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萬屋(2)

審神者期待地望着他, 猜測他會有怎樣的舉動。山姥切國廣準備好了臺詞,他看出了五虎退的意圖:短刀是想讓圍觀者意識到, 都彭是一個溫柔又耐心的審神者,對刀劍們非常好, 有求必應。盡管違背本性, 但他認為自己也應該學着短刀的樣子撒個嬌。

“那我呢,你對仿刀失去興趣了嗎?”——這樣說就可以了吧,聽起來似乎沒什麽問題,也像是自己會說出口的話。可是,站在審神者面前, 面對着他溫柔注視自己的眼睛時, 山姥切國廣猛然想起來, 就在不久前都彭對燭臺切光忠的警告, 他的規矩是“不許争寵”。

自己這麽說,是不是也有點争寵的嫌疑呢?山姥切國廣一下愣住了,按照想好的臺詞表演已經夠為難他了,臨場發揮絕對超過了他的能力範圍。

金發付喪神漲紅了臉,張了張嘴, 磕磕巴巴地說:“那……我……你、你對我……”

剛剛開了個頭,他就說不下去了。在一條街的審神者和付喪神圍觀下,他的臉越來越紅,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說不出話來該怎、怎麽辦?!自卑社交障礙組的打刀尴尬得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垂着頭,感到自己搖搖欲墜, 處在炸毛怒吼和直接暈倒的分界線上,完全不知所措。

都彭又咳嗽起來,連連用手背抵住嘴唇。如果他現在笑場,就太辜負山姥切國廣的維護了。等掩飾住了笑意,他繼承了剛才的說話風格,體貼地說:“山姥切也很可愛啊。放心吧,我喜歡你們每一個,絕對不會偏心的。所以山姥切也是一樣,想要什麽都可以告訴我。”

山姥切國廣紅着臉松了一口氣,從心底裏感謝審神者配合着說出了正确的下一句話。他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引導着審神者說出了非常了不得的臺詞,“喜歡你們每一個”“絕對不會偏心”什麽的,雖然說者問心無愧,可是類推到一旁怎麽看怎麽不對的燭臺切光忠身上,已經讓某一些刀劍忍不住想要拔刀。

金發付喪神有心想要哼一聲,又覺得不太好,會破壞大家共同營造出的和諧氣氛,所以只能偏着頭看地面,強撐着說,“那、那就快點進去吧!”因為緊張,他說話的聲音都有少許變調。

“嗯。”滿足了好奇心,都彭很好說話地點點頭,對燭臺切光忠說,“那我先帶他們去衣飾區,一會回來找你。”

燭臺切光忠認為自己是審神者被誤解的主要原因,所以希望能夠暫時跟都彭分開行動。五虎退和山姥切國廣采取了差不多的應對方式,同樣都是非常可愛的撒嬌秀寵愛。其實這點竊竊私語,對審神者來說不痛不癢。他讓自己的刀劍們打扮得與衆不同,當然會引人注意。

都彭在這點上還算有自知之明,他明白自己在別人眼裏是個奇怪的人,因為他确實跟大部分人不太一樣。

他不會随便透露自己的秘密,但他也無意強求自己僞裝得非常像樣。獲得不相幹人的好感,跟所有人相處融洽,這對他來說不難,只是沒有意義。反正活到如今,不管如何被誤解、敵視甚至仇恨,對他自己都已經不會有什麽損失了。

——跟他對着幹的那些人才會遭受損失。

既然沒有能力傷害他,那麽他人的評價都是過眼雲煙,只有能揣進兜裏帶走的好處才是永恒的。所以,都彭之所以同意燭臺切光忠的提議,其實也只不過是因為……就在不久前,他們在街上走時,被人(或者該更準确地說,是被付喪神)跟上了。

整個萬屋都在時之政府的管控之下。時之政府要監視他們,自然有各種科技類和超自然類的手段,是不需要動用人手親身跟上的。而審神者的數量雖然不少,但聚攏在一起也還湊不齊一個小城市的規模,萬屋又是審神者唯一的社交和購物中心,所以在這條街漫步,碰上一兩個熟人,是非常常見的事情。簡直讓人不好推測,這到底是有意安排還是真的巧合。

Advertisement

都彭在這裏沒有熟人,他的三振刀劍是有的。山姥切國廣在原本的本丸裏地位尴尬,跟其他刀劍大多不熟,不過五虎退和燭臺切光忠卻跟本丸的同伴關系非常親密。所以,會特意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動用了跟蹤技巧,裝作不經意地跟在他們身後,多半是燭臺切光忠和五虎退的昔日同伴。

都彭帶着山姥切國廣和五虎退離開,正是想要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同時給刀劍們一個單獨談話的機會。都彭又一次感嘆自己竟然如此體貼,并被自己深深感動。這是一個良性循環——體貼的審神者覺得不能厚此薄彼,于是開始認真翻看鬥篷,發現适合山姥切國廣的款式,就把金發付喪神叫來試穿。

在山姥切小聲嘟囔“和我這種仿品不搭”的撒嬌聲裏,滿意地點頭誇獎“嗯,很好看”,把鬥篷丢進購物車,然後再遞給他新挑選出的,循環以上程序。

在審神者和短刀打刀其樂融融購物的同時,跟在他們身後的脅差付喪神經過觀察,确定都彭不會在短時間內來找燭臺切光忠,這才在他面前現身。

這是一個黑發藍眼,個頭不高,長相精致漂亮,本該朝氣蓬勃的脅差少年,他擔憂地看着面前站都站不穩的太刀付喪神。他的聲音清澈又溫柔,充滿關切地問:“燭臺切,沒事吧?”

燭臺切光忠這一天實在受了太多驚吓。跟乖巧幹淨的外表截然相反,眼前這振脅差的隐蔽能力是所有刀劍中最高的,尤其擅長潛伏和暗殺,燭臺切光忠的偵查能力只能說是“很太刀”,所以,他壓根沒察覺到脅差的靠近,拿着一袋調味品認真地查看賞味期,一邊滿意終于可以獨處,一邊負責地心算性價比。

突然冒出一個人來搭話,他手一抖,直接吓掉了手裏的東西。

燭臺切光忠想也沒想,下意識地蹲下身去撿。然後……他悲劇地發現,光靠自己是站不起來的,只能尴尬地紅着臉想要扶一下貨架。脅差堀川國廣原本晴朗天空一樣湛藍色的眼睛,随着他的動作,剎那間變得陰雲密布、電閃雷鳴。

他彎下腰,扶着手腳發軟的同伴站起來,仰頭再一次關切地問:“你們的新審神者……”

脅差少年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感受到了久違的痛苦。因為勤快又擅長家事,堀川國廣在新的本丸很得審神者的信賴。無論是洗衣服做飯還是喂馬種田他都主動去做,也樂于靠內番打發時間,所以每天都過得十分充實和平靜。

今天,他也是主動要求出來采購本丸裏缺少的東西。

擅長暗殺的第一步,就是要充分收集情報。在萬屋裏,他當然不會錯過大家同時議論的對象。堀川國廣原本就非常關心自己昔日的同伴。當自己得到了救贖,可以開始新生活的時候,發現同伴們再次落入黑暗中——和燭臺切光忠一樣,這個少年也因此感到了愧疚和痛苦。

況且,不久前燭臺切光忠自己也成為了都彭的刀劍,認為自己必然可以分擔五虎退的痛苦的,而堀川國廣現在卻僅僅只是個旁觀者。

和不久前的燭臺切光忠一樣,脅差少年認為自己必須為同伴們做些什麽,幫助他們改變現在糟糕的處境。他不是都彭的刀劍,不受審神者和刀劍之間特定的契約束縛——假如事情真的壞到了一定的地步,想要殺掉其他審神者,總是比殺掉自己的主人要簡單得多。

天使外表的少年在心底暗動殺機,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否會因此暗堕。而燭臺切光忠作為一振在戰場出生入死無數次的刀劍,馬上就覺察到了堀川國廣的殺意。太刀付喪神緊張地抓住了脅差的胳膊,着急地解釋道:“堀川,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和退現在過得很好!”

脅差像他不久前一樣,完全不相信他的話。他壓低聲音,小聲說:“別開玩笑了,燭臺切。我知道你是不想連累我,可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為什麽會蹲下就站不起來?我們可不是會生病的人類,你身上沒有血腥氣味,也別想騙我說是受傷了。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麽了?”

燭臺切光忠痛苦地想要捂臉。他實在不懂,為什麽今天所有的新老朋友都要來踩一腳他的羞恥心。但他又覺得自己不能再犯之前山姥切國廣和五虎退所犯的錯誤,必須解釋得清楚明白,絕對不能把話說得含糊不清。

可是……要說清楚自己的遭遇簡直挑戰他的底線。可憐的太刀付喪神只好避開堀川國廣的眼神,強忍着羞恥說:“這個我真的可以、可以解釋。我和五虎退的新任主公……他的靈力太、太強了,有點掌握不好手入時的輕重。他、他這個人又太較真,就、就讓我陪他實驗一下……因、因為你知道太刀的生存值要高一些,他只是怕将來控制不好會傷到短刀……他、他很關心自己的刀劍,對退也很好……”

——還是真是磕磕巴巴、聽起來就毫無說服力的解釋。

在解釋的時候,燭臺切光忠非常努力地想做到客觀公正。但沒辦法,燭臺切光忠越是想要冷靜,腦海中越是不斷閃過自己呻吟、哭喊、和求饒的畫面燭臺切光忠絕望地想,這一定是報應吧?是他不體諒五虎退和山姥切國廣的難處,暗自埋怨他們的表達能力坑了自己的報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