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試用期（1）

都彭點了點頭, 坦然接受了“最好審神者”的評價，認為巴爾紮哈克的态度還算真誠和中肯。

“所以, 你沒有改變主意。”他對此并不感到意外，不過還是追問了一句, “昨天, 坐在雲上，對你的刀劍們說出心裏話時，有什麽感覺？”

“很……很害怕？”這一次，巴爾紮哈克沒有理解都彭話裏的深意，誠實地說, “擔心他們, 還恐高, 我都不敢往下看的, 可是還是有一種自己會後仰然後掉下去的錯誤啊啊啊！”

都彭忍不住笑了，他輕輕搖了搖頭。這可以說是毫無權力欲和控制欲的純天然回答了——不過，也可以理解，巴爾紮哈克已經處于審神者的位置上這麽多年，如果他希望刀劍們更加重視他, 聽從他的命令，他自然有普通審神者的方法做到這一點——碾壓付喪神的實力，不是審神者徹底控制他們的必需品。這不過，鑒于眼前這個審神者還蠻可愛的，都彭決定多說幾句。

“昨天，我越界去管教你的刀劍, 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一個道理。如果一個人足夠強，很多煩惱對他來說，就不再是煩惱。除了決斷和取舍，你還有其他選擇。你擁有靈力，這本身就是一種了不起的天賦，讓你有機會做更多努力和嘗試。”

年輕人态度溫和，徐徐道來，像傳授人生經驗的長者。

“戰争結束？你可以争取進入時之政府的機會。退休？付喪神并不是稀缺資源，你可以像現在說服我這樣，以感情和利益做籌碼，軟硬兼施，保留刀劍付喪神的所有權……即使某一天，你打算放棄他們，也不用擔心被他們反噬。”

“這次，你當然可以選擇離職。不過，巴爾，希望你能記住，離開這裏，是因為你更喜歡現世的生活，而不是因為這條路更簡單，只需要忍受分別的痛苦——這是我的忠告。”

巴爾紮哈克愣愣地思考了一會，鄭重地鞠了一躬道謝說：“都彭君，非常感謝你願意對我說這些……”當聽到都彭說他昨天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宅男簡直受寵若驚。眼前這個審神者，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毫不推脫地向他提供着幫助，既然他沒有承認，但巴爾紮哈克覺得，他一定是把自己當成了朋友才願意這樣做的！

都彭察覺到了巴爾紮哈克的感動，坦率地說：“不用客氣，這是因為我喜歡你的靈魂。”

原本感動的胖胖睜目結舌，在兩分鐘後終于滿面通紅地捂着臉，磕磕巴巴地說：“都、都彭君，你什麽都好，不過還是改改說話的方式吧……”

在結束了和巴爾紮哈克的單獨談話後，都彭讓同僚把他的刀劍們叫了過來，打算親自聽聽他們的想法。他坐在窗邊，看着巴爾家的刀劍們将自己的辦公室占得擁擠異常，很想掏出變小燈來把他們全部縮小。不過，他還是克制住了這種沖動。

“聽巴爾說，你們很羨慕清光，想到我的本丸裏來。”審神者環視這些俊美的付喪神，輕聲問，“你們真的是這麽想的嗎？在座的各位，在經歷了昨天的事後，應該也能稍稍了解我的個性。我跟巴爾不同，是個嚴厲的主人，不會像他那樣縱容你們，明白嗎？”

他的話音剛落，跪坐在最靠近審神者位置的龜甲貞宗馬上小聲說：“非常願意被您束縛呢，審神者大人……我、我喜歡嚴厲的主人……”他沒有擡頭，黑色的手套在白色的西服褲子上緊張地握緊，顯得無比顯眼。

對于這振據說只有到死時才會正經叫一聲主人的打刀，對都彭始終使用敬語這件事，他的同伴們都相當無語，眼神複雜地望向他，一時間甚至錯過了回答問題的時機。都彭在等待了幾秒鐘後，提醒道：“除了龜甲外，其他人呢？回答我的問題。”

其他付喪神終于回神。

“哈哈哈，确實相當嚴厲啊……”“不過感覺每天都會有新的驚喜！”“聽清光說年假的時候可以去探望巴爾大人呢。”“沒關系啊，可以和這座本丸的小光一起做飯和種田。”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回答。都彭耐心地聽他們說完，大致了解了他們的想法。

龜甲貞宗喜歡被嚴厲管教、鶴丸國永看中了他有很多新奇的玩具。其他刀劍們覺得他是一個不錯的審神者，而且願意跟離職後的巴爾紮哈克繼續保持聯系。還有一部分，在接受了巴爾紮哈克一定會離開這個事實後，其實更想要悠閑度日，不過大概是由于上一個理由，以及可以繼續和親人和朋友團聚這點考慮，順應了其他人的想法。

“既然你們都想留在我這裏，”都彭語氣嚴苛地說，“那麽……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加州清光，甚至為了得到他，不惜插手你們本丸裏的麻煩事嗎？”

他并不是真的希望這些付喪神回答他的提問，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因為他在痛苦的時候，寧願放棄自己的生命，離開自己的本丸，也不想傷害自己的主人。按照我的标準，你們比不上加州清光。”

“不要以為自己是稀有刀，只要提出要求，就會被審神者歡天喜地地接回家供起來。”審神者冷淡地說，“你們的主人想要把你們托付給我。可我對自己的所有物，是非常挑剔的。”

——對他來說，本丸裏的燭臺切光忠、壓切長谷部、太郎太刀、山姥切國廣屬于一個類型。都彭只需要知道他們的名字，認同他們的性格和外貌符合他的喜好，就願意将他們留在自己身邊。

而五虎退、堀川國廣、一期一振則屬于另一類，他們原本不符合他的喜好——不過由于獨特的經歷、環境影響、以及自我抉擇所形成的個性，在接觸後意外得到了都彭的特別偏愛。

巴爾紮哈克這些刀劍的問題在于……他們做了讓他不喜歡的事。

都彭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他已經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得十分明确。他閉上嘴，安靜地望着眼前的刀劍，等待着他們的應對。出乎他的意料，這次率先開口的，并不是顯然非常希望能得到他青睐的龜甲貞宗，而是不怎麽熱衷的三日月宗近。

“審神者大人，”這振太刀難得沒有以魔性的“哈哈哈”作為開頭，而是認真地說，“也許你會覺得……我要說的話，僅僅是在為大家辯解和開脫。但是，是巴爾紮哈克大人将我們從本體中喚醒，是他供應靈力，為我們手入療傷，保證了我們這些年的生存。”

“當我們擁有人形後，第一眼見到的人類便是巴爾大人。是他教會我們很多事，陪伴我們适應了新的身體，讓我們一天比一天更像人類。雖然以刀劍之身，已經接觸過很多人類，但巴爾大人是不同的。在我們心裏，他既是大家的主人，又像是父親。”

藍衣的付喪神語調溫柔，眼中金色的新月熠熠生輝。

“而我們因此回報他忠誠，堅定地站在時之政府的立場上，維護着歷史的原本走向——即便一次次地目睹原主人依照歷史死去，也從不動搖。”

三日月宗近的外貌和聲音，會讓人很容易忽略他所說的內容，産生一種“他說什麽都對”的效果。但都彭不為所動，目光冷漠，看起來絲毫不認可三日月宗近所說的話，這讓天下五劍中最美的太刀帶着輕愁嘆了口氣。

“相比清光，我們确實有所不足。做錯的事，我們也會反省。無論因此付出什麽樣的代價，繼續接受什麽懲罰，或者像今天一樣被您拒絕，也都能夠接受……”三日月宗近輕聲說，“只是希望您不要誤解，審神者大人，我們并不是在試探主人的底線，也從沒有想過要神隐他。”

“我們啊……只是想把自己所能做到全部努力嘗試一遍。并不是想要以此要挾什麽、換取什麽。僅僅只是……把能做的都做好，希望他能夠喜歡，然後改變主意……”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略微思索，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不過确實特意破壞了時空轉換器，怕他被大家吓跑……這樣說起來，真的像是在狡辯一樣……”

都彭瞥了一眼快要哭出來的太鼓鐘貞宗和物吉貞宗，終于松口說，“如果你們真的想做我的刀劍，可以先在這裏住下。”

似乎終于被三日月宗近的話打動，他微微柔和了語氣說，“算是試用期好了，給我和你們一個雙向選擇的機會。等兩天，看看你們的表現，我再決定是否留下你們。”

他緊接着補充道，“讓巴爾回去繼續找好了，如果他離職前找不到能讓你們滿意的人選，他離職後，我也可以幫你們繼續物色新的主人。”

在他宣布了自己的決定後，貞宗一家照顧到龜甲的心情，都表示要留下來經受審神者的考驗。除了鶴丸國永之外，小狐丸也願意先在都彭的本丸住下。加州清光還是會暫時留在巴爾紮哈克身邊。

至于三日月宗近、莺丸和石切丸，則表示也要在巴爾紮哈克身邊護衛，等他安全離職回到現世裏去，他們就暫時挂靠在都彭的本丸接受試用考驗，如果仍然被嫌棄，那就麻煩都彭大人幫忙物色新主人好了。

——反正他們現在的主人，可以說是完全信賴都彭大人，甚至願意将真名和現世的住址和聯系方式托付給他。三振上了年紀的刀劍紛紛表示，自己也十分信得過都彭大人的眼光和人品。他們的說辭和選擇，讓龜甲貞宗突然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在定下這樣的主意後，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點堀川國廣準備的點心。巴爾紮哈克自己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表示自己就不繼續留在這裏蹭午飯了——昨天付喪神們搞出來的麻煩給他平添了相當多的工作。想要正常離職可能需要加班加點的趕工。

送走了他之後，清點和整理他送來的禮物着實廢了不少時間。這個狡猾的宅男，把據說和石切丸密不可分的小雲雀也打包送了過來，明顯是從開始就打着送清光附贈全本丸的主意。

都彭站在回廊的陰影下，看大家忙碌心情，心情稍稍有點微妙。一不小心，他似乎就湊滿了三個小隊的刀劍——審神者決定暫時停止收刀，專心跟自己現有的刀劍們好好相處，給他們精心的照顧。

在他走神計劃未來的時候，堀川國廣貼心地給審神者送來茶和加州清光買的限量版點心，擺好墊子請都彭坐下。

如果不是仍自覺無顏面對審神者大人，黑發少年一定會留在他身邊捏肩捶背，打扇倒茶。不過眼下，他還沒有鼓足勇氣去主動碰觸都彭，于是只能在把禮物安頓好後，主動擔當起了帶着新來的小夥伴參觀本丸的任務。

在看到專注于與自己對弈，甚至沒察覺到其他付喪神靠近的歌仙兼定的時候，新來的付喪神們紛紛感慨萬千。

他們已經被加州清光科普和安利過“都彭大人是個特別特別溫柔體貼、準備充分、細心照顧到所有付喪神喜好和需求的審神者”，立即認定這是審神者專門為歌仙這個風雅愛好者專門設立的棋室。

物吉貞宗和太鼓鐘貞宗壓低聲音交頭接耳：“歌仙殿真的好專注啊，都沒有注意到大家的腳步聲呢。”“自己跟自己對弈都這麽緊張嗎？他不光出汗，連眼睛都紅了呢。”“噓，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了，一會再來問好吧。”“好的呀，哎呀好期待小光回來看到我的樣子呢。”

天真的小朋友們聊着天走掉了。仍沉浸在藤原佐為棋道中的歌仙兼定，遭受着毫不留情的碾壓和摧殘，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他們眼中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棋癡，在今後的日子裏，将會得到很多很多大家出于真摯的關心而拱手相讓的、不會糟蹋衣服的、內番中最為風雅的……棋當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