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十三
亓官晏應了一聲,往前走了幾步,敲了敲那客棧幾乎已經傾斜了的大門。
裏面有個蒼老的聲音問道:“誰啊?”
亓官晏答道:“住店的。”
那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裏面露出了一雙審視的眼睛來:“住店?”
亓官晏一本正經的答道:“不錯,這兒不是客棧麽?怎麽緊閉着門窗也不招待客人?我們要在這兒住一晚,還請掌櫃的行個方便。”
那老頭兒看了眼亓官晏,又看了眼站在亓官晏身後的顧琊,突然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原來如此……”他往後退了一步,卸下了門板,打開了這扇搖搖欲墜的大門:“那請二位進來吧,聽說這兩日阆崇這邊有大雨,二位來的不巧啊。”
亓官晏裝作沒有聽懂他話中的意思,只在身後沖着顧琊比了個手勢讓他跟上自己,便跟着那老頭子進了客棧。
客棧外面看上去雖然破舊,裏面卻還稱得上是舒适,總算是有了幾分人煙,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樣了。更讓人驚詫的是,裏面的格局竟然還真是保留着客棧的模樣,一樓有幾張桌子,桌旁都放着板凳,還有一個巨大的櫃臺。
那老人将他們引至一桌旁,沖着牆上挂着的木牌道:“二位遠道而來,想必也是餓了,這上面都是小店有的夥食,若是有需要,喊我一句就是。掌櫃我可不敢當,只不過是這家客棧的賬房罷了。”
說罷便轉身想回櫃臺之後,亓官晏卻突然出了聲:“這位……老賬房,我們有想吃的東西。”
“哦?”那人轉過了身,看了看亓官晏,又看了看顧琊:“不知道……二位想用些什麽呢?”
“爆炒龍肝和酒糟鳳爪。”亓官晏的手指叩了叩桌面:“不知道這家店有沒有啊?”
那人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亓官晏,微微挑了挑眉毛,而後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有是有的,不過要問過我家掌櫃的意思,請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上樓詢問一聲,馬上就下來。”
亓官晏點了點頭道:“勞煩你了。”
那老人家便踩着蹒跚的腳步一步一步走上樓了,這客棧許是經年未修,這樓梯也都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看上去便十足的詭異。
顧琊正想問亓官晏的意思,卻見亓官晏急切道:“這兒不是麒麟世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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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琊一愣,又聽他接着說道:“若是麒麟世家的人,我問他要爆炒龍肝和酒糟鳳爪,他就該告訴我龍肝沒有爆炒的,只有清蒸,鳳爪也沒有酒糟的,只有糖醋的,我說既然是清蒸龍肝和糖醋鳳爪,那也就沒了意思,這兩樣都不要了,換二兩白切牛肉就是了。”
顧琊皺着眉頭道:“他不是說要上樓去問問看他的主子?可能他也是後來才到的這裏,樓上那個才是亓官家的人。”
亓官晏搖了搖頭,示意顧琊看向了那個突兀的,在一樓離他們不遠處的大櫃臺:“你知道那是什麽麽?”
顧琊看着那櫃臺小聲道:“客棧櫃臺,算賬付賬用的。”
亓官晏又搖了搖頭:“這個櫃臺,你不覺得大的出奇了麽?若是我看的不錯,這應該是別的什麽桌子櫃子搭建出來的。你知道為什麽原來的櫃臺沒有了麽?因為但凡是麒麟世家的店面,櫃臺下方必有密道,這人打不開密道機關,肯定是将原來的櫃臺毀壞了,不曾想亓官家的密道若是機關毀壞會自動閉合,他找不到別的能夠代替櫃臺的東西,只好在這鎮子上随便找了些東西來裝作是櫃臺。”
“那你的意思是……”顧琊一愣,這個客棧的确是亓官家的産業,不然櫃臺下也不可能會有密道,可是如今卻是鸠占鵲巢,這裏原來的人怕是已經守不下去了,可能已經、命喪黃泉了。
亓官晏看了看周圍,這客棧昏暗的很,許是因為倒了一堵牆,四周又有木板加固了一圈當作是牆壁,這木板上都沒有留着窗口,想要進出只能通過大門這一條道,但是大門那邊塞了幾塊木板,只留了一個很小的、僅供一人通過的出口,若是一會兒動起了手,他們不一定能夠第一時間跑出去……更何況門口還有一些牛鬼蛇神的,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出了門也不一定比在客棧裏面好上多少。
“等下不管上什麽菜我們都別吃。”亓官晏小聲道:“他們未必知道我們是誰,我方才雖然說了亓官家的接頭暗語,看來他們也是知道這個暗語的,只是不知道怎麽接,我們見機行事就是了,莫要被他們捉到了把柄。”
又過了一會兒,那個老頭的聲音從二樓傳了過來:“掌櫃的,就是他們要吃爆炒龍肝和酒糟鳳爪。”客棧裏面一點光線也無,暗到了極致,他手上似乎是端着一個燭臺,上面的火焰燒的很高,輕輕的晃動着。
牆壁上現出來的、在那老頭身後的剪影竟是一個身材妖嬈的女子。
“哦?”那女子終于出現在了樓梯口,她頭上散了一些劉海下來遮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臉上圍着一層白紗,那紗雖然看上去只有薄薄的一層,但是卻也不輕,幾乎嚴嚴實實的蓋住了她眼睛以下的整個面孔,只露出了沒有被頭發遮住了一只眼睛來,那眸子看上去溫軟似水,目光轉動之時似乎都有光芒滿溢出來。
她穿着一身輕薄的白衣,身上是層層疊疊的細紗,倒是比顧琊還要素雅兩分,身材玲珑有致,步履款款,一看便知是個出塵絕世的美人。
亓官晏向她作了一揖:“不知道這位姐姐怎麽稱呼?”
那女子笑道:“你嘴兒倒甜,也不知道我幾歲了,就喊我姐姐?”
亓官晏也回她一笑:“姐姐生的美,莫管年齡幾歲了,都是擔得起這聲姐姐的。”
那女子一愣,而後冷笑了一聲:“生的美?我美麽?”
亓官晏皺了皺眉頭,只要是個女人,不管是多麽心狠手辣或是冷酷無情的人,都是喜愛自己被人誇獎的,這個女子看上去倒并非如此:“雖然未見姐姐真容,但是想必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女子,不知道江湖上大家都怎麽稱呼姐姐?”
那女子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姓陸,名千星,在江湖上倒是沒什麽名氣,想必你也不曾聽過我的名字吧?”
亓官晏一愣,他方才見這女子步下生風,一看便知輕功卓越,十之八九也是江湖好手,何況能在這裏混口飯吃,絕對不會是普通角色,加之他已經認定了這個女子生得極美,想也知道,一個長得傾國傾城的女人有着一身一流的武藝,在這江湖之上會被吹捧成什麽模樣。
可是,“陸千星”這個名字,他委實是一點印象也無,江湖上有些名號的陸姓倒是不少,不過他實在是推敲不出哪個人的姐姐妹妹女兒孫女與眼前這個陸千星有些關聯。
“沒聽說過吧?”陸千星竟然是眯起了眼睛笑了笑:“沒聽說過也是應該的,畢竟在旁人看來,我早就死了。”
亓官晏一愣,有些懷疑起這個陸千星是不是亓官家的遺孀了:“我雖然不曾聽過姐姐閨名,想必姐姐是用名號行走江湖的,姐姐生的這般美,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許是看到了臉,我便就想起來了。”
陸千星搖了搖頭,輕笑道:“我怕你你看到了我的臉,就不願意叫我姐姐了。”
亓官晏又是一愣,還未理清楚其中的關系,便見陸千星開始脫下纏在自己臉上的薄紗起來。那薄紗看上去只有一層,直到她一層層的脫下來亓官晏才知道她竟是在臉上将這薄紗纏了好幾圈,難怪連鼻子都只能看到一點隐隐約約的模樣。
待她松開最後一層輕紗的時候,亓官晏幾乎是被吓在了當場,也終于明白陸千星為什麽對別人描述自己的容貌不屑一顧,也終于明白陸千星為什麽要将自己這樣包裹起來。陸千星的臉上,唯一能看的地方只有她露出來了那只眼睛,她的臉上滿是交織縱橫的傷疤,一看便知是被燒傷的,即便傷疤已經痊愈,不少地方的皮肉仍是外翻的,将她的整張臉都撐滿了傷痕,幾乎看不出這張臉原本的模樣。
“我美嗎?”陸千星撩起了自己的劉海,将那只自己遮起來的眼睛也露了出來:“你說啊,我美嗎?”
那只眼睛已經瞎掉了,似乎是被什麽灼熱的東西直接插進了瞳孔裏,上下的眼睑都黏合到了一起,即便知道她現在已經不疼了,也很難想象當時受到這樣重的傷,她到底是遭受了多麽痛苦的過程。
“不說話了?”陸千星用她完好的那只眼睛沖着亓官晏眨了眨,似乎頗為嘲諷:“你不是方才還叫我姐姐麽?怎麽不叫了?不是方才還說我美嗎?怎麽?我不美嗎?”
亓官晏一時不知如何開口,陸千星面上還算鎮定,實際上早已瘋魔了。
顧琊在一邊淡淡開口道:“陸千星,我知道。”
亓官晏與陸千星都向他看去,見他擡起頭,似是有些不忍直視陸千星的臉,微微皺起了眉頭:“荥陽城五行門門主陸戎遠的獨女,陸千星。”
他頓了頓,又道:“鄭少衡的發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