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十一

亓官晏和顧琊下山之時正是滿月初升,他們在密道中約莫走了兩個多時辰到了山下,如今正是天色最暗的時候,似乎連一點光亮都沒有。

密道的出口便是這個老頭子的屋子裏面,那扇門從外面看上去是通向後街的,卻沒有想到裏面另有乾坤。

“這個會不會被發現?”亓官晏好奇的看着那扇木門:“看上去不太牢靠。”萬一有人來這家屋子做客,上去一拉開木門就能看到了整個雲陽城的秘密。

那老頭冷哼了一聲,又伸手拉開了那扇木門,門後竟是一堵磚牆,半點也看不出來亓官晏與顧琊先前正是從這扇門裏走出來的。亓官晏睜大了眼睛,若非自己很确定自己剛剛正是從這裏出來,甚至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什麽。

顧琊也挑了挑眉毛,他知道這扇門一定別有乾坤,卻不清楚裏面的構造。

那老頭冷笑了兩聲,指了指那堵磚牆的右側,那裏有個像是自然形成的小洞,将手指伸進去可以撥動裏面的機關。“這扇門經常有人問是怎麽回事,”那老頭子開口道:“不過打開看一眼就知道了,後面那條街以前出過人命,不少人家都把通往後街的門堵起來了。”

亓官晏知道他是解釋給顧琊聽,但也跟着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這老叟的房間特別陳舊簡陋,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農戶,他們從密道裏出來正對着的就是竈臺,看上去這竈臺被經常使用,上面沾了許多黑乎乎的油跡,竈臺上還放着一碗應該是晚上吃剩的油渣飯。

亓官晏環顧了一圈,那竈臺旁應該是這小屋的正門,那一邊就是一張床,上面的棉絮都已經很舊了,牆邊還放着一張木桌,木桌上看上去也油膩的很,一盞昏黃的油燈放在桌面上,輕輕的搖曳着光芒。

“前輩住在這裏?”亓官晏向着那老叟作了個揖:“也委實太清苦了一些。”

“這麽大個地方,總不能沒人守着。”那老叟好像不太待見亓官晏,又冷哼了一聲:“難不成在這裏給我再蓋個莊子嗎?”他從床底下拖出來了一只大箱子,從裏面拿出了兩套衣服來,看上去都質樸的很,灰撲撲的料子上還打了補丁。

顧琊和亓官晏穿着的都是雲陽城給他們準備的衣物,料子自然都是極好的,尤其是顧琊的一身錦緞,在那燈光下顯得極為柔和,還泛着淺淺的光。宋衍的人手雖然都被拖在了雲陽城外,但是外面也肯定有他的眼線,顧琊與亓官晏還是要低調行事,免得節外生枝。

顧琊倒是沒什麽意見,亓官晏卻是有些尴尬的,這衣服雖然破舊,顏色也洗得發白,但是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一套男裝一套女裝。顧琊的身量比他還高,那套女裝自然不會是給顧琊準備的。

亓官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看向了那老頭,有些尴尬的說道:“前輩……不知道有沒有別的衣服了?”

那老頭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聽說是莊主和莊主夫人一起下來,怎麽?這衣服有什麽不對?還是莊主夫人嫌棄這衣服太過破舊不夠舒适?”

亓官晏這下知道了這個老頭子對他的确懷有敵意,應該是覺得自己帶壞了顧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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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琊也是一愣,他在這種事情上總是遲鈍的很,這下才看出了亓官晏和那老頭子之間好像有些不太和諧。

那老叟是流雲山莊的人,又是江湖前輩,自己也的确暫時拐帶了人家的莊主,自然是有些理虧,亓官晏猶豫了很久,還是認命的拿起了那套衣服,仔細端詳了一下,因為是普通的農婦打扮,本來就是褲裝,看上去也很是樸素,不是不能夠接受。

“天一亮你們便走。”那老頭子像是出了一口氣一樣,心情似乎變好了一些:“晚上的街上比白天的時候人更多,尤其是現在,即便只是點一盞燈也會吸引不少蚊蟲過來。”他指了指屋頂,亓官晏一愣,他本就沒有武藝傍身,對外面的風吹草動實在是不太清楚。

顧琊也早就注意到了屋頂上有人的呼吸聲,但那聲音緩慢綿長,一聽便知那人許是已經睡着了,一般這種探子都會很注意收斂自己的氣息,大多只會偶爾有幾個氣音出來。

“無事。”顧琊捏了捏亓官晏的手:“前輩已經替我們收拾好了。”

亓官晏點了點頭,這老頭看上去弱不禁風,但實際上步履穩健,那一根鐵拐也不知道有幾斤幾兩重,但一定不是普通的老人家可以使得動的。

天光微量的時候木扉被人叩開了,老頭子去開的門,門口站着兩個穿着黑衣服的男人。

那衣服正是隗颙堂原本統一分發給弟子的服飾,亓官晏輕輕掃了一眼便知道是宋衍的手下。如今的江湖已經大變了模樣,周雲峰身死,周家的家産都落到了如意夫人的手上,隗颙堂又被宋衍全權接手,如今還自稱自己是亓官家的後人,他們的野心也可見一斑。流雲山莊過慣了與世無争的日子,這下子立刻就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因為藏寶圖剩下的最後一份,正是在顧琊的手上。

原本大家以為宋衍一定會對流雲山莊出手,未曾想在動流雲山莊之前先把雲陽城圍了起來。雲陽城雖然與流雲山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是歸根結底還是朝廷的城,位置又在山南,這一手可稱得上是不成功便成仁,宋衍賭得很大。

“昨天你半夜亮燈了?”其中一個男人說道:“起夜?”

亓官晏看到那老叟的背影似乎更加佝偻了:“不是,是小老頭兒的兒子帶着媳婦兒回來了,媳婦兒身體不太舒服,半夜驚醒了。”

這兩個人也都是一流好手,屋子裏還有別的人自然不會不知道,這老頭子向來獨居他們也調查的一清二楚,本來還打算問一問屋裏的兩個人是誰的,如今他倒是自己答了。

“你的兒子?”那人皺着眉頭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來有一陣子了。”老頭子弓着腰道:“是他娘……以前嫌我窮,帶着他改嫁了,現在他娘也過世了,他們正好回來看看我,過幾天也要走的。”

到底是女眷,那兩個人也不好刨根問底的問清楚。這一片歸他們管,這老頭子在這裏住了十多年了,周圍的人都認識他,他雖不常說自己家的事情,但是大多數人都知道裏頭有些故事的,不然也不可能這麽多年都不娶妻生個孩子。

“你兒子呢?”那人又問道:“讓他出來一趟。”

顧琊的臉長得太過好看,極有辨識度,亓官晏想了想還是自己掀開了床簾從床上爬了下來:“兩位官爺……小人就是。”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後擡了擡下颌說道:“你來這兒看你爹?”

亓官晏唯唯諾諾的應道:“是啊,母親帶着我改嫁後不久便與繼父生了兒子,如今我娘死了,繼父也過世了,弟弟自然容不下我,只能離開了。”

“那你之後還要去哪兒?”那人見亓官晏不像是說謊,又接着問道。

“官爺有所不知,”亓官晏飛快的編着故事,這麽多年來別的東西都沒什麽長進,說謊倒是越說越流利了:“我媳婦兒是山北的人,她是自己偷偷跑來山南玩的,陰差陽錯與我結成了姻緣,她爹在山北也有一個小村子,我們接下去就要去山北了……怕是,不回來了。”

那人點了點頭,山南山北雖然只隔了阆崇山脈,但是事實上卻是天壤之別,不少人一輩子也不會跨過阆崇山脈一次。

終于打發了這兩個人走,亓官晏才對着那老翁擠眉弄眼道:“我還當昨天晚上前輩已經解決了麻煩?”

那老頭子似是不服,重重的敲了敲自己的拐杖:“你出任務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屋頂上躺了一宿,你會不覺得奇怪嗎?”

亓官晏咳了兩聲,決定不與這個固執又奇怪的老頭争論什麽,只又掀開了床上的紗簾,顧琊正坐在上面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莊主,你說我們大概什麽時候出發比較好?”亓官晏小聲問道:“今天就走會不會太顯眼了?”

顧琊皺着眉頭看向了那老頭子:“不知道前輩怎麽看?”

那老翁哼了一聲,不屑道:“要走就走便是了,我看你剛剛說的話他們是都相信了的,畢竟莊主如今應該身受重傷躺在雲陽城裏,誰知道你們會下得了山?走就走了吧,人家也不見得會多麽在意。”

顧琊與亓官晏對視了一眼,向着那老頭點了點頭:“多謝前輩指點,那過了巳時我們就走。”

“你知道他是誰嗎?”亓官晏趕着牛車往阆崇山走:“那個老大爺。”

“不知道。”顧琊搖了搖頭:“與流雲山莊有關系的江湖前輩其實有很多,不過我并不能分得清楚他是哪一個,單見他願意在那小屋裏守了十餘年,便知道與流雲山莊的關系一定非常親厚,只是除此之外卻是毫無頭緒……不過他的功力卻是在我之上,若是江湖名士錄上有他的名字一定是在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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