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安禪睜開眼,習慣性看了一眼手機,發現現在已經是中午十二點。
剛剛還殘留些許睡意的腦神經豁然清醒,安禪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頂着滿頭的枯草急匆匆往客廳跑。
隊員們聚在飯桌旁邊,一邊吃飯一邊看着隊長風風火火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雙方以大眼瞪小眼的姿勢互相凝視了幾分鐘,終于,敖禮咽下嘴裏的面包,問道:“昨晚睡得好嗎?”
安禪點了點頭:“挺,挺好的。”
“看出來了,”敖禮在面包上抹了一大塊奶酪,口齒不清地說:“你确實很少這麽晚起床。”
鄭明朗把粥和鹹鴨蛋端到飯桌上,随口補充:“昨天椰子把小羨的被弄髒了,我以為今天你們兩個都會睡不好。沒想到隊長睡得還不錯,倒是小羨有點沒精神。”
安禪生硬地轉過頭,目光落在顧羨的臉上,顧羨感知到他的目光,于是擡頭回應。目光交彙的瞬間,安禪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顧羨果然沒睡好,這副面色蒼白眼下泛青的面孔他再熟悉不過了,典型的睡眠不足。
安禪懊惱不已,他昨天看視頻看到了淩晨,回到房間時顧羨還睡得好好的。他怕自己動作太大把顧羨吵醒,特意睡在了床邊,被子也只是将将蓋了一角。等他醒來時,他整個人躺在床中央不說,被子也完全落在了他身上,被窩裏十分溫暖,舒服得讓人恨不得睡個回籠覺。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他睡着以後不老實,把被子全都搶了過去,才惹得顧羨睡不好。
“不好意思啊,小羨。”安禪內疚道:“我睡相不太好,我是不是搶你被子了?”
顧羨盯了安禪片刻,而後垂下眼,默默吃起自己的早餐:“沒有,不是因為你。”
“不是因為我?”
“真的不是。我做惡夢了而已,和你沒關系。”
安禪怔了怔,又将目光鎖定在始終悶頭吃飯的樸椰子身上:“狗椰,小羨的被子你給人家處理好了?”
樸豫智一看東窗事發,馬上乖乖認錯:“對不起……我今天很早就起床,拜托領隊把被子從幹洗店拿回來了。”
“下回做事細心一點,不要毛躁,小羨第一天來就讓人家沒被子睡,有你這麽歡迎新隊員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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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羨都已經原諒我了……隊長大人就別教訓我了呗。”椰子嘟囔着:“隊長你不餓嗎?怎麽還不過來吃早飯。”
經椰子這麽一提醒,安禪終于遲鈍地餓了。他想起自己還沒有洗漱,轉身去了浴室,臨走丢下一句:“吃完飯我有事和你們說。”
不大一會兒,安禪肩膀上搭着剛擦完頭發的浴巾從浴室裏走了出來,基地裏最後一顆鹹鴨蛋已經被鄭明朗消滅,安禪只好跟着敖禮吃奶酪抹面包。安禪在吃東西時一向認真細致,真正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吃聖賢飯。樸豫智神秘兮兮地湊到顧羨跟前,小聲說道:“隊長吃東西的時候有點像吃播博主,感覺他吃什麽都特別香。”
安禪瞥了樸豫智一眼:“叽叽喳喳在說什麽?”
顧羨的語氣十分平靜:“他說你吃相好看,可以做吃播。”
話一出口,顧羨就有些後悔。他突然萌生出一種過去的二十五年都白活了的感覺,為什麽直到現在他都不能在安禪面前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難道自己真的有這麽讨厭安禪,一定要說話嗆他一下才開心?
可是話說出口了,顧羨也不見得開心,反而更加煩躁。
不過對于安禪來說,顧羨這句話無疑是具備一定殺傷力的,他停下了抹面包的手,疑惑道:“我吃飯就真的那麽像餓死鬼投胎?”
樸豫智皺眉:“什麽鬼,我沒有那麽說。”
“既然提到主播了,那件事我就現在說吧。”安禪把隊員們召集到一起,正經道:“前幾天有人聯系我,說要贊助我們戰隊。”
“贊助?外設嗎?”
“不是,是一個新的直播平臺,山楂TV。”
“直播平臺找我們我們戰隊?他們公司是沒有市場調研部門嗎?我們隊開直播能有幾個觀衆啊。”鄭明朗十分無語。
“他們平臺剛剛起步,LPL的隊伍早就簽了,LSPL幾個有水花的也被簽走了,剩下幾個沒有合同的戰隊,我們算是最佳選擇。”安禪解釋着:“說實話,這件事我很猶豫,也去找高老板商量過很多次。大家都知道,現在DDM其實是虧損的狀态,全靠高老板為愛發電,一隊那邊補貼了我們不少。雖然山楂TV的贊助對于一個俱樂部的運營來說只是杯水車薪,但它也是一個開端,說不定以後會有更多的贊助商找到我們,只要我們打出成績的話。這也是矛盾所在。”
一旁的顧羨有些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那句“高老板為愛發電”,他心想,這個用詞未免太準确了些。
“要想出成績,心思還是應該放在訓練而不是直播上。直播免不了要與觀衆互動,其實還挺分心的。但是高老板也認為這是一個好的開端,現在叫得出名的隊伍都簽了直播平臺,該出成績的還是出成績。一隊那邊成績那麽好,每個月的直播任務其實也都完成了。而且現在時代和以前不一樣,電競行業一直在往商業化發展,我們的隊員雖然暫時沒出成績,但是從外型條件上來看,作為主播确實具有吸金的能力,不管這是不是好事,這都是客觀事實。我沒有權利阻止我的隊員們賺錢。”
“所以,對于這件事我的态度是同意。現在來征求大家的意見,你們想不想簽山楂TV?”
隊員們沉默了,誰都不敢第一個發言。
安禪被隊員們叫作班主任的原因并不只是因為他把隊員們管得很嚴,更多的是他說正經事時的認真态度,叫人不由自主地端正坐好,不敢再放松懶散。安禪說得對,直播這件事有利有弊,而利弊完全取決于隊員個人,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接了直播一定就不會分心,然而來自觀衆打賞的禮物确實很可觀。由于沒有額外的比賽獎金收入,目前DDM全隊都在吃俱樂部的保底工資,不算低,也不算賺,如果簽了直播平臺,隊員們多少可以轉到更多的錢。
“大家都沒意見的話,那就簽了,我知道你們想簽。”
樸豫智偷偷點了點頭。
“但是說好,不能分心,要做專職主播可以馬上退役,愛播到幾點播到幾點,我不管。既然還是在役的選手,還是要以訓練為主,每個月播完規定的時常就不許再播,更不許直播玩其他游戲,鬥地主打麻将都不行。”
直播的事情很快決定下來,既然已經與隊員們商量好,安禪馬上給領隊打了電話,拜托他去處理贊助的事。其他人照常訓練,氣氛比往常活潑了許多。
通話結束,安禪坐在自己的電腦前,戴好助聽器,把耳機挂在了脖子上。他剛要進入排位隊列,就聽到顧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說的那些,你自己能做到麽?”
安禪疑惑地回頭,顧羨果然在同他說話,帶着一副經典的“九天玄女”表情,俗稱冰山臉。
“不分心,不玩其他游戲,連手機游戲也不玩,你自己做得到嗎。”
“你……”
安禪剛剛開口,顧羨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開始,沒再看安禪一眼。
難搞。
是真的難搞。
安禪一個頭有兩個大,顧羨的種種迷惑行為令他費解不已,可他又确實沒說過激的話,也沒做過出格的事,無非就是對自己始終懷着不滿的态度。他果然還是得罪九天玄女了,不會是昨天的亞索傷了青春期少年的自尊心了吧。
等待排隊的時間,安禪伸出頭,輕聲叫道:“小羨。”
顧羨冷漠地轉頭,看了安禪一眼。
“昨天的事你別往心裏去,你的薇恩打得很好,我知道你盡力了,solo的時候是我運氣好,打出了暴擊而已。如果沒暴擊,我們誰輸誰贏不一定的。”
顧羨非常直白:“你覺得我是記仇到這種程度的人?”
安禪愣住,急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我剛剛的話,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嗎?”
“……?”
“你規定每個人都不許玩游戲,什麽游戲都不可以,是這樣吧?那你自己呢?”
安禪一頭霧水:“我當然也不會玩其他游戲。”
“你确定嗎?”
顧羨的語氣并不好,氣氛倏地緊張起來。
“你确定你手機裏沒有游戲嗎?”
“我——”
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另外三人看向安禪,安禪的臉突然漲得通紅,甚至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的手機。
“不是吧,隊長你真的背着我們偷偷玩手機游戲?”
安禪的神情更加緊張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顧羨,驚得連話都說不出。
顧羨的游戲開了,于是扔下一句好自為之,就不再理會安禪。
第一次在自己隊伍裏被挑釁了權威的安隊長久久不能平靜,他也默默地轉回了自己的屏幕前。
房間裏的隊友認出了安禪的ID,禮貌地打了招呼:“安隊好,又排到你了。”
安禪心事重重,找到璐璐這個英雄,點擊确定。
在隊友的問號中,安禪在公屏上輸入:“我中,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