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君識回過頭, 靜靜地望着段奚:“段公子為何這麽問?”

“我聽說國師不喜熱鬧,已經?許多年沒?有進宮,更無心參加壽宴。”段奚沒?有回避, 與?沈君識對上視線:“我一直覺得奇怪, 國師不理凡塵,在宮裏那三?日連頤康宮都不曾踏入, 卻偏偏出現在我面前。”

“國師又?在探尋什麽呢?”

“段公子這麽問,想必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沈君識繼續往前走,直到走進槐樹林才停下腳步。

段奚跟在他身後,是?, 他是?有了猜測, 但聽沈君識親口承認不一樣。

“為什麽?”

為什麽讓他進入原主的身體, 原主又?去了哪裏?

沈君識伸出手,碰了碰眼前的槐花:“天機不可洩露,段公子, 有些事你現在是?不能明?白的。”

“好,我只問你一件事。”段奚走到沈君識面前:“原來那個人去了哪裏?”

“現在不能告訴你。”沈君識道:“還請段公子信我, 我不會?害你,更不會?害他。”

段奚差點被氣笑:“你什麽都肯不告訴我,卻讓我信你, 我憑什麽信你?”

“不相信也無所謂,段公子以後會?明?白的。”沈君識放下手:“段公子還有問題嗎?”

“我問了你又?不答, 問出來又?有什麽意?義?”段奚別過臉,跟這樣的人聊天真沒?意?思, 還不如靠自己。

沈君識沉默片刻, 道:“并非我不想回答,而是?情況特殊, 說出來恐生?變故。”

“好吧,其?實結果?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他沒?事就好。”段奚點點頭:“目前沒?別的問題了,還請國師珍重自身。”

“多謝。”沈君識對段奚表達謝意?,段奚道:“國師不必謝我,如果?可以,我很想打您一頓。”

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又?攤上這麽個身份,每天提心吊膽,靠着讨好別人來保命,段奚怨念頗深,來之前他就已經?勸過自己,沈君識這麽做肯定有原因,但是?又?很難不生?氣。

“段公子可以動手,我不會?反抗。”沈君識道。

段奚搖頭:“打你有什麽用,事情已經?這樣了,你連原因都不肯告訴我。”

“段公子以後……”

“以後會?明?白的,對吧?”段奚想翻白眼,沈君識就會?這一句話嗎?

“還有一事,我跟大人今日所談,還望沒?有第三?人知曉。”

沈君識點頭:“段公子放心,我明?白。”

兩人繼續往裏走,一路都很沉默,段奚不是?個多話的人,沈君識更不是?,二人卻不覺得寂寞,反而悠然?自得,連腳步都越來越默契。

“有人來了。”沈君識小聲提醒。

段奚心中明?了,只當不知,直到被姬無憂追上,才略做驚訝的擡頭:“皇上怎麽來了?”

“你們?打算轉多久?”姬無憂拉過段奚,逼視着沈君識:“國師身子還未好全,該回去了。”

剛才沈君識跟段奚是?不是?離得太近了?

身子都快貼一塊了,若是?他沒?有來,他們?是?不是?還打算手牽手一起走?

姬無憂目光不善,沈君識有所察覺:“是?,臣已經?吩咐人去準備膳食,寒舍簡陋,還請皇上勿怪。”

“孤讓無虞抓了兩條魚,本來是?沒?什麽,但段奚身子弱,該多補補。”姬無憂道。

沈君識點頭:“還是?皇上考慮周全。”

段奚在姬無憂身後尴尬的腳趾摳地,他身體真的沒?毛病,為什麽要在外人面前說這些?

“不過說起來,他身子弱跟孤有關系,孤身強力壯,能舉起石獅子,在床上難免……”

姬無憂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段奚截住:“皇上,別說了!”

怎麽什麽都往外說,真不想讓他活了嗎?

“皇上,咱們?快回去吧,小王爺恐怕等着急了。”

“無妨,讓他多等些時辰又?如何。”姬無憂轉過頭繼續道:“在床上難免時間?久些,他總是?……唔。”

段奚死死捂住姬無憂的嘴:“皇上再亂說,我可要生?氣了。”

生?氣?

姬無憂眼睛一亮,原來這樣就會?生?氣嗎?

丞相告訴他,生?氣是?在乎一個人的表現,但他從未見過段奚生?氣,這是?頭一回,段奚眼含警告,不似從前般小心翼翼,還敢用手堵他的嘴,簡直膽大包天。

不過,他竟然?不生?氣,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姬無憂把段奚的手從嘴上拉開:“他總是?嫌孤弄疼了他,哭個不停。”

段奚咬着唇看向?沈君識,沈君識目光飄忽,顯然?是?在照顧他的情緒,假裝什麽也沒?聽到,段奚回過頭狠狠瞪了姬無憂一眼,轉身往馬車行去,吃什麽吃,回宮!

姬無憂看着段奚匆匆離開的背影,忽然?笑了:“他生?氣了!”

“國師,你看到沒?有,段奚生?氣了!”

沈君識:“……”

任誰的隐私被拿出來說都會?生?氣的吧?

皇上看起來好像很興奮,他沒?事吧?

“段公子生?氣了,皇上不去勸勸嗎?”沈君識常年面無表情的臉挂上疑惑,搞不懂姬無憂在想什麽,總之不太正常。

姬無憂點頭:“不勞國師費心。”

“還有,無虞該回去了。”

“皇上若真想讓小王爺回城,還請明?旨,如今臣與?王爺身份懸殊,臣的話王爺不會?聽。”沈君識道,他也希望姬無虞早些離開,仙游宮不是?他該停留的地方。

姬無憂盯着沈君識的臉:“國師今年三?十?有二了吧,是?時候該娶妻了。”

“臣一心向?道,早已立志終身不娶,從明?天開始閉關修煉,為大秦祈福。”沈君識低着頭避開姬無憂探究的眼神,他明?白,皇上恐怕已經?猜到小王爺的心思。

姬無憂道:“國師一心為了秦國百姓,孤替他們?感謝你。”

“不敢。”

警告過沈君識之後,姬無憂往回走,發現段奚沒?有回房間?,而是?一路跑回馬車,要不是?外面那些人不聽話,段奚早自己回宮了。

“真生?氣了?”姬無憂掀開簾子,見段奚氣鼓鼓的坐在一旁,扭着頭不肯看他。

姬無憂坐到段奚身邊,段奚往旁邊挪了挪,見此,姬無憂非常意?外:“孤不過說了幾句實話,怎麽氣成這樣?”

“轉過頭,看着孤。”

“這是?命令嗎?”段奚問。

“不算,孤只是?想知道你在氣什麽。”姬無憂掰過段奚的臉,跟沈君識走那麽近,他都沒?生?氣,段奚竟先生?氣了!

段奚又?問:“你現在是?以皇上的身份同我說話,還是?……姬無憂。”

他很少直呼姬無憂的名字,就算在床上也不過寥寥幾次,大多都是?神志不清的時候,如今從嘴裏說出來,感覺很別扭,還有從心底深處散發的恐懼。

“有什麽區別?”

段奚動了動唇,愈發提不起勇氣,剛才他的确很生?氣,憤怒占據了大腦,什麽都不管不顧,連日來的委屈與?憋悶直沖腦門,才會?扔下姬無憂一人,獨自回馬車。

現在冷靜下來,對皇權的恐懼壓制住怒火,更多的則是?對剛才表現的不滿,他不該生?氣,更不該用質問的語氣跟姬無憂說話。

“沒?什麽。”段奚虛虛的笑了一下:“皇上餓了嗎?咱們?回去用膳吧。”

“不生?氣了?”姬無憂皺眉,又?是?這樣。

段奚搖頭:“沒?有,我剛才說錯話了,還請皇上勿怪。”

“段奚。”姬無憂一錯不錯的盯着他,在他臉上看到了強撐的倔強,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那些憤怒好像無緣無故就消失了。

“段奚,究竟什麽時候你才能不這麽虛僞。”

段奚無法回答,他心慌的要命,心跳越來越快,手心一直在冒汗。

“好,很好。”姬無憂點着頭:“不生?氣了是?吧,正好剛才孤的話還沒?說完,你第一次同孤坦誠相見暈過去的事,正好講給他們?聽。”

見段奚沉默,姬無憂掀開簾子往外走,段奚急忙抓住他的衣襟:“別去。”

對上姬無憂的視線,段奚懇求道:“別去。”

姬無憂坐回原地:“段奚,孤要一個解釋。”

他不明?白段奚為什麽這樣,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又?讨好,看他的眼神充滿心虛。

“我不生?氣,是?因為我害怕。”段奚縮回手,不得不說實話:“我害怕我的任性會?害了自己,連累滇國百姓。”

“我死有餘辜,可那些百姓,他們?本來可以生?活的很好,如果?因為我遭遇不測,那我……”

那他就是?千古罪人!

既然?話說開了,那就索性說個明?白。

從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現在的畏手畏腳,段奚承擔了太多,他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雖有壓力,卻從來沒?有直面過死亡,而在姬無憂面前,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

姬無憂握住段奚的手,發覺他抖的厲害,心中嘆息:“孤說過,你不會?死。”

“帝王心易變,當初皇上說的時候的确是?不想我死,可我若任性、不識好歹,皇上定會?殺了我。”段奚道:“我不敢賭,更不願去賭。”

說到底,還是?不信任。

“奚奚,別怕。”姬無憂摟住段奚:“是?孤不好。”

是?他的錯,才讓段奚這般擔驚受怕,是?他沒?有給段奚足夠的信心。

“林德勝,準備筆墨。”

姬無憂一邊說着一邊脫下外衫,他今日穿的是?常服,但只要細看就能認出,這件衣服只有皇帝能穿。

段奚吸了吸鼻子:“皇上要做什麽?”

眼看着姬無憂把外衫撕裂,分成十?多份,林德勝取來筆墨,上馬車伺候。

“免。”

一連十?幾個免字,姬無憂利落收筆,然?後把其?中一塊布拿起來卷好,交到段奚手上。

“日後無論你說什麽話,做什麽事,都可放心。”

十?幾個免字,相當于十?幾塊免死金牌。

“回宮後孤給你寫滿屋,從今往後,願你日日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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