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安禪及時趕了回來,他将面巾紙遞到女人手中,女人伸手接過,擦了擦眼角的淚︰“聽說你後來沒再繼續念書了?”
安禪沒說話,算是默認了,他躊躇許久才說道︰“老師,當年的事不是您的錯,您不用自責。看見您這樣,我心裏也不好受,我從來沒怪過您,真的……”
聽安禪這樣說,女人又開始流淚。安禪的表情十分無助,只好笨拙地給她遞紙。終于,始終沉默着的顧羨開了口︰“走吧,他們都在等我們。”
安禪這才得以和女人告別。
二人分別後,安禪始終心不在焉,而這場意外的偶遇所打亂的不止是安禪的心,顧羨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看。飯桌上的所有人都在喝酒侃大山,唯獨這一大一小像是參加葬禮似的,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領隊及時發現兩個人不對勁,他偷偷問安禪︰“你和顧羨又吵架了?”
安禪這才回過神︰“啊……?沒有。”
“真沒有?你看他臉色。”
安禪擡眼一看,也吓了一跳。他知道顧羨板着臉時看起來格外高冷,但現在的顧羨或許用陰沉這個詞才貼切。安禪下意識地抓住顧羨的手,關切地問他︰“小羨你不舒服嗎?”
顧羨不說話,只盯着安禪。
安禪不解,他順着顧羨的目光摸過去,所及之處是自己的那截斷眉。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這裏的菜不喜歡吃?”
“你還有空關心我。”
“什麽?”
安禪被顧羨突如其來的疑問打了個措手不及,雖然顧羨這個脾氣不是一天兩天,但他和顧羨相處這麽久也沒能習慣。一般顧羨的狀态不對,十有八///九是跟他生氣了,安禪今天實在抽不出經歷教育孩子,只好采取順毛摸的方式︰“你怪我今天玩了璐璐是嗎?具體的原因如果有機會我會給你解釋,別生氣了好不好?高老板今天大出血,喜歡吃什麽點什麽,你成年了吧,喝酒嗎?不喝酒的話我給你要點果汁?”
顧羨沒有反駁安禪,也沒有做出不耐煩的神情,看起來像是不追究今天他用璐璐中單的事情了。但顧羨的表情也沒有因此放松下來,依舊十分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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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禪對菜品興致缺缺,沒心情吃飯,也沒力氣繼續哄孩子。他只吃了幾口菜,又喝了幾杯啤酒,然後就開始永無止境地發呆。
領隊徹底沒招了,好好的贏了比賽出來吃頓飯,怎麽就吃成這樣了。
深夜時分,樸豫智終于把自己喝癱了,一行人打車回了基地。多虧安禪買的解酒飲料,給樸豫智喝了以後這人可算消停下來,被鄭明朗攙着回了自己的卧室。
安禪喝酒上臉,雖然沒醉,但臉色紅得像是發高燒了似的。他心情實在太差了,簡單洗漱後就鑽進了被子裏。他摘下助聽器放在床頭,剛剛伸出手,手腕卻被顧羨強硬地抓住。
顧羨的手勁實在是不小,安禪不知道這九天玄女有何貴幹。安禪本想把手抽回來趕緊睡覺,但他想起青春期尾巴的大男孩心思敏感,他擔心這孩子胡思亂想的心思還是戰勝了心累,只好認命地問顧羨︰“你還是對我的做法不滿意?”
顧羨把助聽器從安禪的掌心裏拿了出來。
安禪無奈地笑了一聲︰“怎麽對這個感興趣,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顧羨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
他突然問安禪︰“疼嗎?”
安禪以為自己聽錯,顧羨在這沒頭沒腦地問什麽呢︰“什麽?”
“抱歉,我問了多餘的。”
這下好了,安禪徹底睡不着了,他居然聽見顧羨給他道歉,這小子這輩子還知道抱歉兩個字怎麽念?還是跟他說的?
就是這道歉的理由也太奇怪,從進隊開始顧羨可沒少頂撞安禪,顧羨對安禪的行事作風從來都是“怼你就怼你,怼的就是你”,DDM有一條人人都知道但是誰也不敢說的潛規則——太陽可以從西邊出來,顧羨不可能跟安禪服軟。
好端端的這又道哪門子歉呢?
安禪感覺自己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獨自呆滞了一會兒,緩了緩神,說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跟我道歉……但是我原諒你了,其實我沒真生過你的氣,雖然你确實不算聽我的話,但是對我來說是個省心的隊員,年紀輕輕的,實力和人品都很好,像你這種人才挺少見的,我……”
“一定很疼。”
“……”
安禪回想剛才的飯局,顧羨明明沒喝酒,怎麽開始說胡話了。
顧羨接着說道︰“你的左耳,當時一定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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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安禪偶遇的是他初中時的班主任,趁安禪離開的功夫,她哭着告訴了顧羨一些關于安禪的事情。
顧羨聽完,突然想起上一世高文石對他說的︰“你不可能對安禪感同身受。”
心底酸麻一片,連痛都感覺不到了。
“我是他的初中班主任,初一到初三都是我。那是我第一次當班主任,沒什麽經驗,也有點害怕。”
顧羨問她為什麽害怕,老師苦笑着說,她害怕安禪。
十二歲的安禪已經開始長個子,加上他本來長得兇,又缺了一塊眉毛,看起來更不好惹。最重要的是,安禪的性格實在太內向,一天下來也不見和同學說上幾句話,總是自己一個人縮在角落裏,雖然他成績還不錯,但她還是對這個疑似自閉的小孩抱有畏懼。
“我們那是個小地方,誰家有什麽八卦,基本上那一片的人都知道。我聽別的老師說,傅安禪的媽媽走得早,傅安禪的爸爸又是個酒鬼,一天到晚沒個清醒時候,不管他喝沒喝醉,只要見到安禪,擡手就打,就像打仇人似的,下得都是死手。那時候我擔心在這種家庭長大的小孩心理會有問題,所以也不敢找他聊天談心。同學們也怕他,都離他遠遠的,就當他不存在。”
“後來一次家長會,他爸爸居然來了。我看他爸爸難得清醒一次,就在家長會之後單獨叫他留下,我……我跟他說,傅安禪的性格太內向了,和同學之間相處得也不太好,這樣下去恐怕對他以後的人生都有影響。如果家長有條件,還是應該多關心關心孩子的心理健康。其實我也是想提醒他別再這麽家暴下去了,孩子受不了的。但是我,我真的沒想到他爸爸會是那麽極端的人。”
顧羨感覺得到自己的聲音是顫抖着的。
“他爸爸,做了什麽。”
“第二天,傅安禪被他爸爸抓着頭發來了學校,半張臉都是血,他爸爸又是一身的酒氣,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個場景,他抓着傅安禪的頭發往講臺的桌角上磕,讓傅安禪給我道歉。傅安禪剛說了一句我不知道,他爸又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扇了他一掌,直接給人打吐血了。”
“我都吓呆了,班上有膽子小的女生已經開始大哭,後來是學校保安給他爸爸帶走的。他爸一邊走還一邊用髒話罵傅安禪,話太難聽了,我說不出口。然後我帶他去醫務室,校醫給他上了藥,校醫說他的左耳好像出了點毛病,應該去醫院看看。但傅安禪說什麽都沒去,就自己回去上課了。”
“後來我聽別人說,他爸爸是覺得我單獨給他留下,還說傅安禪不合群,給他丢面子了,他爸爸覺得都是傅安禪自己矯情,當天回家就給人打了一頓,第二天又來學校打了一遍。他讓傅安禪給我道歉,以為這樣就能證明傅安禪是個正常人,沒有心理問題。我真的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多嘴,我現在做夢都會夢到傅安禪當時的樣子,奄奄一息的,感覺下一秒都要斷氣了。”
“後來傅安禪活得更小心翼翼了,我一看到他就想哭。那麽高的個子,頭低的比誰都低,見到誰第一句話都是對不起,太可憐了這孩子,怎麽就有那麽一個畜生不如的父親。”
安禪原本叫傅安禪,後來自己出來打職業,混出一點名堂後自己改了名,把他的姓給去掉了。
這是顧羨從來都不知道的,他的安禪安隊長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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