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6

上山的路才走了一半,林翼便知曉那是去往明月湖的方向。

他牽着秦芝恩的手顫抖不已。

秦芝恩說:“到你真的承受不了的時候,一定要跟我說,我們就不要勉強了。”

林翼點點頭。

話是如此,林翼跟着秦芝恩的步伐一路都沒有停下來過。

因為林翼知道自己變得不對勁了。

四年了,當年墜湖的陰影纏繞了林翼那麽久,他原以為只要不去觸碰的話,他大概一輩子都能夠安穩地度過下去。可是剛才在書店裏,他無意中暴露了情感中暴戾的一面,在此之前,他從來都沒有如此失控過,就連生氣的情況也少有。

契機是源于那一天他在學校裏看見了一座泳池,他都感到意外自己會把泳池和當年在明月湖溺水頻死的經歷聯系起來,自那以後,他心底所隐藏的恐懼和掙紮随之翻湧起來。

直到剛才林翼撞見阿平在書店裏對秦芝恩侵犯未遂,他的負面情緒終于爆發而出,全面壓制住了他的理性。在把阿平打得鼻青眼腫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和林冀從未如此相像過,他和秦芝恩的新婚之夜上,林冀也是這麽打他的,他們終究是兩兄弟,身上都流淌着林家殘忍無情的血液……

但秦芝恩認真地勸說讓林翼清醒了過來,有秦芝恩在身邊,他第一次下定決心,想要嘗試戰勝這個陰魂不散的心理陰影。

兩人一路上走得很慢,去到明月湖時正好是日落,秦芝恩當初一個人摸索到這裏恰恰也是這個時候,聽聞林翼當年出事也差不多是這段時間。

所有的巧合似乎冥冥中自有注定。

林翼的掌心幾乎一點溫度都沒有,他站在樹林裏,離湖邊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他的腳卻像注入了萬噸鉛塊,怎麽都無法向前一步了。

他睜大眼睛,緊緊地盯着那片湖水。

周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了,他開始無法呼吸。

他覺得自己墜入了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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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明聽到了秦芝恩在喊他,可聲音又那麽遠,他發不出聲音,仿佛一張口,湖水就會湧入他的喉嚨。

秦芝恩發現無論她說什麽,林翼都無動于衷,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像個溺水者一樣。

她躊躇不定,既想林翼能夠痊愈,但又害怕勉強他下去會更加痛苦。

可是,她真的想他能有更好的未來。

他的身上背負着太多的東西了,至少她想幫他卸下一個過去的包袱。

秦芝恩咬咬牙,松開了林翼的手,一步步往湖裏走去。

林翼終于有了點反應,他痛苦地喘息道:“不要去。”

秦芝恩一邊繼續向前,一邊說:“你不過來拉我,我就不回去了。”

她像是無所畏懼,湖水已經漫過了她的膝蓋。

她的背影與昏黃的湖面融為了一體,深刻地印在了林翼的雙眸中。

他并非是沉入了湖裏。

在湖裏的……是他鐘愛的女人。

秦芝恩回過頭來,注視着林翼,“在你的記憶中,一直都認為這個湖是可怕的,那我呢?我現在就站在湖裏,我也是可怕的嗎?”

林翼想都不想就搖頭。

“那你過來啊,我就在這裏等你。”她靜靜地微笑,“一直都會等你的。”

林翼嘗到了血腥的味道,他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恐懼是帶刺的藤蔓,纏着他的身心,他一想要掙脫,就會被無情地刺穿。

可是芝恩就在那裏,他情願粉身碎骨,也不願意丢下她。

林翼吃力地邁出了第一步,确實是痛不欲生,但每痛一步,他就離她更近了。

這一段距離何其漫長,但他注視着她,終究抵達了。

秦芝恩又牽起了林翼的手,熟悉的粗糙掌紋,傳遞着她真實存在的信息。

林翼極力地調整着呼吸,秦芝恩耐心地等着。

他閉着眼深呼吸一口,當再度睜開眼,發現這片湖水就像秦芝恩的笑容一樣平靜,并不會把他們侵蝕。

顫抖消失了,恐懼消失了,不安也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站在他面前的她。

林翼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想我沒問題了。”

秦芝恩二話不說,踮起腳吻住了他。

她溫柔地舔去了他嘴唇上的血。

林翼莫名有些出神,他和秦芝恩朝夕相對了四個月,他分明已經看了她那麽多次,如今的她經過了一天的奔波勞碌,出了些汗,妝容和服裝都不是百分百的完美,可她背對着夕陽,映照着湖水,在他的眼裏,閃閃發亮,無與倫比。

林翼抱住秦芝恩,認真地回應着她的吻。

湖水有些冰涼,可他們的身體都十分燥熱。

兩顆相近的心也是炙熱的。

此前的林翼是一個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面對着鐘愛的女人的百般示好,也只能笨拙地接納和害羞的回應,每每和秦芝恩在一起親密時,只能專心致志地做着一件事情,牽手的時候只能牽手,擁抱的時候只能擁抱,接吻的時候只能接吻。

然而現在,只讓他吻着秦芝恩,他全身的細胞仿佛都在吶喊着遠遠不夠。

他在這一刻突然成長了起來。

他掌握了男女之間的主權,讓秦芝恩無所适從,但她還是放心把自己的所有交給了他。

黑夜逐漸降臨,在最後的關頭,他要提前撤離,秦芝恩卻勾住了他,輕聲說:“沒關系,就在裏面吧。”

他愣了一下。

秦芝恩的反應很坦然,她筋疲力盡地躺着,舒了一口氣。

“林翼哥,沒想到你之前那麽節制。”

林翼神色複雜。這一次,他實實在在的……萬一真的中了,該怎麽做才好?

秦芝恩知道他想什麽,“如果我給你生孩子,你會喜歡嗎?”

林翼沒想過這麽遠,先抛開其他各式各樣的障礙,只要一想到他和秦芝恩的骨肉,無論如何,都是欣喜的。

“一定會。”

秦芝恩笑了。

林翼看着她的笑,心底一片溫和寧靜。

他毫無預兆地說:“當年我墜湖的事其實不是意外,是我哥把我推下去的。”

秦芝恩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那天我哥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我商量,讓我避開所有人到明月湖跟他會合,我站在湖邊等了他很久,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他給我致命的一擊。家裏的人都知道,我從小就一直都學不會游泳,在我沉入湖裏的前一秒,我看到了他就站在湖邊,笑得很可怕,同時又一臉滿足。雖然從以前我就感覺到了他并不喜歡我,但我在那時候才意識到他原來是恨我的,恨到想我死的地步。”

秦芝恩難以置信,雖然她的母親曾經也想把她殺死,但她知道母親那是迫于生活的艱辛無奈才會走到這一步。林冀明明什麽都有,為什麽還要對無辜的林翼出手?

“他大概認為我的存在是一個威脅,他怕我終有一日會取代他作為林家繼承人的地位,所以才會在我出國之前徹底将我鏟除。”林翼垂下眼,“這樣的猜測,我懷疑了很久,我情願我是錯的。”

秦芝恩久久都沒有說話。

她探求了那麽久的真相,原來那麽簡單,又那麽複雜。

她的家散了以後,她在各個親戚家之間颠沛流離,她曾經好多次幻想過,如果她有一個兄弟姐妹就好了,這樣她的生活就算過得再苦,至少也不會感到孤單。

畢竟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然而林翼的過去,卻完全打翻了她的世界觀。

夜越來越深,也越來越涼。

他們早就錯過了林家六點鐘準時開飯的時間,但林翼不關心這些,他怕秦芝恩再這麽坐下去會着涼,起身幫她穿衣服。

他盡可能用若無其事的聲音說:“當然,這些都是我的片面之詞,你不一定非信不可。”

“我相信你。”

林翼的手頓了一下,又繼續幫她扣上紐扣。

“嗯。”

秦芝恩仰起頭,看着林翼,“所以,你是為了自保,才會一直裝成傻子?”

林翼的神情有淡淡的悲痛,“我墜湖之後,恰巧有路過的好心人發現救起,送到鎮上的醫院搶救了幾天。當我恢複意識的時候,爸媽都不在,只有哥在我的病房裏,我忘不了,當時他……正準備拔掉我的輸氧管。”

“混蛋。”秦芝恩咬牙切齒。

林翼拍拍她的背,繼續說下去:“不過幸好當時有護士查房,我也再次逃過了一劫。我剛醒來的那段日子,身體狀态一直都很糟糕,遲遲不見好轉,醫生也說了恢複的時間會相當漫長,也有一定可能無法完全恢複。雖然爸媽也有照顧我,不過我也看得出來他們很失望。那時候的我健康、學業、前程什麽都沒有了,甚至還成為了家裏的累贅,完全無法和哥相提并論,哥成了林家唯一的繼承人,就算我把墜湖的真相說出來,也根本不會有人在乎。于是我也自暴自棄了,就這麽裝瘋賣傻起來,起碼還能在家裏留有一個席位。”

秦芝恩摸了摸林翼的眉頭,想讓它們舒展開來,“可就算他們這麽對你,你也依然很愛他們,對不對?”

林翼用力地吞了一口水,想要隐藏起哽咽的聲音。

“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我的親人。”

家庭,同樣都是她和他的軟肋。

靜靜地相依了片刻,秦芝恩沉思着,又問:“那麽,曾明堂呢?”

“曾叔?”

“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當你在大家面前表現得越來越正常,他就好像特別恐懼你恢複起來的樣子。”

林翼認真地回想,可曾明堂的詭異之處和當年的事情根本無法牽扯起來。

秦芝恩實話實說:“我嫁進來之後,他就對我很戒備,時不時都在監視着我,起初我以為他是信不過我這個外人,但現在又感覺他是在疑神疑鬼……好像怕我會發現什麽不利于他的事情。”

林翼斟酌了一下,“以後我們找機會調查一下吧。”

“好。”

“還有……”

“嗯?”

“你不是外人。”

秦芝恩笑着點點頭,然後張開手,林翼便默契地把她抱了起來。

“你給我擦一下,大腿那裏好粘。”

“好。”

“再休息一會先,我現在走不動。”

“好。”

“要不你背我回去?”

“好。”

“你背得動嗎?”

“你沒那麽重,再說,就算背不動也會背。”

“真的?”

“嗯,我不會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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