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

“亓官家不需要你的複仇。”亓官晏突然開口道:“亓官家因為阿芙蓉引火燒身,如今你又要用阿芙蓉為亓官家正名,便就算是大仇得報,你又能如何呢?”

“能夠如何?”宋衍一笑:“不能如何,但我爽快。”

亓官晏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宋衍驀然拔劍,劍光在城隍廟的昏暗的燈光裏顯得尤為顯眼,雪白的一瞬晃得人眼睛生疼。

“權門。”亓官晏悄聲貼着顧琊說道。

權門劍在江湖上也算是久負盛名,它比一般的劍更長更細更輕,劍鞘由漆木做成,上面描金鑲玉,極為顯貴,傳言說若非王侯将相的命格都掂量不起這把劍。倒不是因為它有多沉,而是這劍看上去非常富貴,與尋常走江湖的劍完全不同,許多人都曾質疑過它的使用性,但它的第一任持有者卻告訴了世人這把劍銳利異常。

據說權門的第一任持有者是個被皇室抛棄的棄子,他持劍在江湖上行走,後面有追殺他的逃兵,前頭有看不慣他的武林人士,前後夾擊之中,他游刃有餘,傳言權門夜斬百人,所經之處俱是一片鮮血。

之後每一任持有者都大開過殺戒,權門也漸漸被人歸為妖劍一類。

直到十餘年前,它的持有者帶着它突然隐退江湖,權門劍從此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未曾想如今卻是重出江湖,落到了宋衍的手上。

“拔劍吧。”宋衍擡了擡下颌:“你拔麒麟劍,你的麒麟劍,你死了,麒麟劍便成為了無主之劍,麒麟世家就只有我一個後人,我名正言順,你……也算是死得其所。”

“不必。”顧琊輕輕推了推流雲的劍柄,流雲發出了一聲輕響:“他不必拔劍。”

宋衍看着顧琊,扯了扯嘴角:“我雖不清楚你到底傷的有多重,但是想來也不能動武,我勸你還是多思量一些,別到時候自己後悔。麒麟山莊的事情與你沒什麽關系,我倒是也想找顧清河麻煩,顧清河卻已經死了,我倒還沒有嚴孝童那麽瘋癫,麒麟山莊的事情和你無關,我也不願意無端成了流雲山莊的敵人。”

亓官晏一愣,方知嚴孝童的事情宋衍果然是知道的,不僅知道,可能還派了人跟着錢多多,知道了他們的動向。

“有沒有傷,你大可一試。”顧琊沉了沉眼眸,他不是和人多話的性子,只是逼着宋衍比他先出手。他若自己出手,如今不僅占不到優勢,可能還會處于極端的劣勢之中,只有宋衍先出手,他後發制人,才有些贏面。

顏修文站在他身後,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

宋衍冷哼了一聲,當即執着權門朝着顧琊飛身過來,劍鋒直指顧琊眉心。顧琊足下輕點,往後略退,流雲便輕巧的架在了權門之下,擋住了宋衍的一擊。

亓官晏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他幾乎是立刻便知道了顧琊又擅自催了內力,不然絕不可能有這麽輕巧的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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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衍也是一愣,他方才推斷顧琊身受重傷并非毫無根據,只是如今劍下的感覺又十分清晰,顧琊分明就不像是苦苦掙紮的模樣。顧琊微微皺了皺眉頭,一把挑起了權門,向着宋衍的脖頸上劃了過去。

宋衍自知自己的武力遠在顧琊之下,若是正面硬碰硬,自己恐怕讨不了好,好在這會兒的城隍廟裏還是他們的人居多,如意夫人一見情勢不對,與那駝背的老頭一起加入了戰局,顏修文和林軒便一左一右擋住了他們。

宋衍與顧琊過招的速度越來越快,一開始亓官晏還能看清楚這兩個分別用的是什麽劍招,到後來只能看到兩兵相交時發出了光亮,在之後便只能看到顧琊白色的衣角偶爾在空中浮動了兩下,其餘時候只能看到兩條人影纏鬥在一起,城隍廟內的地板碎石都被劍氣激起了不少。林軒連忙把亓官晏往身後攔了攔,亓官晏一點內力也無,若是就那樣站在戰圈裏,四處激起的劍氣便夠他喝上一壺。

宋衍與顧琊約莫過了幾十招,雖然他們用的時間極短,但在亓官晏看來,這時間卻被無限的延長了——在這漫長的時間裏,他就站在林軒身後,看着地上偶爾被劍氣劃開的裂痕。

他第一次覺得,沒有武功的确是很不方便。

突然聽到一聲巨響,便見一個人影撞上了城隍廟內的廟柱,激起了不少灰塵,而後又聽見了什麽兵器落到了地上的聲音,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撞擊之聲。

亓官晏自然緊張的不行,顧琊本就不能久戰,何況是這種高負荷的戰鬥?他當時顧琊脫了力,被宋衍抓到了破綻,如今聚不起內力,只能倒在了那裏。

誰知煙霧散去,燭火跳動了兩下恢複了正常,亓官晏才發靠着那廟柱的竟然是一身狼狽的宋衍。他身上的衣衫被劃出了不少劍痕,有些可怖點的傷口翻着皮肉流淌着血,權門落在他身邊好幾尺外,瞧他的模樣,也不像是要去拿劍的模樣。

孟如意自然吓了一跳,連忙喊了一句:“衍兒!”

宋衍卻像是沒有了知覺一樣,一動不動的靠在那裏。

孟如意自然急切,她在這世上唯一稱得上是親人與挂念的只剩下了宋衍,若是宋衍也不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存活下去了。

那老叟見宋衍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立刻向顧琊襲去,誰知顧琊握着流雲便迎了上去,一點也不像是剛剛與人過了數十個來回的模樣。

那老頭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差點被劈斷一只胳膊。

“麒麟冢的事情與你們無關。”顧琊站在那裏冷冷道:“你們可以回去了。”

孟如意自知與顧琊的武功沒有什麽可比性,宋衍又變成了這副模樣,她顧不上管那個躺在地上的老頭,架起了宋衍便往外躍身飛了出去:“顧莊主,今日這筆帳,我遲早會讨回來的,你且等着吧!”

顧琊倒是沒有理會她說的話,只淡淡的看着她帶着宋衍消失在夜幕中,又轉頭去看那老頭。那老頭看上去厲害的很,實際上也不過比顏修文的身手好上一些,而顏修文向來是以他的醫術行走天下的,武學對他來說不過是行個方便。

實際上那老頭外強中幹的很,方才對顧琊出手,差點被劈了半只胳膊,竟是“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一副受了極大驚吓的模樣,又見孟如意只顧着帶宋衍逃命,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一時間似是有些心灰意冷,跪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滾。”顧琊對他更沒有什麽好臉色,只青着臉冷冷說道。

那人卻像是突然回過神來的模樣,忙不疊的爬了起來,立刻便往門外跑,顧琊既然對他的命沒有什麽想法,他自然是能逃多遠就逃多遠的。

廟裏的人散的差不多了,又只剩下了顧琊一行人。

顏修文看着顧琊蒼白的臉色不禁冷哼了一聲,他不知道顧琊現在是什麽狀況,分明是不能催動內力的情況,偏偏使着內力與人硬碰硬打了十幾個來回,還強撐着去恐吓剩下的人,如今的身體到了什麽地步,恐怕只有顧琊自己清楚。

亓官晏露着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走了過去:“莊主……說好不動手的,又不聽顏大夫的話,一會兒顏大夫該訓我了!”

顧琊沒有說話,只突然撲到了亓官晏的肩頭,整個人都不再動彈,一點聲息也無,流雲也“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砸在了顧琊的腳邊。

亓官晏紅着眼角看向了顏修文:“莊主他,可還好啊?”

顏修文沒有說話,只嘆了口氣:“看來,即便我們現在想往山北走也不行了,莊主現在的模樣不修養着把虧損的東西補回來恐怕是好不了,不禁毒素催發,連同着身體上的舊傷舊病也一起複發了,實在不是像以前那樣用口湯藥就能吊着的事情了。”

說完他便一臉沉靜的看着亓官晏,他知道的,只要亓官晏還說要往山北走,顧琊是絕對聽着他的意思的。

“我知道了。”亓官晏最後嘆了口氣:“去雲陽城吧。”

顏修文點了點頭:“只是這樣,少不得好幾個月,晏公子先前說非常趕時間……這可如何是好?”

亓官晏揉了揉自己的眉角:“我總不能讓他為了我把身體搞出毛病來……到時候我拍拍屁股走人了,他卻是受苦受罪的那一個……至于時間,顏大夫不必擔心,我有辦法可以縮減他痊愈的時間。”

“哦?”顏修文一愣:“晏公子知道如何配置解藥了?”最花費時間的便是配置、調試藥效最好的解藥,即便他有所推斷,也要一一試過才能知道。

“我不知道,”亓官晏低着眼眸:“但我有一樣東西……麒麟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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