院落,只有一個主屋兩個廂房,院子打掃的十分幹淨,院門外是一條青石板路,往後是他們方才進來的後門,往前不知道是通向什麽去處。
“莊主。”顏修文和林軒先顧琊一步到了這裏,看顧琊和亓官晏下了車便走了過來:“荥陽不太平,不敢在外頭住,這裏是流雲山莊自己的産業,自家的地兒住起來總比外面安全不少,我們暫時就歇在這裏,一會兒這裏的管事會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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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琊點了點頭:“嗯,知道了,讓他們備水吧……”
他還未說完,便聽亓官晏笑嘻嘻的問道:“顏大夫,這兒真好看,不知道是做什麽生意的?”
林軒的臉上有些不自在,扭扭捏捏的答道:“是個……茶館的後院。”
顧琊雖然不管事,卻也知道茶館是不會有這麽大的後院的,疑心的皺起了眉頭:“茶館?”
亓官晏立刻便明白了過來,沖着林軒擠眉弄眼的說道:“有姑娘陪着喝茶的那種茶館?對不對?”林軒有些尴尬,悶悶的應了一聲“嗯。”
顧琊一時還未反應過來,等意識到之後先是有些不自然的尴尬,而後立刻便生起氣來,流雲山莊不涉賭場青樓,他平時也不會仔細看那些賬冊條目,林軒竟是背着他開了一家青樓出來:“林軒!”
林軒連忙答道:“莊主,這我也沒有辦法的,荥陽是個風月之城,看上去花天酒地誰都來得,但是真的想混進來實屬不易,連同着官府的人都要看鄭少衡三分臉色,若是我不順着大流進來擠一家青樓,恐怕這裏現在都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顧琊臉色不太好看,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聽亓官晏在一旁打圓場道:“好了好了,生什麽氣……雖說流雲山莊不做這些,林管事總有他的道理的,不然現在豈不是就尴尬的很了?何況林管事雖然開了這家青樓,但是江湖上也沒有人說道流雲山莊的事情,想必他也是做足了名堂的。”
林軒點了點頭:“我當初開青樓的時候便沒有說這是流雲山莊的産業,只記在了這裏的管事名下,按着明面上的,這其實是她的鋪子。”
顧琊板着一張臉,似乎氣的不輕,只盯着林軒看,也不開口說話。
亓官晏見氣氛實在尴尬,輕咳了一聲說道:“那便請這裏的管事過來吧,她替流雲山莊支撐這麽大的一處産業也是不易,該是好好認識一下的。”
林軒正欲開口,便聽院子門口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這位公子可真會說話,奴家聽得好生歡喜。”亓官晏越過了林軒往院子門口看去,便見一個女子斜斜的靠在院子口的拱形門上,手上夾着一根墨色的金玉煙鬥,正看着他吞雲吐霧。
那女子生的極美,年紀約莫三十左右,已經不是女孩子最年輕嬌俏的時候了,但是年齡卻沒有影響她的容貌,仍是傾城絕色的模樣。
“這位是彩雲軒的管事明月。”林軒對着顧琊和亓官晏說道:“她在這裏約有五年了,五年來彩雲軒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持,荥陽的風月之所衆多,也是靠她的手段,彩雲軒才在荥陽城立足。”
明月的煙鬥在手上轉了一圈,往腰間系着的小袋子裏敲了敲煙灰,而後把煙鬥攏進了袖子裏,向着顧琊和亓官晏行了個禮:“奴家明月,見過莊主、莊主夫人。”
亓官晏不禁有些尴尬,被這樣一個貌美的女子稱作是莊主夫人還是有些微妙的。
顧琊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了下來,沒有他最初那麽生氣,他向着明月颔首道:“明月姑娘。”亓官晏便也跟着他對着明月點了點頭:“明月姑娘。”
明月笑道:“奴家還是第一次得見莊主,要彙報的東西可多了去了,莊主不請奴家進去坐坐?”顧琊不太會應付女人,他原本和亓官晏并排站着堵住了小路,聽了此話便側了側身和亓官晏擠在了一邊,給明月留了一條通道。
明月便笑着扭着腰胯率先走進了房裏。
亓官晏拿手肘捅了捅顧琊:“你怎麽這麽對人家?”顧琊茫然的看着他:“啊?”亓官晏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明月姑娘在荥陽多年,一手打拼下來才有現在的彩雲軒,一個姑娘家有多不容易,你既然是莊主,怎麽樣也得誇贊她幾句才是。”
顧琊愣怔的點了點頭:“那一會兒說。”
亓官晏搖了搖頭,跟着明月一起走進了屋子裏,顧琊茫然跟在了最後。
“這荥陽現在是越來越不正常了。”明月似乎也沒有什麽主仆的概念,自己坐到了小桌邊,撚起了桌上小籮筐裏的瓜子磕了起來:“周雲峰死前荥陽就已經有了異動,奴家當時就知道一定要發生什麽了,可惜那段時間荥陽整個封城,莫說是送信的人了,連送信的鳥都飛不出去,等到解禁之時,周雲峰就已經死了。”
“你說荥陽那時就有異動?”亓官晏看着明月,似乎有些吃驚:“難道鄭少衡也插了一手?”
“什麽插了一手。”明月搖了搖頭:“叫奴家看來呢,恐怕人就是他殺的。”
此話一出,滿座俱是一愣,亓官晏試探道:“明月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被有心人聽去了,恐怕情況會變的更加複雜。”明月不屑的“嘁”了一聲,把手上的瓜子殼往桌子上一拍:“都是自家人,奴家還怕諸位出去嚼舌根麽?怎麽?看不起彩雲軒呀?”
她這話一出,亓官晏連忙賠笑道:“明月姑娘言重了,是我的錯。”
明月輕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快,不過倒也沒往心裏去,又接着說道:“那一會兒隗颙堂說鄭少衡病了,連續半個多月不曾出現在荥陽街頭,荥陽又封了城,一開始大家都當他是受了誰的暗算快不行了,他們家幾個小孩也都不争氣,隗颙堂要是真的沒了鄭少衡,恐怕過不了幾年就成了一盤散沙,我們正等着鄭少衡咽氣的消息呢,沒想到卻等來了周雲峰的死訊。”
“你說是不是笑死人了,若是結拜兄弟過世,真的大受打擊,應該是一卧不起吧?鄭少衡倒好,周雲峰死了十來天,他又出現了,信誓旦旦的說要給周雲峰報仇,這出現了才半個月,周雲峰三七過了沒多久,這都要娶妻了,還報什麽仇?”明月沖着顧琊說道:“後來我算了算時間,左右一合計,恐怕是鄭少衡動的手。”
“恐怕是宋衍怕一己之力殺不了周雲峰一家上下幾十口人吧。”林軒嘆了口氣:“鄭少衡殺人,宋衍呢?負責洩憤麽?”
顧琊沉吟道:“恐怕鄭少衡與周雲峰之間也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兩人怕也是積怨已深,不然宋衍也不會找鄭少衡幫忙。”
“所以說,”亓官晏理了理思路:“宋衍與鄭少衡早就結成了同盟,趁着宋衍下山,鄭少衡與宋衍合力殺害了周雲峰,而後馬不停蹄的回到了荥陽,宋衍則留在了阜陽城,一邊對剩餘的周家人下毒手,一邊搜尋藏寶圖和麒麟劍的下落,等到找到了東西再來荥陽與鄭少衡彙合?”
明月點了點頭:“恐怕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