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安禪感覺自己花費了多大力氣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又好像他只是腦子一熱才這樣輕易地講了出來。
但他不後悔。
安禪淡漠地看着李行岳︰“剛才的話聽明白了嗎?聽明白就可以走了,你拿去倒處說吧,反正你最愛幹這種事。明天這件事沒傳遍整個LPL我都看不起你。”
“就因為他送你這點小孩都不要的東西?”
“顧羨送我的都是我這輩子收到的最好的禮物。別把每個人都想得和你一樣,李行岳,哪怕是葉?這麽看不起我的人,他也從來沒有存心捉弄過我。還有,讨厭我的人真的太多太多了,你真沒必要覺得我一定要把你放在什麽特殊的位置上,實話告訴你,全世界最希望我暴斃街頭的就是我親爹,就你還排不上號。兔子給我。”
“你不覺得自己很廉價嗎?你覺得顧羨和我有什麽兩樣?你以為他真心看得起你?你也不照照鏡子你配不配?”
“我不配啊,”安禪回答得十分坦然︰“我說我喜歡他,又沒說他喜歡我。怎麽,我喜歡誰我自己說了不算,您說了才算?”
“你不覺得你很掉價?”
“我掉不掉價不勞世冠AD費心,我不配行嗎?我不配。你就行行好把兔子還給我,以後我保證離你遠遠的,以你為中心的十米範圍內我絕對不出現,我怕我gay到你。這樣你滿意了嗎?”
安禪不知道自己哪裏戳到了李行岳的痛點,他說的話難道不都是李行岳想聽到的。李行岳不過就是想看他被千人騎萬人踩,這些年看得還不夠?
李行岳對安禪的輕蔑是刻在骨子裏的,在他看來安禪是不值得擁有成功的人,安禪應該是嫉妒自己的,嫉妒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安禪也應該喜歡他,人人都說下路組合最容易摩擦出其他的感情,他是ADC,安禪是輔助,他帶着安禪贏了那麽多比賽,安禪又喜歡男的,他不該喜歡他?
可安禪告訴他,不喜歡,從來沒喜歡過。從他第一次“撞破”安禪的性取向開始,一直到現在,安禪從未改變過說辭。
安禪沒喜歡過李行岳,也沒嫉妒過李行岳,他擁有的一切都是他應得的,并不是只有給李行岳當腿部挂件才能贏得比賽。
李行岳不禁心想,他安禪憑什麽,沒見過世面的自閉孤兒一個,憑什麽過得和他一樣好。
兩個人分道揚镳以後,他以為安禪再也爬不起來了。
可現在站在他面前目光堅定的青年又是誰。
安禪轉型中單,帶着新的隊伍打回LPL,甚至在葉?面前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他還有了願意親口承認的喜歡的對象。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活在過去的人究竟是誰呢?
李行岳倏地暴怒。
他強硬地躲避着安禪的手,一只普通的玩具兔子卻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就好像因為它的存在,才使安禪不複從前任他捏扁搓圓的模樣。
“你跟一個玩具過不去幹什麽,你多大人了李行岳?”
“顧羨比你小了四歲,今年才十九,你對他懷那種心思你要不要臉?”
“我剛進DDM的時候才十六!”安禪怒道︰“你比我大了三歲!你明知道我沒見過世面什麽都不懂還故意整我,你要不要臉!”
“我那是……”
“我他媽不管你這是那是,過去的事一直講車 辘話也沒什麽意思,這麽多年我都沒和別人提過,因為我自己也嫌丢人。但是你也适可而止,既然你從來沒真心對待過我,我也自覺地沒再煩過你。要不你告訴我,我到底應該做什麽你才能放過我。我們就老死不相往來不好嗎?以我們的關系不該這樣嗎?”
李行岳咬着牙不說話。
雙方争執間,李行岳的手刮過安禪的手腕,安禪本能地甩開胳膊,手腕上突然傳來一陣遲鈍的痛。
緊接着響起 裏啪啦的聲音,安禪低頭往下看,是顧羨送給他的養生手鏈被扯斷了,紅白相間的圓潤珠子散落一地。
兩個人同時愣住。
李行岳下意識道︰“我不是有心……”
話沒說完,他注意到安禪的眼角泛起淡紅。
安禪哭了?
李行岳從來沒見安禪哭過,哪怕是以前,他用最尖銳的話打碎安禪的美夢,安禪也只是愣愣地站在那裏,連表情都是呆呆的,一點哭的意思都沒有。
怎麽今天就哭了?
安禪其實沒有哭,只是眼楮酸痛得很,斷開的手鏈像是砸在他心尖上一樣,痛楚密密麻麻地蔓延開來。這是他第一次收到的新年禮物,還是顧羨送給他的,每一顆珠子裏都包裹着願君安好的寓意。
他是一個連生日禮物都沒收到過的可憐蟲,他太喜歡這條手鏈了。
失去最心愛的玩具是小孩子才有的體驗,安禪小時候沒有玩具,自然也沒感受過這種心情。沒想到如今他青春期都過去了好久,卻體會到了失去的感覺。
曾經他以為自己本就一無所有,又談何失去。
李行岳嘴硬着︰“我就說顧羨送你的根本不是好東西,質量這麽差……”
安禪置若未聞,他蹲了下去,一顆一顆把散落的珠子重新撿起來。
他的手指顫抖得厲害。
實在太多了,根本撿不完。
這是顧羨送給他的手鏈……
安禪沒再關心李行岳一眼,他專注地撿着,很快他的手心就裝不下了。
一雙幹淨的運動鞋突然闖進他的視野。
安禪只覺得這雙鞋很眼熟,但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這雙鞋的主人也彎下腰,撿起一顆紅色的珠子收在手心裏。安禪擡眼,正對上顧羨的視線。
安禪慌了,本能地把手裏的東西背過去︰“我……”
安禪的臉已經紅到耳根。
顧羨沒有說話,默默地幫安禪撿。
李行岳被當做一個空氣人,就只是在旁邊站着。
安禪小聲地說︰“對不起……我把你送我的手鏈弄壞了。”
“我看到了,不怪你,不要和我道歉。”
“你看到了?看到什麽了?”
“什麽都看到了。”顧羨淡淡地回答。
安禪︰“……”
顧羨把最後一顆珠子從地上撿起來,揣進衣兜裏,而後态度強硬地拉着安禪的胳膊要往外走。
安禪回頭看向李行岳︰“兔子還沒……”
“不要了。”
“可是……”
“就讓那只在垃圾箱裏待着吧,你喜歡我再給你買,想買多少買多少,沒關系,我這個月的工資已經發了。”
“……”
車上的隊友們等得都快睡着了,可算把安禪給盼了回來。領隊剛要說安禪兩句,意外地發現安禪的狀态不對,再仔細一看,不可思議道︰“不是你……你怎麽了?哭了?”
安禪搖頭︰“沒有。”
“你沒哭眼楮紅成這樣?”
“……我只是差點哭了。”
“你到底丢了什麽東西,還能哭?”
顧羨打斷了二人的問答︰“他心情不好,別問了。”
領隊︰“……”
他在DDM真就這點地位都沒有?
一隊人呼啦啦的回到基地,由于今天是比賽日,隊員們不用再額外訓練,剩下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于是早早完成直播任務的隊員們一頭栽進卧室的床裏,只有離目标還差一大截的樸豫智需要哭哭啼啼地補時長。顧羨是第一個完成直播任務的,他本來應該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可他一反常态地穿過客廳,和安禪一起走進了卧室。
不明真相的樸豫智還哀嚎着︰“哇小羨你也不陪我嗚嗚嗚——”
顧羨十分自然地把卧室的門反鎖上,他翻出自己的行李箱,從裏面掏出一個針線包。
安禪的心思像是長了草似的,既然顧羨說他都看到了,是不是他親口說的喜歡顧羨也被當事人知道了?他的神色窘迫不安,倒是顧羨十分神定自若,話說回來顧羨還會做針線活?這項技能與他本人形象相差未免過大了些。
顧羨把兜裏的小珠子拿了出來,問安禪︰“你撿的那些呢?”
安禪把自己身上的那一半拿了出來,遞給顧羨。
安禪的心情徒然變得低落︰“好可惜。”
顧羨神色不改︰“怪我。”
安禪急忙道︰“說什麽呢,怎麽可能是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那天我着急回來,也沒來得及好好挑一根繩子。”顧羨從針線包裏拿出幾條絲線仔細比對︰“早知道應該選一條質量好的,也不會那麽容易斷了。”
安禪沒大聽得懂︰“你說的什麽意思?”
“別難過了,兔子丢了我再給你買,手鏈斷了我重新給你編。”
安禪的心髒揪得死緊︰“你……你是說?”
“其他人的是我直接從店裏拿的款,你的是我自己選的珠子,也是我自己編的。”
顧羨終于選好了繩子,他拉過安禪的手腕繞了幾圈,大致确定了需要剪裁的長度,然後開始專心致志地把繩子編成結實牢固的模樣。
安禪久久無聲,顧羨低聲說着︰“小時候我媽媽都是給我玩這些,我穿一條手鏈很快的,別難過,馬上能給你穿好,這次我會穿得很結實。”
安禪心神大亂,連帶着聲線也顫抖起來︰“小羨……”
“你能給我講講李行岳到底對你做了什麽嗎。”
顧羨的手指在鍵盤上很靈活,穿針引線時更是如此,安禪怔怔地看着顧羨的指尖,每幾顆珠白色的砗磲後都會加一顆紅水晶做以點綴,珠子們大小勻稱,乖順地被繩線連在一起,從顧羨的虎口處垂下,輕輕敲着安禪的心房。
安禪垂下眼,在床邊抱着膝蓋,沉默了好久。
終于他還是說了出來,聲音很輕,卻足夠兩個人聽見。
他把自己初入社會的過往一五一十地講給顧羨聽,平靜地就像是講其他人的故事。
等安禪說完最後一句話,顧羨也重新串好了手鏈。他把手鏈戴回安禪的手腕上︰“好了。”
安禪恍惚間以為自己真的哭了。
還不等他确認自己是否流了眼淚,毫無防備地,顧羨壓了過來。
安禪一臉錯愕地被顧羨吻住,他本能地輕推顧羨的胸膛,顧羨的表情晦暗不明︰“別躲我。”
說完,他一把将安禪按在了柔軟的雙人床上,重新吻住安禪顏色淺淡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