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帶蘇憶柳來的不是一個人,是好幾個人,但能被人記着的,只有一個人。

“盟主,在下乃是威遠镖局的總镖頭謝輝,此次受人委托,與我镖局的兄弟一同将她送來。”謝輝拱手抱拳,背脊挺得筆直,他不高,甚至比蕭離恨矮一個頭,但沒人敢嘲笑他的身高,只要吃過他一槍的人,都知道他人不高,槍卻很高,他的槍長一丈,通體紅色,只要出槍,槍下必有紅血,江湖人稱“一丈紅”。你看他的時候,也像在看一杆直立不倒的槍,無論狂風暴雨,都休想撼動他分毫。

他出名不是因為他的槍,而是他保的镖,只要他保的镖,絕不會失镖。

這是一種象征,他就象征着威遠镖局的旗幟,有他在,威遠镖局的招牌就絕不會倒。

蘇成志冷着臉道:“你有何話可說?”他問的,是蕭離恨。

蕭離恨笑道:“如果我要看她,你一定不同意,是不是?”

蘇成志道:“給我一個同意的理由。”他在看蕭離恨,這就像是一只看到屍體的禿鷹,目光銳利、逼人,隐藏深沉殺機。只要蕭離恨敢動他女兒的屍首,他便讓他成為一具屍體!

蕭離恨冷笑道:“我無話可說。”

蘇成志道:“夫人,你又如何?”

賀雁蘭就坐在他右手邊,她眼睛微腫,血絲像蛛網一樣擴散,這不是因為她看到這具屍首而落淚,而是在前日哭幹了眼淚。

既然沒有落淚,那麽眼睛已經說明一切。

蘇厲男沒有說話,她本就沒有說話的權利。

秦世遺也沒有說話,針已取出,劍正重鑄,這家的恩怨與他無關。

既然無人說話,那麽便得承認這才是蘇憶柳本人,蕭離恨送來的焦屍不是。

蘇成志讓人招待謝輝下去歇息去了。

賀雁蘭在蘇厲男攙扶下走了,蕭離恨與秦世遺也面無表情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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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堂門前,賀雁蘭叫住蕭離恨,問道:“柳兒睡在哪兒?”她的語氣很溫柔,只有母親在叫自己的骨血時,才會那麽溫柔。

蕭離恨也很溫柔,他對每個女人都溫柔,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山腳下,人美,風景更美。”

賀雁蘭道:“她一定睡得很好。”

蕭離恨道:“她睡得很好。”

賀雁蘭溫和一笑,眼裏的血絲淡化了不少:“她好,我便好。”

她走了。

蘇成志還在,他坐在大堂之上,雙手按着扶手,端正、筆直。只有看到他的眼睛,你才會看到一絲詭異的神情。

蕭離恨看不到,他也走了。

秦世遺不必看,與他無關。

蕭離恨去找謝輝。他沒有朋友,卻喜歡交朋友,只有交了朋友,才能知道朋友的秘密。

謝輝負手站在窗前,他不高,但陽光卻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高,他面無表情地道:“你便是蕭離恨?”

蕭離恨笑了,他坐到桌前倒了兩杯茶,右手平攤指向右邊的座位:“請坐。”這是主人對客人的做法,蕭離恨不是武林盟的主人,卻比主人還來得更像主人,只要他想,他就是主人。

謝輝沒有坐,他甚至不屑一顧。

蕭離恨搖頭笑道:“我是來交朋友的,你總該要給一分面子。”

謝輝還是看着窗外,眼裏根本沒有蕭離恨的存在:“我卻不是來跟你交朋友的。”

蕭離恨問:“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謝輝道:“多此一問。”

蕭離恨眼裏帶笑:“你是來送一個假人的。”

謝輝微眯起眼:“世上只有一個蘇憶柳。”

蕭離恨喝了一口茶,笑眼彎彎:“但現在卻有兩個蘇憶柳。”

謝輝道:“所以你的是假的。”

蕭離恨搖頭道:“我送的不是假人,你送的至少卻不是真人。”

謝輝道:“事實卻是你送的是假人。”

蕭離恨轉着手中杯,杯已空,對面的茶也已冷:“你錯了。”

謝輝道:“哦?錯在何處?”

蕭離恨道:“世上不止一個蘇憶柳……”他突然出指,隔空點向謝輝身旁的花瓶,花瓶赫然被洞穿一個兩指寬的孔洞,一朵紅花掉落窗頭,他距離花瓶一丈,一丈恰好是謝輝□□的長度,“就好似世上不止一個‘一丈紅’一樣。”

世上怎麽會有兩個同樣的人?蕭離恨從不說假話,他說的肯定是真話。

所以,第三個蘇憶柳出現了。

夕陽西下,萬裏猩紅,這豈非是鮮血的顏色?

這裏沒有人氣,只有死氣。

這是進入武林盟的第三口棺材,送棺材來的大漢握着刀,刀鞘漆黑,刀柄蒼白,這是死亡的顏色,大漢也在看着死亡。

他踢開了棺材,棺材裏躺的當然不是活人,是死人,本該葬在山腳的死人——蘇憶柳。

蘇成志的臉色也如死亡般灰白。

大漢雙手抱拳,他人壯如山,聲音也大如山間回響,武林盟每個角落都能聽到他的聲音:“盟主,我趙三才受恩人所托,前來給您送禮,祝您壽比南山、長命百歲!”

好一句壽比南山、長命百歲,好一句諷刺。

見到幾具親女的屍首,誰還能身體康健?蘇成志縱使泰山之前不崩于色,現在也變了臉。

賀雁蘭沒有來,蘇厲男來了。她愕然地看着棺材裏的人,已分辨不清,究竟哪個才是她真正的姑姑。

“謝總镖頭,據說你送來的是蘇憶柳本人?”蕭離恨笑問。

謝輝面如死灰:“你做的?”

蕭離恨道:“謝總镖頭說什麽,我居然聽不懂。你聽懂了麽?”他在問秦世遺。

秦世遺瞥蕭離恨一眼:“我不必懂。”

蘇成志鐵青着臉,厲聲問趙三才:“你受何人所托?這具屍首從何而來?”

趙三才放下長刀,雙手搭于刀柄,人如巨山,不動于色:“我受恩人所托,屍首從恩人處來。”

蘇成志道:“你恩人是誰?”

趙三才道:“恩人便是恩人。”

蘇成志道:“你應當知道,武林盟絕非說來便來,說走便走之處。”

趙三才道:“當然不是。”

蘇成志握緊劍:“很好,所以你還是不說?”

趙三才挺直背,筆直端正:“恩人便是恩人。”

蘇成志道:“趙大俠遠道而來想必乏了,來人,帶趙大俠到廂房歇息。”他說一不二,絕不給人拒絕的機會,在查清之前,誰都不準離開。

“哈哈哈,蘇老鬼,這才不過第三具屍首,你就怕了?”這時,突聽天際傳來一聲朗笑,人未到,聲先到,聲已畢,人還是未到。

到的是一口棺材。

只見棺材從空飛來,猛撞向蘇成志。

蘇成志一提氣,劍一擡,硬生生擋住棺材。不料,這棺材居然帶着剛猛之力,接住一刻,竟有厲風切割四方,蘇成志眉頭一皺,右手朝地揮去一掌,分去部分力量,雙足深陷地下一寸,總算擋下了棺材。

“蘇老鬼,好一招‘力撥千斤’,再看這一招如何!”聲音還沒落,此人一掌已拍向蘇成志胸口。

蘇成志振臂而起,以劍柄擋住重掌,熟料趙三才揮刀而來,眨眼已離他頸側大動脈不到一寸。前有重掌,側有利刀,蘇成志如何能避?

蘇成志必須能避,否則他對不起他的“天下第一劍”!

他一聲厲喝,風雲色變,天地間充滿殺氣。他拔.出了劍,劍鋒顫動,人心顫動,天地也在顫動。

天崩地坼,裂石穿雲!

天地仿佛也充滿了靈氣,紛飛落葉竟像被他劍氣牽引,聚在劍尖,然後他出了一劍,這一劍有如蛟龍出海,有如猛虎出山,有如地震海嘯!天陰沉如墨,剎那間,被這一劍破開陰暗,撥開烏雲,露出奪目金光。

這便是天下第一劍,一出劍必有死人!

趙三才和來人已倒了下去。

來人是個像猴子般的瘦子,謝輝已認出了他的身份。

“‘偷丐’丁胡孫。”人名胡孫,人也如猢狲。

可惜已成不能動的猢狲,他胸口留下了一個血洞。

趙三才的刀斷成兩截,頸間噴灑出滾燙血液。

天下第一劍下從無活口,但他們還活着!

蘇成志臉色大變,別人不知道,他知道,在他的劍即将殺死他們的時候,有一物彈到劍上,導致劍偏了半寸,這半寸就足以讓他們留下一條命。

彈到他劍的,是兩粒水珠!

而他居然沒看清水珠從何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欲知發生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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