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
鄭少衡皮笑肉不笑道:“謝老門主在說些什麽,晚輩倒是沒聽明白。”
宋衍原本站在院牆上,見謝玄機打定了主意站在顧琊這邊也覺得棘手起來,他沖着鄭少衡比了個兵分兩路的手勢,一枚暗器便直打謝玄機後心,謝玄機像是背後生了雙眼睛一般背着身雙指一夾,頗為嫌棄的說道:“黃口小兒,只知道背後傷人。”
鄭少衡見狀向着謝玄機拱了拱手:“其實晚輩前日受了傷,還請前輩出手相助,将這夥黑衣人拿下。”
謝玄機嘲弄的看了看鄭少衡又轉頭看向了顧琊:“顧莊主,你好歹排名比他高上一些,不至于打不過他吧?老頭兒把那些宵小收拾了便回來,可別早早就死了,叫我在家裏老妪面前擡不起頭來。”
這情況下顧琊也不好說自己內力盡失,只點了點頭,心下盤算着謝玄機的夫人是何人。無奈千機門、謝玄機都是十足的低調,不要說謝玄機的夫人了,連謝玄機本人也很少出現在江湖上,他與千機門沒什麽交情,思來想去只有可能是亓官晏與麒麟世家的關系了。
謝玄機也不惱他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只不明意義的哼了一聲,突然足下一頓便飛上了牆頭,轉眼便有兩人從牆上倒下。
宋衍立刻便迎了上去,兩人纏鬥到了一處。
顧琊也不願再與鄭少衡惺惺作态,幹脆拔出流雲指向了他:“鄭堂主,還不動手嗎?”
鄭少衡皺着眉頭,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來:“顧賢侄!老夫可是真的把你當做我的義子的!既然如此……可就不要怪罪老夫了!百年之後入了黃泉,我自會去向清河兄請罪。”
顧琊只覺得一陣作嘔,可他如今內力不暢,若是勉強招架倒還能招架幾回合,若是主動出手,幾乎一瞬間便會被人發現身受內傷。
鄭少衡憋了許久,終于到了能出手的時候,話音剛落,手上便立刻動作了起來,他吸食阿芙蓉已經有段時候,內力身法都深受影響,連同着身體也變差了不少,如今也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與先前無甚差別,實際上早就不能與之前的自己相提并論,若是現在排名,怕是江湖名士錄的前五十都不會有他,他也怕被顧琊看出各中情況,只想着速戰速決。
二人一交手,便知對方的武功都出了些問題,鄭少衡不知道顧琊中了毒,只當是他在阜陽城時受傷未愈,顧琊也不知道鄭少衡竟是染上了阿芙蓉,只當是宋衍用了什麽手段制住了他,一時間兩個人的攻勢竟是都放緩了不少。
他們的速度放緩了,院牆上謝玄機和宋衍卻是一點也沒有慢下來,宋衍的功夫上乘,但是卻沒有達到巅峰,若是計較起來,他與謝玄機、鄭少衡和顧琊的武功根本不在一個層數之上,即便身邊還有穿着黑衣的隗颙堂弟子為他掠陣,也漸漸現出敗象來。
他一邊懊惱自己剛才挑錯了對手,一邊又指望着顧琊受了重傷,鄭少衡能來搭一把手。
豈料正在這個時候,鄭家後院那裏卻突然冒出了黑煙,刺鼻的味道也四散開來,鄭少衡手下一頓,立刻被顧琊找到了破綻捅了一個血窟窿。顧琊的內力雖然不濟,招式還是在的,流雲又是難得的神兵,這一下幾乎捅穿了鄭少衡的右肩肩頭。
鄭少衡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大喊起來:“是哪裏走水了!是哪裏走水了!”
Advertisement
一個管家打扮的人慌慌張張的在院門外大喊:“不好了,是新房後的小庫!是放嫁妝的小庫!”
鄭少衡當下覺得眼前發昏,阿芙蓉的價格極高,宋衍靠着這個控制着隗颙堂上下,一邊卻還将阿芙蓉拿出去賣,這新房後的小庫中放着的“嫁妝”,正是這一批最後的阿芙蓉,其餘的阿芙蓉都已裝了船,拿去別處做生意了。
他的瘾頭已經深了,幾乎三天便要吸食一次,為了應付今日,他昨天才剛剛用過,算着日子明天晚上就該發作了,不僅是他,隗颙堂上下都沾了阿芙蓉,連同着管事的鄭青也是,或者說整個荥陽城裏的青樓楚館都與阿芙蓉有染,在這個時候小庫被燒,根本也不可能調的回來足量的阿芙蓉,先不說他自己會多難熬,那些城中的富家子弟若是拿不到阿芙蓉,恐怕更是會急昏了頭腦,整個荥陽城再也不會回到他的手裏。
“鄭青呢!讓鄭青去看!”鄭少衡幾近瘋魔,一手把流雲從自己肩頭拔了出來,往後退了幾步,戒備的看着顧琊,卻不再動作,整個人都顫抖起來,額上青筋暴起,眼球突出,上面布滿了血絲,只一瞬便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着。
顧琊被這駭人的景象怔住了片刻,他向來不屑下毒,即便被流雲刺中也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反應。他還不知道阿芙蓉一事,直覺覺得那庫房中裝着的東西一定極其重要,這樣被燒才引得鄭少衡發了什麽病症。
他的第一反應其實是藏寶圖,可藏寶圖不是紙張也不是布帛,而是幾片薄薄的石板,即便真是被火燒過,恐怕也不會有什麽致命的痕跡。
卻聽身後突然有人落地的聲音,轉頭一看是謝玄機站在那處,謝玄機像是個老小孩,總是挂着一絲嘲諷的笑容,如今卻是定定的看着鄭少衡,臉上無悲無喜,一點反應也無。
宋衍見鄭少衡這副模樣自然明白他是聽了消息情緒太過激動,直接犯了瘾頭,肯定是成不了事了,他冷哼了一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而後又比了個手勢,帶着隗颙堂的弟子紛紛離開了前院。
原本的計劃是鄭少衡安排“杜英傑”坐在顧琊身邊,他帶着人手假裝襲擊鄭府嫁禍流雲山莊,趁着混亂把顧琊收拾了,若是旁人不行,便再讓“杜英傑”捅一冷刀,可惜顧琊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鄭少衡又成了那副模樣,婚宴之事只能暫且擱置了。
吸食阿芙蓉的人會越來越上瘾,從十天一次到五天一次再到三天一次,發作的頻率會越來越快,吸食的時候自然飄飄欲仙,但是一旦發作卻沒有阿芙蓉能夠吸食便會承受莫大的痛苦,甚至産生幻覺傷害自己和身邊的人,鄭少衡如今的時間變得越發的短了,需要的阿芙蓉也就更多,實在不是劃算的買賣,荥陽差不多已經落入了宋衍的手中,他自然不會再費心與鄭少衡“合作”些什麽了。
顧琊見謝玄機的面色便知謝玄機心中有數,斟酌着開口道:“前輩可知這是為何?”
謝玄機點了點頭:“你肯定是不知道的,流雲山莊是個好地方,管的也嚴,哪裏知道這個東西。”
顧琊把流雲收回了劍鞘:“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謝玄機嘆了口氣:“這個情況我卻是見過的,三十年前,我的大兒子,也是這樣在地上打滾求饒,哭着希望我們讓他解放。”他頓了一頓,看向了顧琊:“山北亂得很,不止是說打家劫舍的人多,還有一種東西最是沾染不得,阿芙蓉。”
顧琊雖不曾見過吸食阿芙蓉的人,不過也知道這個東西,當下明了了亓官晏進門時說的那味道是什麽,想來這把火也是亓官晏燒的。
謝玄機搖了搖頭:“鄭少衡也算是自讨苦吃了,他原本在荥陽城這般順風順水,又何必沾染禍事,如今倒好……”他擡頭看着顧琊:“顧莊主,我們去庫房那兒看上一看吧,若是有沒有燒盡的,我們再收拾幹淨。”
顧琊心知謝玄機對阿芙蓉深惡痛絕,點了點頭答道:“也好。”他又轉頭看向了躺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滾咆哮低吼着的鄭少衡,皺着眉頭拿着流雲走出了院子——鄭少衡也算是一代大俠了,落得如此下場,實在叫人唏噓。
鄭府雖大,但那黑煙實在太過明顯,顧琊與謝玄機根本不用找路就知道該怎麽走,只是這一路上竟然都沒有人提水救火,實在叫人奇怪。
鄭府的下人衆人,尤其是今日鄭少衡大婚,幾乎人人都忙的腳不沾地,此時一路上都看不到人,顧琊與謝玄機對視了一眼,只怕有詐。
可到了那庫房前頭才發現是他們想的太多,那景象實在有些觸目驚心。
那火燒了裝着阿芙蓉的庫房,那些鄭家的奴仆竟然不急着救火,都圍着着火的庫房拼命呼吸着空氣,似乎能從這空氣中嗅到些阿芙蓉的味道,也不管那火勢燒的極旺,幾乎要點着了自己的衣服和頭發,還有人趴在已經燒的漆黑的門前,拿手抹着地上的黑土,想從裏面找些阿芙蓉的粉末出來。
謝玄機感慨的嘆了口氣,背着手不想再看。
顧琊則是皺着眉頭看着面前的景象,一時間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莊主。”他突然聽一邊的樹後有人叫他,轉頭看去,便見亓官晏露着半張臉沖着他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