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爺爺住到山上去了, 我們?還是可以常常去看爺爺的,只是爺爺不能再出來跟我們?說話,也不能再做櫻桃肉和鲃肺湯了。

——《盟主日?記》

“柳岸, 你爹死?了。”鄰居把消息送到小碼頭?。

柳岸從躺椅上彈簧一樣?蹦起來, 原地愣了兩秒,拖條瘸腿在石板路上高高低低地跑。

三?棵柳門前聚滿了人,柳葉兒被擠到一邊, 看幾個老頭?把爺爺從躺椅擡到門板上,他腿腳都硬了,他們?廢了不少?勁才把他扳直。

她聽見?爺爺骨頭?被扳得咔咔響, 身上也跟着疼, 手肘、膝蓋, 被打?斷一樣?的疼。

她以為自己準備好了,其實根本沒有, 她不知道該怎麽做, 她沒辦法像大人那樣?冷靜而迅速給出反應。

爺爺的死?訊傳開,四鄰們?都來了,柳岸招呼幾個年輕人幫他把雜物房裏的棺材擡出來,柳葉兒才知道家裏竟然還藏了這樣?一個大家夥。

一個銅盆“哐當?”砸到面?前, 她本能地跪到地上,本能地接過紙錢, 本能地一張張往火盆裏扔, 柳琪元跟她跪在一處, 林翡也跪下?了。

三?個小人并排跪在老人身邊燒紙, 柳岸瘸着腿忙前忙後, 小碼頭?的幾個老船工被他叫來幫忙,吩咐下?去買炮仗、請風水先生、請廚師、買花圈白布。

柳葉兒一開始掉了些眼?淚, 現?在怎麽也哭不出來,眼?淚被火烤幹了。

燒完紙有人給她腦袋上扣了頂白披帽,她站在玻璃櫃臺邊看阿姆們?給爺爺擦臉化妝。

爺爺臉上紅潤起來,看着像是醉酒眯眼?睡着了,柳葉兒想上前喚他,叫他別睡了,擦盡浮灰的大黑棺材擡進來,一刻也沒耽擱,爺爺被從門板上擡起來裝進去,幾個老船工喊着號子一齊把蓋合攏。

“咚”一聲悶響。

柳葉兒半個字都沒來得及說。

鋪子裏的貨架被清理到雜物間,黑漆漆的大棺材占了半間屋,兩三?個小時,所?有東西都置備齊了,門口石板路擺上方桌,弄堂裏架上爐竈,宴席開擺。

大人們?真迅速啊,将瑣事塞滿生命,一點悲傷的機會也不給自己留。

林翡一直站在柳葉兒身邊,牽着她的手,她們?都沒哭。柳琪元一開始也站那,後來他爸叫他去幫忙,他就走了。

“考完試了?”柳岸跟他大侄女說了今天第 一句話。

柳葉兒好半天才把空茫的一雙眼?落在他臉上,輕輕點了點頭?。

柳岸嘴角叼根煙,半眯着眼?,“你爺爺對?你多好,怕影響你學習,撐到你考完試才走。為了攢錢給你念書,病都不治了,你還真是老頭?的心肝寶貝啊。”

十分鐘前外公把柳岸拉到一邊,告訴他爺爺早早就立下?遺囑,卡裏的存款還有河邊這棟老房子都是柳葉兒的。

上次去九江,老頭?在省醫做了最後一次檢查,癌細胞擴散得差不多,估計沒幾個月活頭?,林華金就幫他找律師給遺囑做了公證。

外公是一張公事公辦的嚴肅臉,“遺囑在我那,你要看我就給你拿來。”

柳岸氣笑了,“老頭?就這麽信不過我,覺得我還能把房子和存款給吞了?”

爺爺的産業其實一早就劃分好,小碼頭?和船給柳岸,房子和錢給柳葉兒。

柳岸心裏明白,柳葉兒什麽都沒有了,她成個孤兒了,老頭?偏心她都是理所?應當?的。

可老頭?專門立遺囑請律師公證還是傷到他了。

外公又說:“他把孩子托付給我了,你也不用操心。”

柳岸嗤笑,“我還把她咋地?我能吃了她?”

外公也不勸他什麽,只說:“反正事情就是這麽一回事情。”

道理都明白,柳岸心裏就是憋屈得慌,被自己親爹這樣?防着,他難受。可柳葉兒已經夠可憐了,多的話他也說不出口。

從前再怎麽吵怎麽鬧,再怎麽看不順眼?,那都是從前,他還得在白水鎮掙錢過日?子,不顧及親情也得顧及臉面?。

“好好上學吧,別辜負你爺爺。”柳岸說。

柳葉兒兩只眼?睛空空的,長睫毛蓋着,像落滿枯葉的深潭,透不進去一點光。

做法事的道士來了,鋪子裏吹拉彈唱熱鬧起來,收音機開始放大悲咒,外婆進屋來摟着她們?上樓,“去歇着吧,下?面?有我跟你蔣爺爺還有你叔操持,不用擔心。”

林翡扭頭?看外婆,想問柳爺爺是真的死?了嗎?不是騙人?不是在玩游戲?外婆在她肩上用力捏了一把,“好好陪着你翠翠姐,乖乖的,別亂說話。”

林翡想了想還是閉上嘴,她長高了一些,樓梯爬起來還是很費勁,柳葉兒習慣性?快她兩步牽着她手往上拉。

聞見?鲃肺湯的香味,外婆下?樓進廚房看了眼?,火上的湯已經炖好,不知道誰路過把火關了,她拿碗盛了湯上去,柳葉兒坐在床邊發呆,林翡在一邊守着她。

“爺爺炖的湯,趁熱抓緊喝。”外婆把湯放桌上,出門時候看見?柳葉兒還一動不動,又走回來跟她說:“喝一口少?一口了,別浪費,喝吧,乖乖。”

這聲“乖乖”才把柳葉兒魂喊回來,她擡起臉,視線聚焦,手背搓了搓眼?睛,起身坐到桌邊端起碗,用勺子小口喝湯。

林翡像個小挂件墜在她屁股後頭?,自己也端起碗開始喝。

外婆有些話想說,又覺得現?在說太早,還是下?樓去幫忙了,臨走再次叮囑林翡,讓她別亂跑,好好陪着姐姐。

外頭?好熱鬧,林翡不知道人死?了竟然還有這麽多事要做,她把喝完的湯碗拿到樓下?廚房,看見?天井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堆滿了菜,姨姆們?正蹲在邊上洗,後門大大敞着,外頭?弄堂裏煤氣罐爐子“呼呼”響,配着鐵鍋鏟在鍋底“唰啦唰啦”的聲音。

姨姆們?有說有笑,廚子扯脖喊柳岸,問他:“油呢油呢,沒油拿什麽開鍋。”

柳岸的瘸腿從門邊一閃而過,說“路上了路上了”,下?一刻他的聲音又出現?在前門,問“老四呢,油呢油呢”。

“你們?為什麽在翠翠家。”林翡很納悶。

姨姆們?把頭?扭過來看她,鄭悅媽也在其中,她告訴林翡,她們?在這幫忙,淘米煮飯,洗菜洗碗,讓這裏裏外外的老老小小都能吃飽飯。

林翡似懂非懂,這些大人們?聚jsg攏在這裏,制造一切可制造的響動,讓她們?一刻也不能安靜,她感覺吵鬧,也明白這種時候最不需要安靜。

過分的安靜是致命的。

林翡從菜盆裏拿了兩根洗幹淨的黃瓜上樓,柳葉兒坐在窗邊發愣,頭?上還頂着三?角的白披帽,長睫毛蓋着眼?睛,眼?皮薄薄的,湊近能看到許多細小的青紅色血管。

“吃這個。”林翡把黃瓜遞過去。

柳葉兒不接,也不動,林翡走到她面?前,把黃瓜往她嘴邊湊,她偏過臉。

“好吧”。

林翡也不太想吃,兩根黃瓜放桌上,後屁股擦擦手心的水。

柳葉兒起身去床上躺着,放下?白棉紗蚊帳,躲進房子的房子裏。

爸媽走的時候她還不懂事,奶奶讓她乖乖待在房間裏,她就老實待着,白天樓下?大人們?做飯、吃飯、打?牌、下?棋,小孩跑來跑去,嘻嘻哈哈,晚上道士做法事,嘩嘩的麻将牌伴着鑼鼓唱經一整夜不消停。

奶奶走了是這樣?,爺爺走了還是這樣?。

但這是最後一次,她沒有親人了,她的親人全都死?了。

眼?淚盈滿眶,無聲濕透鬓角,柳葉兒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靜靜流淚。

林翡爬到床上,蹲在她身邊,扯了袖子手伸過去,眼?淚流出來一點就擦一點。

很快兩只袖子都濕潤,柳葉兒終于憋不住小聲嗚咽起來,林翡趴到她懷裏,感覺到她濕熱的呼吸和眼?淚。

“秧秧,我沒有爺爺了,沒有爺爺了……”

爸爸媽媽沒了,奶奶沒了,爺爺也沒了。

“秧秧,我是孤兒了,我成孤兒了,我怎麽辦,我怎麽辦吶……”

她痛苦而絕望地哀哭,悲傷像海水淹沒,她幾乎哭到窒息,直到失去全身所?有的力氣,直到水分枯竭,再也流不出淚。

這期間,柳葉兒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勇敢,這已經不是第 一次了,要像水邊的蘆花,即使枯萎蘆竿依舊挺拔。

最後一次了,自此她再也沒有至親可失去。

在懂得一些道理,又沒有完全懂得的年紀,這樣?的悲痛幾乎要奪走她的性?命,她分不清到底是在哭自己還是在哭爺爺,她哭到昏厥。

林翡只能守着她,面?對?醒來後變得很不響、很不響的柳葉兒,面?對?她死?亡一般的沉默,全無辦法地守着。

第 一天過去了。

早上六點半,天才蒙蒙亮,林翡從小床上爬起來,自己穿好衣服,胡亂紮了頭?發下?樓,廚房踩着小板凳燒水,然後端着大半盆熱水晃晃悠悠上樓。

這種老房子的木樓梯對?她來說太陡了,人小力氣小,水打?多,爬樓的時候水不斷從盆沿溢出來,到二樓走廊,她衣裳從胸口往下?全濕透。

盆放地上,林翡揪着衣服邊随便擰把擰把,進屋把柳葉兒叫醒,從褲兜裏摸出牙刷牙膏遞過去,又找來搪瓷痰盂讓她接着刷牙。

洗臉毛巾和漱口杯在盆裏,林翡都安排好了,“先這樣?再那樣?,然後我把盆擡下?去,把這個壇壇洗了。”

這些事昨晚睡前林翡就在心裏排演好,排了一百遍,不斷完善細節。

她得照顧她,照顧她的姐姐。

她們?用一個口杯和一把牙刷,洗臉也是一塊毛巾,柳葉兒蹲在盆邊,林翡小手幫她把披散的長發攏到一起,“我幫你梳頭?。”

柳葉兒看着水盆裏的自己,熱毛巾緩慢擦拭過臉頰,頭?皮被不知輕重的小人拽得很疼,卻并不阻止她笨拙的體貼。

洗漱完,辮子胡亂捆好,林翡開始收拾屋,剛才怎麽把這些東西拿上來的,現?在怎麽拿下?去。

一路走,水一路撒,到樓下?盆裏的洗臉水已經倒幹淨了,樓梯上濕噠噠,林翡又自己找拖把拖,泥點子在腳邊甩來甩去,她橫臂抹一把額頭?的汗,心裏想着接下?來要做的事。

早上弄堂裏煮面?條,桌上擺滿白瓷碗,碗裏料都擱好,做法事的、守夜的、早上來幫忙的,誰餓了就自己拿碗去大鍋裏撈,面?都煮好的。

林翡站旁邊看一陣就學會了,自己端兩個碗去排隊撈面?條,也不需要人幫忙,撈完撿兩雙幹淨筷子揣褲兜裏,面?條端上樓。

中午和晚上吃炒菜,她也是用吃面?的二碗,桌邊候着,等菜上齊,人坐滿,她兩碗夾得冒尖尖,筷子依舊揣褲兜。

鄭悅媽問:“給翠翠帶飯吶。”

林翡“嗯”一聲,鄭悅想來幫忙,林翡側身躲開她的手,“我自己來。”

柳葉兒一整天都沒說話,也沒下?樓,或坐或躺,好幾個小時一動不動,林翡像忠誠的小狗蹲守在她身邊,晚上照舊打?水來伺候她洗漱。

夜裏躺在床上,柳葉兒躲在林翡小小瘦瘦的肩窩低聲啜泣,“秧秧、秧秧……”

林翡學着柳葉兒平時的樣?子,孩童的手掌撫摸她柔順涼滑的發絲,在她微微顫粟的後背擡起又落下?。

翌日?清晨林翡睜眼?時,柳葉兒已經整理好自己坐在床邊,她回過頭?,“秧秧,我們?去你家洗澡吧。”

林翡揉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反應了十幾秒,才擡起小小的胸脯深深吸氣,柳葉兒紅着鼻頭?看她,“照顧我很辛苦吧?”

眼?眶熱熱的,林翡左右搖晃她的滿頭?亂發,聲音帶着剛睡醒的啞,“我不辛苦,就是你別再不說話了,我好害怕。”

柳葉兒把她抱在懷裏,親吻過她額頭?,“我好了,我沒事了。”

外公外婆都在家裏,張阿姨和李瞅啥也在,他們?視線裏帶着小心看她,柳葉兒若無其事打?招呼,“洗個澡,精神好,那邊人多,燒水也麻煩。”

“對?對?,該洗個澡,舒舒服服洗個澡。”外婆又說:“還沒吃早飯吧,想吃點什麽,讓你阿姨做。”

柳葉兒說不麻煩,做什麽吃什麽。

洗完澡,重新梳過頭?,換上幹淨衣裳,柳葉兒又變成從前那個柳葉兒,她開始幫着大人們?做事,跟風水先生上山、跟外婆采買、整理爺爺遺物。

林翡仍是寸步不離跟着,白天随她東奔西跑,晚上陪她守夜。

七月上旬,小暑将至,天氣已經很熱,棺材不能一直停着,鎮政府現?在有規定,古鎮裏最多停三?天就得下?葬,白天先生已經看好地,柳岸說:“後天早上出殡。”

外公點點頭?,“衣裳些都跟着埋了吧,收拾好沒有?”

柳葉兒說收拾好了。這些事不用人教,哪些要丢哪些要留她都知道,奶奶走的時候怎麽辦的現?在還怎麽辦。

林翡跟着她跑了一天,早撐不住靠在她懷裏睡着,外婆心疼她們?,說:“帶妹妹上去睡覺吧。”

柳葉兒起身,“我抱她上去。”

“你也去睡,這下?面?有大人,不用你操心。”柳岸這兩天也累夠嗆,兩只眼?眶熬得青黑,瘸着腿東跑西跑的,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柳葉兒回頭?看他一眼?,柳岸說你看我幹嘛,你小孩家家,不用你守夜。

都是一家人,一個姓,平時再怎麽不和,這種時候都不能吵架。

柳葉兒沒爺爺了,柳岸也沒爹了,他心裏難受,爹到死?都沒原諒他,防備着他,他作為一名成熟的合格的大人,得維持這麽大一個場面?,還得留心兩個小的,确實也辛苦。

柳葉兒把林翡送上樓哄睡了,又下?樓來幫着給做法事的道士們?燒水泡茶,柳岸不管了,趴在玻璃櫃臺邊打?盹。

夜深,外公外婆也要回去,臨走外婆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事說了。

“翠翠。”外婆把柳葉兒叫過來,拉着她手,“你爺爺走之前,把你托付給我們?了,你跟秧秧關系也好,等爺爺下?葬了,就搬到家裏來跟秧秧一起住,好不好?”

外公從衣兜裏把存折摸出來遞給她看,“這是你爺爺留給你上學的錢,怕你亂花,交給我們?保管,房産證也在我們?那,你什麽都不用擔心,安心上學就是,以後路還長着呢。”

柳葉兒低頭?一聲不吭,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柳岸從臂彎裏擡起頭?看她,全部人都在等着她的回話,她把存折還回去,轉身走了。

“怎麽想的啊?”柳岸鬧不明白她。

“再緩緩吧。”外婆嘆氣,“我太着急了,該晚幾天說的。”

爺爺出殡那天柳葉兒早上五點就起了,林翡迷迷糊糊跟着,吃面?的時候腦袋都快栽碗裏,柳葉兒說讓她回去睡覺,她一下?又精神了,大口吃面?,搖頭?。

柳葉兒讓她別把湯汁甩得到處都是,順手給她擦了嘴。

到六點,幾個老船工和力氣大的年輕小夥幫着把棺材擡到馬路邊停的小貨車上,車子要開一截大路才上山,其他人走過去,外公外婆還有陳淼爸媽、鄭悅爸媽都來送。

柳葉兒手裏提了只行李箱,箱子裏頭?裝的都jsg是爺爺的遺物,要跟着棺材一起埋了。

林翡一直沒哭,這時候想起之前這段路都是爺爺牽着她們?一起走的,突然“嗷”一嗓子就嚎開。

大人們?走在前面?,紛紛回頭?去看,林翡就站在人行道上咧着大嘴哭,柳葉兒停下?來把她抱懷裏,給她拍背,林翡摟着她脖子哭得天塌地陷。

林翡的傷心不比柳葉兒少?,兩個人是輪着來的,柳葉兒情緒低落的時候,林翡憋着不敢哭,現?在柳葉兒緩過勁兒,她終于憋不住了。

棺材蓋土的時候林翡哭得最兇,山上就聽見?她一個人的哭聲,漫山的鳥都被驚飛。

柳葉兒把她抱到一邊,請來的工人開始壘石頭?圈墳、豎碑,那個總是跺着腳罵人的壞脾氣老頭?永遠在圓圓的墳包裏長眠。

太陽好大,才九十點鐘就曬得人又萎又烘,墳頭?上豎起白幡,黃紙焚燒的黑灰漫天地打?着卷。

林翡正在經歷人生中的第 一次失去,她那時還不知道,這僅僅只是開始,往後還有更多這樣?的時刻在等待她。

長大的路,就是不斷失去的路,風景倒退,步履不停,所?見?悲歡喜樂,最終都歸于塵土。

這時的柳葉兒也以為,她從此所?向披靡,無所?畏懼。

長大的路,也是收獲的路,迎面?的日?光、微風和花香,掠翅的飛鳥殘影都彌足珍貴。

坐在墳包不遠的大石上,懷裏抱着哭熱得像團火苗的林翡,柳葉兒接過陳淼遞來的期末考試成績單。

上面?的數字很漂亮,如?果是林翡,恨不得将其中關鍵裁剪橫貼在腦門昭告天下?,但柳葉兒只是慢條斯理将它用指甲順着紙張紋理裁剪成差不多大小,揚手抛撒在山林間忽而一陣的清風裏。

陳淼不解,“為什麽撕了。”

“謝謝你。”柳葉兒答非所?問。

當?日?下?午回轉三?棵柳小鋪,柳葉兒從櫃臺裏抽出冊子盤點,發現?煙酒一類這幾天基本消耗殆盡,零食泡面?也多數用來招待幫忙的鄰居,她在進貨單上填寫需采買的數量,柳岸卻說,“鋪子不開了。”

柳葉兒擡起臉看他。

柳岸實在搞不清楚她在想什麽,“你還開鋪子,怎麽開?好好學習,寫你的暑假作業,你爺爺的錢是留給你上學的,不是讓你拿去進貨的。”

柳葉兒不理,垂眼?繼續手邊的事,柳岸一下?抽走她的冊子,“你到底要幹嘛?

“我不要你管。”柳葉兒平靜與之對?視。

外公外婆趕忙上前好言相勸,“翠翠,之前不是說好,搬去家裏跟秧秧一起住的。鋪子就聽你叔叔的話關掉吧,你要上學,經營不過來的呀。”

“我不想上學了。”柳葉兒傾身從柳岸手裏把冊子拿回來,“我已經想好了,我以後就守着這個鋪子過,我誰的家也不去,我就在我自己家。”

柳岸出離憤怒,再次奪走冊子胡亂撕個粉碎,柳葉兒突然高聲尖叫着把他往外推,“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

柳岸趔趄着後退,幾欲跌倒,外公緊急拉了他一把,柳岸再次上前,拳頭?用力砸在玻璃櫃臺,“你都快十六歲了!你怎麽還這麽不懂事!”

“不是你,我爸媽根本不會死?,我根本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你有什麽資格來管教我?”柳葉兒紅着眼?眶厲聲質問。

“是你害死?我爸媽!是你害的我,都是你!都是你!”柳葉兒掩面?失聲痛哭,“我誰的家也不去,我就在自己家,我不去……”

林翡嚯地抽出腰間寶劍,雙手高舉橫步擋在柳葉兒面?前,怒視柳岸,“你走開!我不準你欺負我姐姐!”

外公外婆無力地看着這一幕,少?女雙肩顫抖如?蝶翼,“我要我的家,我自己的家,我要爸爸媽媽,我要爺爺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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