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傳銷窩點(4)
都彭自認為是一個寬容可親的主人。加州清光可以随便說“傻乎乎的審神者”, 質疑他對長谷部和堀川國廣的處置決定——這振打刀對自己的個性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誤解,他評判的不是都彭, 而是他所認為的那個并不存在的審神者。
然後呢,傲嬌的口嫌正直體, 和真的對他做事的風格有意見, 都彭還是分得清的。加州清光在真情實感地覺得他不該像現在這樣做。如果是他做錯了什麽,他願意接受意見,稍稍改變自己。但都彭自認為沒有傷害加州清光,所以,他不接受任何建議。
黑發打刀被驟然變化的氣氛吓得打了個寒顫。當他發現審神者真的不高興了, 甚至沒來得及思考“為什麽被襲擊都不生氣的審神者大人會為這種小事生氣啊”諸如此類的深奧問題, 二話不說, 嗖地一下坐到都彭的身邊, 乖巧地、讨好地把一只手放在桌子上。
“審神者大人,別生氣嘛,我錯了……”漂亮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彎下腰,把臉也貼在桌面上,仰着頭, 拼命眨着眼睛,“多謝啦?麻煩您來裝飾我吧!”
——就算再如何标榜自己經驗豐富、穩重可靠,在面對審神者的時候,加州清光其實一直都只是個沒脾氣的小可愛,在對其他人說話時都是普通的語氣,但只要與審神者說話, 就會不自覺地開始放輕音量,軟軟地開始撒嬌。
而既然加州清光已經秒慫,都彭也就不計較他剛才的冒犯。他輕輕握着少年纖細修長的手,從化妝箱裏拿出手枕,把加州清光的手放了上去。
都彭先是很內行地詢問加州清光之前塗得是哪種甲油,選擇了相應的卸甲水。然後,俊秀的年輕人垂下頭,力度适中,認真仔細地清理掉之前殘留的指甲油,溫柔又一絲不茍地修剪死皮,剪短指甲,磨搓形狀,抛光甲面……
真好呢……
加州清光留戀的眼神落在眼前這個俊美的青年身上,透過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與他相伴多年的人類。唉,如果主人也能像眼前這個審神者一樣,不僅僅是給他塗指甲,還能持續十幾分鐘不停地擺弄他就好了。作為本質是刀劍的付喪神,他最喜歡這樣被人把玩裝飾……
“想塗哪個顏色?”審神者把色板擺在走神的加州清光面前讓他選擇。
加州清光垂着頭,看着顏色漸變、逐一标明了品牌和顏色名稱的甲片,開心地感嘆:“哎~真好呀都是名牌呢”。他來來回回翻看了幾分鐘,苦惱地鼓起了臉,“怎麽辦呢……都這麽好看,不知道該怎麽選,選不出來嘛……”
都彭看着他苦惱的樣子,忍不住有點好笑。他對旁邊安靜吃糖圍觀的前田藤四郎招了招手,“前田醬,過來。”
小短刀拿着棒棒糖乖乖走過來。都彭指了指自己另一側的位置說,“坐這裏。”
前田藤四郎聽話地坐下來。等都彭向他伸出手時,聰明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上面,開心得臉上泛起了紅暈。審神者重複剛才的步驟,開始給小短刀修剪指甲。男孩子有點不好意思,但同樣沉迷于被審神者親近的喜悅中難以自拔,直到他也被塗上了底油,才遲疑地問:“我、我也要選顏色嗎?”
都彭摸了摸他的腦袋說:“給你畫幾只小兔子,搭配你的新衣服,好不好?”
前田藤四郎飛快點頭。雖然他從前不是會塗指甲油的那種男孩子,但審神者親手給他的東西,無論什麽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讓他根本無法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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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在加州清光選擇困難症發作的時間裏,審神者在前田小短刀的指甲前段畫了幾只白色的小兔子,同時感嘆繪畫真是一項十分實用的技能。在應壓切長谷部的要求給他也修了指甲并且塗白底後畫了幾只黑色蝴蝶後,加州清光終于選定了想要的顏色。
最後,在屋裏不停落下櫻花瓣的背景下,三個付喪神保持着差不多的姿态,垂頭盯着自己的手指,反複翻動欣賞。而審神者喝着堀川國廣送過來的茶水,坐在窗邊放空思緒,愉快地欣賞了一會自己的勞動果實。
他看了看時間,開口打斷了屋裏其樂融融的氣氛:“好了,收拾東西,該去迎接出陣的隊伍了。”
都彭率先站了起來,在刀劍們的幫助下收拾好東西,催促他們離開,卻沒按自己的習慣走在前頭。審神者站在屋裏,等着付喪神們逐一走出房間。當房間裏只剩下磨磨蹭蹭留在最後的黑發打刀時,少年終于猶豫着說,“審神者大人,我想單獨跟你說幾句話。”
都彭朝帶着前田藤四郎在門口等待的壓切長谷部點了點頭,“你們先去,我随後就到。”
加州清光連忙關上門。他側耳傾聽,直到确認壓切長谷部已經走開,聽不到他将要說的話,這才緊張地背起手,手指在身後攪成一團。黑發少年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猶豫地說,“我……我一會要說的話,拜托你聽了也不要生氣哦——當然啦,就算你會不高興我也還是要說的!”
都彭忍不住笑了起來,饒有趣味地說:“我明白了,要繼續剛才的話題嗎?你說吧。”
人類站在窗邊,身子挺拔,容貌俊美。而且他還如此的溫柔,雖然平時随和可親,但意外地也有充滿主君威嚴的一面。在正午的陽光下,他完美得好像是所有付喪神夢想中才會出現的那種審神者。可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顯得更加脆弱和危險。
黑發少年終于沒法保持自己游刃有餘的态度。他根本不是那種缺少主人關愛的付喪神。從擁有人身到現在,始終都被自己的主人精心照料着,也努力地回報自己的主人,同樣關心和愛護着他。他不會被一兩句關心、偶爾一絲溫柔打動,對随便哪個審神者死心塌地。
可即便是他,都被眼前這個人類搞得頭暈目眩,毫無招架之力,這多可怕!
“審神者大人,你現在剛剛入職,還不太了解情況。我……雖然這麽說自己不太好,不過我得告訴你實話——對刀劍們太過溫柔,是很危險的哦!”加州清光煩悶地說。
“你們這些人類啊……就算再如何努力,也沒有當一輩子審神者的道理。老了、生病了、要回家結婚生子了、退休去享受生活了,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離開這裏,回到屬于你們的世界裏去。審神者大人,你想過沒有,你對他們那麽好,你的刀劍們會有多麽的愛你。等你離開的時候,要怎麽收場呢?”
加州清光說到這裏,突然眯起猩紅色的眼睛笑了起來。他收起那副愛嬌的美少年表象,展示出從前只對敵人才會顯露的眼神——傲慢挑釁、寒氣逼人。他的語氣也産生了變化,變得危險起來。
“你知道刀劍是為了傷人才會被制造出來的,對吧?別看我們現在都很乖巧聽話,對審神者馴服無比。但……其實我們都喜歡血和殺戮、喜歡聽敵人的哀嚎。”少年刻意地舔了舔自己的指甲。就像他是一只剛剛玩弄和折磨死獵物的豹子,正在品嘗爪子上的鮮血。
“我的審神者比不上你。他沒你這麽好看,沒有你善良,對刀劍也不會像你這麽誇張……但你知道嗎?當他說他要離職的時候,跟我說‘我把你們當做同事和朋友’的時候,我可是認真思考過要綁架他,把他藏到誰都看不到的地方去呢。”
說到這裏,加州清光又笑了笑,自嘲地說,“不過我策劃了一半,發現自己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啦,而且也不想讓他讨厭我害怕我嘛……”
“我的主人啊,就算在辭職前都一直在努力地聯系時之政府、還有自己的朋友們,想要給我們都找到合适的新主人,讓我們能夠繼續得到照顧。但我不想要他選的新主人,也很怕會忍不住沖動傷害他,所以就逃跑啦!就算打扮得再可愛有什麽用呢,我又不是人類,和審神者沒有親緣的羁絆,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現世裏的親人們……”
黑發少年垂着頭,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掉在了地板上。他說完話,小心地瞄了一眼始終在認真傾聽的審神者,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軟軟地補充了一句,“不、不過你也不用太害怕我們就是啦……不要随便撿流浪付喪神回家,契約就會保證你不受傷害啦。”
說到這裏,想到自己正是被随便撿回來的流浪付喪神,加州清光不由得悲從中來。原本講到要被抛棄就讓他情緒激動,現在想要勸告眼前這個人類,不小心又捅到了自己的痛處。黑發打刀突然就委屈得不行,抽抽搭搭聳動着肩膀哭了出來。
“嗚……當然也不用害怕我啦……我從來沒傷害過審神者的……”
都彭低聲笑了起來,震動的氣音鼓動着胸腔。他掏出手絹,遞給哭泣的少年。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流浪刀劍聚居地的外圍巡視,把落單誤入的審神者護送回去。”審神者溫和地說。他沒有回複關于害不害怕刀劍付喪神這個話題,因為這根本沒有讨論的價值。在安慰過後,審神者稍稍嚴厲起來,責備哭泣的打刀少年道,“不過,離家出走這件事還是做錯了。告訴我你主人的聯系方式,我需要聯系他,向他說明你的情況。”
“什、什麽?!”加州清光停止了哭泣,擡起頭望向審神者。當他發現人類眼裏的認真,不由得傻眼了——等、等一下,這不是他剛才那番話的重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