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天我學?會了一?個人生的道理?, 不是翠翠說的向前看，而?是不開心的時候，就來一?碗肉和?大米飯。
吃飽了, 就沒有?煩惱了。
——《盟主日記》
今天晚上就要搬到秧秧家?去住, 柳葉兒回家?收jsg拾衣服，前門鋪子?已經關了，門板一?塊塊鑲得很緊, 從外面打不開，她繞到旁邊弄堂從側門進家?。
林翡跟在後頭，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歌, 還?舉着手揮來揮去給自?己伴舞。
“啦啦啦, 啦啦啦——”
下着毛毛雨, 才五點多天就灰蒙蒙的，房子?裏只有?天井透進的一?束光, 屋檐下很黑。
柳葉兒摸到樓梯燈的拉繩, “咔噠”一?聲，燈亮了，她牽着林翡上樓，進房間門, 找了兩個幹淨的布袋裝內衣和?襪子?。
林翡跟在旁邊看，“是胸罩, 有?兩個大鼓包, 像駱駝的駝峰。”
柳葉兒飛快塞進口袋, 屁股一?歪把她撞旁邊去, 林翡說：“我見過很多的, 我以後也?要穿。”
柳葉兒回頭假裝要伸手戳她，她趕忙護住自?己跑開, 柳葉兒扯着布袋兩邊抽繩一?拉，“你還?早得很，還?有?好幾年。”
林翡扒拉一?下腮邊的碎頭發，“那你給我留着，以後我穿你的。”
穿人家?穿過的衣裳，背人家?背過的書包，現在連內衣也?要讨去，柳葉兒轉身去收拾書包，“我的剩飯你吃不吃？”
林翡不介意，“我吃啊。”
柳葉兒說：“那我的臭屁你聞不聞？”
林翡說：“聞啊，我最喜歡聞臭屁了。”
抽屜裏抓了一?把水性筆芯，柳葉兒教她說：“你說你是臭屁小豬。”
林翡：“我說你是臭屁小豬。”
柳葉兒：“是你，你是臭屁小豬。”
林翡：“你，你是臭屁小豬。”
東西也?不用全拿完，又不是不回來了，柳葉兒提着書包牽林翡下樓，屋檐下站了兩秒，朝着鋪子?方向走過去，林翡問還?拿什麽呀，柳葉兒說給你拿點吃的。
打開燈，柳葉兒抓了幾包零食塞進書包，玻璃櫃臺的躺椅邊，看見一?只黑色的大行李箱，她忽然?站住不動?。
幾年前奶奶去九江看病的時候，帶的也?是這只黑色行李箱。
那時候是暑假，三個人的衣服都裝在裏面，爺爺還?另背一?個大包。從白?水鎮坐小巴到縣裏，縣裏大巴到九江，再坐地鐵轉公交到省醫，一?整個夏天，她在醫院和?小旅館之間來回來回地跑，穿壞了兩雙鞋。
回來的時候還?是那些行李，只是少買了一?個人的車票。奶奶變得很小很輕，小到可以裝進書包，輕到幾乎感覺不到存在。
腦海中的畫面已經模糊，柳葉兒只記住了味道，醫院濃烈的消毒水氣味、爺爺在旅館走廊熬煮的米粥味，還?有?醫院到旅館的路上水果攤間彌漫的爛西瓜味。
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吃過西瓜，也?抵觸所有?西瓜味的糖果飲料。
奶奶下葬後，這只黑色行李箱被爺爺放進了雜物間，跟奶奶裹着油布的縫紉機挨在一?起。
現在它幹幹淨淨出現在這裏，爺爺是什麽時候洗淨晾幹它的？他早就安排好了，為什麽不告訴孫女呢？
柳葉兒把書包放到一?邊，想看看箱子?裏裝沒裝夏天衣服，手剛剛伸出去，身後一?聲喊。
“翠翠！”
柳葉兒身子?一?顫，林翡更是吓得大叫，爺爺站在門口“哈哈哈哈”笑，“膽小鬼！”
“爺爺你吓死我們啦！”林翡不停拍着小胸脯順氣，爺爺彎腰伸手撓她肚子?，“抓到了！一?只小耗子?！”
林翡嬉笑着往後躲，柳葉兒喊了聲“爺爺”，他應一?聲，把箱子?提在手裏，“還?磨蹭什麽，走吧，去秧秧家?吃飯，吃完爺爺就跟你蔣爺爺走了。”
“這麽快，我以為是明天。”
柳葉兒跟着爺爺出去，他關了鋪子?裏的燈，合上門，圍着天井繞了半圈，又關了樓梯燈，天井裏一?下變得很黑很黑。
柳葉兒忽然?發現，在她印象裏，一?直高大挺拔的爺爺在黑暗中輪廓變得很瘦小。
腿總是伸不直，背佝偻，脖子?微微前傾着，衰老日複一?日侵蝕他，帶着他遠離她。
“爺爺。”柳葉兒輕輕喊了聲。
“家?裏的鑰匙，要收好。”爺爺說。
天真冷啊，走出門去，弄堂裏不知從哪兒刮來一?股風，吹得人直縮脖，爺爺在門上落了鎖，一?左一?右牽起她們。
南方的冬天真不好受，雨沒完沒了下，到處潮乎乎，濕漉漉，寒意直浸進骨子?裏，裝在鞋襪裏的腳總是冷刺刺。
爺爺的手感覺有?些粗糙，卻又大又暖和?，女孩們柔軟的小手被緊緊包裹，熱量傳遞，風吹進脖子?，雨撲在臉上也?不覺得冷了。
林翡還?是第 一?次被柳爺爺這樣牽，她擡起頭，心中升起異樣的感覺，于是很乖的一?聲不吭，任由他牽着在回家?的路上慢慢走。
柳葉兒另外一?只手幫爺爺拖着行李箱，萬向輪與地面磨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這種時候，或許應該交待幾句，比如要好好學?習啦，按時吃飯啦，過馬路記得看兩邊車啦……
但?爺爺思來想去，都覺得沒必要，翠翠向來乖巧，根本不需要大人多操心，于是他偏過頭，看向右手邊的林翡，“秧秧吶——”
林翡擡起頭，“嗯？”
爺爺說：“要好好學?習，按時吃飯，過馬路先?看看兩邊有?沒有?車。不管是不是該你走，都要看看有?沒有?車，車要是開得很快，你別急，讓它先?走。”
林翡說：“我都按時吃飯的。”
“你也?只能保證按時吃飯了。”柳葉兒說：“甚至還?沒到點就開始吃。”
林翡高聲：“吃飯不積極，腦殼有?問題！”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
沉默被打破，氣氛活絡起來，爺爺呵呵笑，“秧秧很好的，很乖的。翠翠，你是姐姐，要多照顧妹妹，她還?很小，又很調皮，你得看管她。”
林翡本來想說她已經很久沒調皮了，但?這樣有?頂嘴的嫌疑，還?是調皮，所以她沒出聲。
從一?個家?，到另外一?個家?，穿弄堂，過橋，再走段大馬路，林翡之前總覺得路很長，要跑上好一?會兒才能到。
現在她卻希望這條路再變長些，最好能無限延伸下去。
“爺爺，我喜歡你的，你比我自?己的爺爺好太多太多了。”林翡在親親的爺爺奶奶家?并不得寵，老人說她潑皮，沒有?禮貌，還?總是拿她跟文靜的表姐比較。
翠翠比表姐漂亮多，文靜多，柳爺爺卻從來不拿她們比，只說秧秧活潑，翠翠安靜，正好互補。
“好好跟翠翠在一?塊，你們不是都結婚了，哈哈哈，要好好的。”爺爺捏緊她的小手。
這段路走得很慢，可再慢也?走完了，到家?吃過晚飯，張阿姨去外面叫了個電三輪，外公外婆坐在一?邊，爺爺和?柳葉兒坐在另一?邊，林翡坐在柳葉兒腿上，電三輪一?趟拉到車站去。
七點最後一?班去縣裏的小巴，上車前，爺爺說：“到了縣裏，就有?車來接我們去九江，當晚到，睡一?覺，輪船就把我們拉到海邊去，乖乖在家?，等爺爺去沙灘上給你們撿貝殼。”
“真的呀！”林翡還?沒去過海邊，“我在電視上看見有?像水杯那麽大的海螺，人家?說把海螺放在耳朵邊，可以聽見海的聲音，爺爺下海給撈一?個吧！”
柳葉兒把黑色的大行李箱遞過去，也?努力?說服自?己，爺爺跟外公真是去海邊找朋友玩的。
小巴車“突突突”，屁股後頭冒黑煙，柳葉兒緊緊牽着林翡的手，想起爺爺跟她說過，小巴車燒柴油，所以聲音又響，味道又難聞，但?柴油比汽油便宜。
柳葉兒看着車子?在昏昏的冷雨中“突突突”遠去，想象爺爺的一?把老骨頭被颠得七零八落。
如果真的有?輪船、大海和?海螺，為了去很南很南的南邊，四季如夏的南邊，小巴車上晃蕩晃蕩這個把小時，應當也?是值得的。
下車的時候明明跟那電三輪說讓他等等，外婆一?轉頭，電三輪竟不知何時跑了，外婆氣得，“個殺頭鬼，沒有?車讓我們怎麽回去。”
天已經黑透，冷雨霏霏，電三輪或許也?想早點回家?泡腳歇息，路面上空空蕩蕩，外婆抖開傘走出車站，“沒辦法了，我們走回去吧。”
小人沒傘撐，外婆說：“你們淋雨好了，你們身體好，外婆不行。”她現在是家?裏唯一?的大人。
返程幾人一?路無話，外婆撐傘走在前頭，柳葉兒牽着林翡走在後頭，濕冷的天氣讓人心情低落，昏黃路燈下落葉堆疊，腳趾僵硬疼痛。
家?裏少了兩個大人，還?是有?點冷清，初初分離，也?難免愁傷，林翡和?柳葉兒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直到張阿姨招呼她們去泡腳。
大木盆裏四只白?白?嫩嫩的腳丫子?，熱水直浸jsg到小腿肚，林翡舒服得直哼哼，趴在柳葉兒膝頭，柳葉兒習慣性輕輕拍着她的背。
林翡的房間還?挂着蚊帳，天晴時候拆下來洗幹淨暴曬過，本來要收起來的，但?林翡不願意，說沒有?蚊帳睡不着覺，張阿姨就又給她挂上。
有?蚊帳的床就像房子?裏的小房子?，躲在裏面覺得很安全，有?一?種很私密的感覺。
這個房間沒有?空調，但?有?個大臉盤一?樣豎立的小太陽，紅紅的光照亮半間屋子?，從視覺上就感覺很溫暖，林翡很喜歡。
電熱毯早就把床烤得舒舒服服，時間還?早，林翡鑽進被窩，枕頭底下拿出漫畫書來看，柳葉兒靠在床頭，睜眼看着蚊帳頂，心裏空落落的。
林翡自?己看書看得很開心，不時“咯咯”笑，柳葉兒轉過頭，她笑着扯人家?的衣服，抓人家?的肉，“太好笑了！啊哈哈哈哈——”
有?這樣一?個小人在身邊，确實很能活躍氣氛，就像地面上潮濕的水漬被小太陽烤幹。
柳葉兒抓住她的手，“秧秧，我今天不開心，你也?哄哄我。”
林翡止住笑，先?是靜靜地看她，然?後把漫畫書塞回枕頭底下，爬過來，小手輕輕撫摸她的發頂，“你是不是想爺爺了。”
柳葉兒“嗯”一?聲，林翡在她頭頂拍了兩下，“你要乖哦，我陪着你呢。”
林翡展開雙臂，抱住她的肩膀，十根手指頭并攏，替她溫暖露在被子?外面冰冰的肩膀，想了想又把被子?往上扯一?扯，靜靜地趴伏不動?。
“你也?抱着我呀。”林翡說。
毛茸茸的耳鬓相依，柳葉兒鼻尖擦過她額頭，嘴唇翕動?，“秧秧，你真好，幸好你沒有?被你爸爸帶走。”
“哼，他還?敢來？”林翡已經被批評過，不可以拿自?己的小命當賭注，所以她想到的對策是放狗。
“他再來，我讓李瞅啥咬他！”
“那假如是你媽媽來呢？”柳葉兒問。
林翡沒有?立即回答，顯然?她對媽媽還?是有?一?點感情的。她掰着手指頭算日子?，媽媽過年要放假，整個公司都放假，放假的那一?個多星期，媽媽會每天都在家?。
她從早睡到晚，睡夠先?給附近的酒店或餐館打電話要餐，然?後刷牙洗臉，蓋着毯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吃罷繼續看電視，一?直看到困了睡着。
一?連好幾天都是這樣，卧室窗簾緊閉，也?不像別家?大人，菜市場和?超市來回跑，買這買那。
到了除夕夜那天才帶着孩子?出門吃飯，有?一?年是朋友的酒局，有?一?年是火鍋店，再往前，林翡記得爸爸好像還?在家?裏住，印象裏很熱鬧，晚上還?一?起放煙花。
但?近幾年都只有?孤單單母女二人，別墅區有?兒童游樂園，人很少，那是林翡常待的地方。
沒有?人跟她搶滑滑梯，她一?遍遍玩，偶爾有?玩伴，到點有?大人喊吃飯，她沒有?，她一?遍遍玩。
節後恢複工作，阿姨來了，林華玉又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她是喜歡工作的，勝過喜歡自?己的孩子?。
不經意的時候，或許連林華玉自?己都未曾察覺，自?己看孩子?的眼神?是略帶嫌棄和?苦惱的。
這個孩子?是她事業上的絆腳石，她後悔結婚了。
林翡絮絮叨叨說着過去，說得很散很碎，最後總結說：“我覺得她讨厭我。”
小孩子?，依賴媽媽是天性，但?她的依賴沒有?得到反饋，林翡說的是“她讨厭我”，而?不是“我讨厭她”。
她是被抛棄的那一?個，所以沒有?什麽資格跟那個将她抛棄的人較勁。不像爸爸，她可以說，“我不要爸爸”，因為爸爸曾試圖帶走她，雖然?她并不願意離開。
孩子?在媽媽面前，天生是自?卑的，許多時候林翡覺得自?己活該，她遭受的嫌棄讓她覺得，她活該被抛棄，雖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麽。
甚至連這份委屈都無處訴說，說什麽呢？爸媽鬧離婚，我被媽媽丢到鎮上外婆家?。
一?二三四五……連标點在內，才十八個字。好蒼白?好單薄的一?段經歷，人家?會說，這有?什麽了不起，爸媽離婚有?什麽了不起，跟你一?樣甚至比你可憐的人太多了。
有?些人，甚至一?出生就被父母丢棄，有?些人，一?生下來就是殘疾，你看看你，好胳膊好腿，能吃能睡，家?裏條件也?不差，說這些。
是的，她确實沒什麽了不起，也?不如別人可憐。
但?可憐、可悲、可笑之處，不是被父母抛棄的孩子?，而?是世人所認為的平常。
父母抛棄孩子?，不過是平常。
把孩子?丢到父母家?，于大人來說，實在是下下策，因為八歲的小孩已經識字認人，不似嬰兒時期那樣好打發，随便找個垃圾桶和?橋墩就能處置，還?永無後顧之憂。
“我媽媽不會把我帶走的。”林翡萬分肯定。
媽媽早就不想要她了。
屋子?裏很靜，窗外泡桐樹的葉子?已經掉光了，雨滴滴答答，溫暖的棉被窩裏，這個不太開心的晚上，她們自?然?而?然?說起一?些不太開心的事。
交換傷痛，将隐疾深挖。
“我爸爸媽媽死的時候，我還?很小，記不清是哪一?年，我的記性很差，我常常記不得很多事，也?可能是不想記得那麽清楚。但?在我印象裏，他們感情很好。”柳葉兒說。
“他們是出船難死的，當時我叔叔和?嬸嬸也?在船上，我們家?四個人在船上，只有?我叔叔活下來。聽爺爺說，是因為叔叔私自?出船，才會出事故，但?叔叔又埋怨爺爺，說他偏心……他們的事，我講不清。”
林翡好奇地睜大眼睛，柳葉兒被她壓得有?點難受，輕輕把她往旁邊推，林翡的一?條腿還?是要堅持搭在她身上。
調整了舒服的姿勢，柳葉兒繼續說：“我奶奶是得病死的，什麽病，我其實不知道，我以前應該知道，但?我忘記了。”
林翡說：“因為你不想記得那麽清楚。”
“是的。”柳葉兒說：“很多事，不記得那麽清楚，就不會那麽難過。你知道嗎，你現在還?小，你覺得委屈的事，等你長大以後會覺得更委屈，因為那時候，你知道再也?無法彌補了，就像人死了不會活過來……你記得越詳細，越多，你就越傷心，你明白?無法彌補，就會感到絕望。”
“你很絕望，但?你毫無辦法，你就更加絕望。”她閉上眼睛，淚滑至腮畔，林翡扯了棉毛衫的袖子?邊，輕輕為她擦拭。
柳葉兒忽然?止住抽泣，緊盯着她，“你有?沒有?用棉毛衫袖子?擦過鼻涕？”
林翡訝異，微微張口，半天才解釋說：“沒有?，這件是穿在裏面的，而?且我已經很久不用袖子?擦鼻涕了。”
柳葉兒“哦”一?聲，指背掖了掖睫毛上挂的淚花。
“但?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了，秧秧，你要學?會向前看。”柳葉兒涼涼的指尖落在她發頂，她的發細而?柔軟，額頭、後頸有?細細的胎毛，顏色很淺，小孩的體溫似乎略高一?些，她身上熱熱的。
她的手腳很瘦很長，以後應該會長得很高，她的眼睛黑而?明亮，她很會逗人開心……
柳葉兒說：“秧秧，以後我們搭伴吧，等老了也?不分開，好不好？”
不想哭的，眼淚卻流下來，兩個沒有?了父母的小孩，一?個是死了，另一?個跟死了沒差，她們抱在一?起“嘤嘤”哭起來。
柳葉兒的意思是淺淺哭一?哭得了，可林翡不行，她幹什麽都是轟轟烈烈的，哭和?笑都用盡全力?。
這一?哭，可就大事不好了，她一?瞬間想到了好多傷心事啊，想到在九江被阿姨欺負，被老師訓斥，被媽媽冷落……
千般萬般的委屈化成眼淚湧出，她張大嘴，柳葉兒能清楚看見她所有?的口腔結構。
哭聲驚動?了外婆和?張阿姨，兩個人正坐在樓下看電視，這時候急急忙忙上樓來，問“怎麽了怎麽了”。
柳葉兒很無辜，“就是說了幾句話，談談心，這樣。”
林翡一?邊哭還?一?邊嚷嚷，“都欺負我，都冤枉我，不喜歡我，罵我，打我……”
嚷嚷不算，還?要罵，趁着今天把那些欺負過她的混蛋通通罵個遍，什麽臭帶魚，死老鼠，瘟雞蛋，都出來了。
柳葉兒想哄，根本插不進去嘴，外婆攏着披肩站在旁邊聽了會兒，點點頭，竟也?沒打算哄，直接下樓了。
林翡卡了殼，舔舔嘴唇，長長吸了口氣，準備下一?輪。
外婆進廚房打開冰箱門，裏面還jsg?有?半碗吃剩的梅菜扣肉，都是肥瘦比例絕佳的下五花，她端出來，吩咐張阿姨，“蒸上。”
過了十來分鐘，外婆上樓把柳葉兒叫出來，讓她去廚房，柳葉兒下樓一?看，托盤裏都盛好了，兩小碗米飯，半碗梅菜扣肉，一?碟現炒的油白?菜。
外婆坐到沙發上，攏攏披肩，毛毯蓋住腿，柳葉兒端着托盤出來，外婆招招手，“上去吃。”
林翡還?在房間裏哭，沒人理?她，她更不能罷休，只是已經沒有?眼淚，就幹嚎。
柳葉兒把托盤放在桌上，什麽也?不說，先?夾了一?片肉過去，不急着放她嘴裏，就鼻尖上懸着。
林翡馬上就不哭了，“欸”了一?聲，眨巴眨巴眼，“什麽。”
“你說是什麽。”柳葉兒笑眯眯看着她。
林翡仰躺在床上，舔着嘴唇咽口水，讨好拽她袖子?，還?偷偷伸出舌尖去夠，柳葉兒握筷子?的手擡高，“叫聲好姐姐來聽聽。”
“好姐姐，超級好姐姐。”林翡一?臉谄媚。
柳葉兒把肉塞進她嘴巴，林翡閉着眼睛嚼，美得直冒泡，頓時什麽煩惱都煙消雲散了。
柳葉兒拉着她坐起來，把飯菜端到書桌邊去吃，梅菜浸飽了肉汁，下飯最香，清炒油白?菜解膩，林翡吃得兩瓣小嘴油汪汪，沖人笑。
“嘿嘿，嘿嘿。”
柳葉兒不吃，手撐在桌邊枕着腦袋看她，不時給她擦擦下巴上油，“你慢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