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也是離過婚的女人了。

——《盟主日記》

林翡哇哇哭着往家跑, 林華玉趕忙去追,現在是她趁虛而入的好機會?。

手?段是卑劣了些,但保證有奇效, 小孩子?天生就依賴媽媽, 不管再怎麽吵怎麽鬧,只需在她最需要安慰時張開懷抱,就能和好如初。

林翡跑出弄堂, 頭頂四角飛檐的路燈罩、燈下斜長的影子?、人家戶門前的石墩,還有腳下這條她們?一?起走過不知多少回的石板路,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傷心。

眼淚是她幼小生命中唯一?可?任意支配的, 一?如嬰孩時期, 所有的訴求都用嘹亮的哭聲?來表達。

林翡在空曠的馬路上哭得撕心裂肺, 林華玉小跑上前,輕聲?呼喚:“小翡、小翡, 媽媽在呢。”

林翡淚眼朦胧轉過頭, 卻沒有像林華玉期待的那樣“嘤嘤”奔進懷抱,她橫臂抹了把眼淚,看清身後緊緊跟随的人,目光中是濃濃的失望。

不是翠翠。

林翡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繼續往前走。

林華玉一?時茫然?,難道她又做錯了嗎?

這世?上人們?所從事的所有工作, 掌握的所有技能, 都有專業教材指導, 都可?通過學習從入門到精通。

為人父母, 這麽重要的職業, 卻可?無證上崗。

誰來管管?林華玉一?時不知道該怨誰,這到底是誰的責任。

回到家, 林翡也沒有哭唧唧紮到外公?外婆身上,她失魂落魄回了房間,把門從裏面反鎖,鑽進房子?的房子?裏,被子?擦眼淚。

外公?外婆站在房門口,看向死狗一?樣癱倒在沙發上林華玉,外婆下樓,“你又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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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華玉踢了高跟鞋,縮腿蜷成一?團,十?根手?指頭用力地揪頭發。

“你要死啊。”外婆在她膝蓋上打了一?巴掌。

林華玉嗚咽一?聲?,臉圈進膝蓋。

外公?披上衣服要走,李瞅啥一?直站在門口觀望,這時屁颠屁颠跟着外公?出門,沒有煩惱的小狗大尾巴搖得歡快。

三棵柳小鋪的最後一?塊門板還空着,室內燈在石板路上投下一?條窄長的光,趙老?師和柳葉兒坐在門前石凳,正進行一?場深刻的談話。

趙老?師不愧是老?師,說話是他的專長,他站在各個角度分析讀書與不讀書的利害關系,又談到當下畢業生就業情況以及未來十?年的房地産經濟趨勢,最後他可?悲發現,這半天全是白說。

柳葉兒有爺爺留下的存款和房産,如果她的志向就是在老?家開鋪子?的話,那畢業後回到老?家開鋪子?和高中辍學開鋪jsg子?本質上毫無區別。

古鎮現階段處于半開發狀态,未來必定走向商業化,老?房子?改造成民宿,每天招待招待客人,洗洗床單被套,閑時養鳥種?花,提前幾十?年過上退休生活,不也挺好?

趙老?師說着說着,給自己說得很?心動,可?這樣也太沒有原則了,他最後強行拐回主題:“還是要讀書。”

柳葉兒懶懶眨眨眼睛,剛哭過,鼻頭還紅紅的,神情疲倦,音色低啞:“你要不要喝水?”

“額——”趙老?師點點頭,“行。”

柳葉兒起身從鋪子?裏拿了瓶礦泉水,趙老?師接過,微愣兩秒,旋即擰開瓶蓋。他以為柳葉兒會?倒茶的,這地方招待客人不都是用茶嗎。

确實說得有點渴了,噸噸灌下大半瓶,旋緊瓶蓋,趙老?師清清嗓子?正準備下一?段說教時,詫異擡頭看向面前一?動未動的柳葉兒,“怎麽了?”

她嘴唇吐出三個字,“兩塊錢。”

趙老?師微微張口,柳葉兒平靜與之對視,趙老?師認命掏兜。半天全白費功夫。

不想再聽他長篇大論,柳葉兒收了錢就把最後一?塊門板上了,外公?來的時候,門縫裏燈都熄了,趙老?師簡單闡述經過,外公?背着手?點點頭,“住哪裏?”

“橋頭那邊民宿,我之前都住那邊,明天就要走了。”趙老?師說。

房錢是林華玉出,他是受陳教練囑托來幫林華玉的忙,現在顯然?是幫不上,只能靠林華玉了。

外公?又問:“吃了沒?”

趙老?師摸摸肚子?,才想起來中午到現在都沒吃飯,“還真?餓了。”

外公?揚揚下巴,“走,我知道河邊有家炒菜館,喝兩盅去。”

兩盤炒菜,一?碟油炸花生米,這個點飯館裏客人不多,李瞅啥乖乖趴在門口搖尾巴,外公?淺淺啜了口黃酒,趙老?師又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外公?說:“行不通的,勸我們?早勸過了,沒有用。翠翠看着脾氣好好的,也犟,老?柳就是個犟骨頭,老?早我們?就讓他去市裏看病,他不去嘛,說花錢,治不好像翠翠奶奶一?樣,還得死,不如把錢留給孩子?。”

“現在好,錢是留着了,人沒了,翠翠誰的話也不聽。”外公?搖頭,“犟起來,沒辦法?的,你又不能強迫她,拿繩子?把她捆到學校去,她沒有心念書的嘛,去了也是白去。”

“那可?怎麽辦。”趙老?師嘴裏的肉都不香了,“總不能放任不管。”

“得想想辦法?。”外公?說。

想什麽辦法?,趙老?師腦漿都燒糊了,外公?說別着急,回去跟林華玉商量商量,她城裏大老?板,鬼心眼多,今天這事其實辦得也不算壞。

林翡沒辦法?一?直悶在房間裏,她總得出來喝水、上廁所,張阿姨在廚房不知搗鼓什麽東西,油炸的香味把她勾住,她擦幹淨手?上水,站衛生間門口,好半天還是慢吞吞挪進了廚房。

“炸的雞翅,學那電視裏的肯基基。”張阿姨筷子?在油鍋裏翻。

“是肯德基。”林翡踮腳往鍋裏看。

張阿姨說:“差不多,都是雞。”

“快好了嗎?”林翡甕聲?甕氣。

“快了,你去客廳等着吧。”張阿姨說。

林翡吸吸鼻子?,打個哭嗝出去,林華玉剛從外面回來,塑料口袋裏拿出來幾瓶冰可?樂放在茶幾上。

外婆也沒問林翡為什麽哭,坐那勾着沙發毯,小指頭挂根毛線,不時擡手?扯一?下,老?花鏡底下眼睛盯着電視。

“我不跟翠翠好了。”林翡坐在她的專屬小板凳上。

林華玉坐在她對面,反手?捂嘴,眼睛看着地面,像在想事情。

外婆裝作不曉得,“為什麽不好了。”

“因為她說我。”林翡扯了兩張紙巾擤鼻涕,“她說得特別難聽。”

“那就不好了。”外婆說:“不稀罕她。”

“不稀罕。”林翡重複。

炸雞端上來,林翡拿手?抓着吃,到底是小孩,不開心的事情只要不去想,有點吃的哄,很?快就又高高興興的了,兩只小腳在茶幾底下開心地晃,不一?會?兒連肩膀也開始左右動。

冰可?樂瓶身上綴滿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林翡目光流連,知道那是林華玉買的,不好意思張嘴,看向外婆,擡眼皮點下巴地暗示她。

外婆瞅她一?眼,“你媽媽買的,你問她給不給你喝。”

“你幫我問。”林翡說。

“我才不。”外婆傾身給自己倒杯茶,“我喝這個,你要喝你自己問。”

林華一?直反手?捂着嘴,像在憋笑,這會?兒不知道跟誰發信息,單手?飛快地打字,不接收她眼神暗示。

小孩就是這樣,你專程去找,她不一?定搭理,你不理她,自己倒找上門來。

“媽媽。”林翡把肚子?貼到沙發邊,手?指頭勾住林華玉西裝裙一?側的紐扣,“我想喝可?樂。”

像怕驚動了草叢裏的兔子?,林華玉輕輕吸氣,揚眉,“你喝啊。”

“我問一?下你。”林翡已經拿起一?瓶,用力擰開。

吃炸雞,喝冰可?樂,林翡滿足咂咂嘴,什麽煩惱都沒了。

當天晚上,林華玉就被翻了牌子?侍寝,林翡一?條腿搭她身上,下巴擱在她肩膀,睡得很?熟,林華玉偷偷拍了張照片,想想又把照片發給方怡。

手?機震了一?下,那邊回消息:[真?好。]

[晚安],林華玉回複。

這次林華玉有經驗了,說事的時候不當着林翡的面說,故意小小聲?跟外婆說,說自己前段時間确實太沖動了,學校嘛哪裏都一?樣,轉來轉去的不好,還是先安安生生在白水鎮把小學念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外婆“嗯”一?聲?,也配合她,“那集訓的事怎麽辦?”

“随便她吧。”林華玉說:“我是覺得有點可?惜,但我還是尊重她的意願,想去就暑假寒假去,不想去就在家待着,也挺好的。”

林翡在一?樓的衛生間,外頭的磨砂玻璃門清清楚楚現出她耳朵貼門縫的樣子?,外婆瞟一?眼,“那你沒問問她什麽想法??”

“不問了。”林華玉頓了頓,憋笑說:“她想去的話,應該會?主動提出來的。”

之後兩人都不說話了,林翡又等了會?兒,沒再聽見動靜,走回去按了一?下馬桶沖水鍵,又踩着小凳在池子?邊洗完手?才打開門出來。

林翡還沒死心,她不出門,就在花園裏玩,一?邊玩一?邊等。

柳葉兒要是來,從後門方向直接可?以望到外面綠化帶邊的人行道,她蹲在地上喂抓來的一?只蜻蜓吃東西,不時擡頭看一?眼外面。

蜻蜓的眼睛快趕上腦袋大,嘴像幾片菜碗裏的花椒殼殼組合在一?起,吃東西的時候三瓣一?起動,兩只前腿捧着。

手?裏這只估計是吃飽了,林翡用撚子?夾着死蒼蠅怼它嘴,它手?直接推開扔地上,林翡只好把它放了,去抓下一?只來喂。

花園裏很?多蟲子?,除了蜜蜂、蜻蜓、蝴蝶和蜘蛛,其他不認識的林翡一?律用蒼蠅板拍死,蟲屍專門放在一?個小瓶蓋裏用來喂蜻蜓。

玩到快中午,她等的人終于來了,抱個紙箱子?在人行道上走,薄薄的眼皮垂着,認真?看路。

林翡放飛了蜻蜓一?下躲到門背後,偷偷伸出個腦袋看,真?的是她,箱子?裏裝的什麽,禮物嗎?是不是來道歉的!

“媽媽!外婆!”林翡跑回屋,橫臂指着外頭,“翠翠來啦!”

“翠翠來了?”林華玉喊出聲?,表情差點沒繃住。不會?吧,就要和好了,這友誼也堅固太難破壞了。

“肯定是來給我道歉的,哼,我才不會?那麽輕易就原諒她。”林翡雙手?抱胸氣咻咻,臉上笑卻壓都壓不住,她想出去迎,又覺得這樣很?沒面子?,調轉腳步往樓上跑,要翠翠進房間去哄,去求着和好。

早上賴床的時候她一?直在回想昨天,她想到了很?多可?以反駁翠翠的話,都是些很?有道理的話,保管可?以把她怼得啞口無言。

腦袋裏過足了瘾,想象翠翠抱着她道歉颠腿的樣子?,心裏都美翻天。

現在想象馬上就要變成現實了,林翡激動萬分,躲在門後等着翠翠進家來,看她準備說些什麽。

可?等了半天客廳裏還是靜悄悄,林翡跑到門邊拉開條縫,林華玉喊:“小翡,你下來。”

林翡開門下樓,不見翠翠,只看見客廳中間放了個大紙箱子?,外公?外婆和媽媽站邊上。

“是什麽,禮物嗎?”林翡問。

“你自己看吧。”林華玉腳尖碰碰箱子?。

林翡上去打開看,裏面東西不少,寶劍、彈弓、毛線包、玩具娃娃、小jsg拖鞋。

最底下還有張對折的紅色卡紙,黑色水彩筆封面上寫‘結婚證’三個字,是林翡之前做的,一?人一?張,各自收在餅幹盒子?裏。

客廳裏只有鐘表的滴答聲?,過了很?久很?久,林翡擡腳踹翻了箱子?。

第 ?二天上午她就跟林華玉走了,只帶了随身的兩件小衣服還有外婆勾的毛線包,最愛的寶劍和彈弓因為翠翠也被無情打入冷宮,外公?給她撿起來拿回房間,又被她從二樓丢到院子?裏,自己跟自己賭氣。

林華玉高興瘋了,車上就安排好行程,“你累了就先倒下睡,媽媽直接開車帶你去游樂園,買三張通票,叫你方怡姐姐來陪你玩,咱們?先通通快快玩幾天再去訓練營。”

林翡在白水鎮上了一?年學,車上的兒童座椅早就拆了,她橫躺在後座,腦後墊個小枕頭,伸出手?,風在指縫裏溜,想起去年這個時候,也是這樣藍的天和綠的樹。

“那天我們?在路上遇見一?個賣麻雀的大叔,我們?把麻雀買下來放了,到外婆家都是放學的時間了,太陽紅紅的…… ”

林華玉調整後視鏡角度,鏡子?裏只能看到她被風掀起來的衣服下一?小截白肚子?。

“寶寶冷不冷啊,要不要把窗戶關小一?些,要麽你理理衣服,別吹拉肚子?了。”

林翡把衣服塞褲子?裏,翻身側躺着,想起跟翠翠見的第 ?一?面,想起夕陽下搖晃的珍珠耳環,想起濃香的鹵牛肉,她縮起腿蜷成了一?小只。

翠翠都不要她了,對她說那麽難聽的話,還想她幹嘛。

林翡把掖好的衣服掀到臉上擦眼淚,傷心。

翠翠會?傷心嗎?她肯定不會?,她把她們?的結婚證都還回來了。

“現在我也是離過婚的女人了。”林翡說。

小妻妻搭夥過日子?才剛滿一?年就散了,林翡跟着媽媽回九江散心,順便參加暑假的射擊集訓,柳葉兒卻再次遇見大難題。

好多人跑來勸她,問她為什麽不上學非要開鋪子?,她起初還磕磕巴巴試圖解釋,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柳葉兒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她用力地想、用力地想,把幾件事按照輕重程度在紙上排序,發現開鋪子?并不是占比最重的。

開鋪子?只是一?個借口,她就是單純的不想上學。

可?為什麽不想上學呢?上午收拾林翡留下的小衣服和玩具時,忽然?想通。

是因為爺爺不在了。

爺爺不會?出現在鋪子?門前的棋桌邊,爺爺不會?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聽電視,放學回家桌上也沒有扣在網罩裏的熱乎飯菜了……

無論是從前門走還是從弄堂裏的後門走,都見不到爺爺了,她不想面對變得冷清清黑漆漆的家。

僅此而已。

可?現在鋪子?也開不成了。

“翠翠,不是我成心為難你,這件事真?的不符合規定,你還沒有滿十?八歲,你就是不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是不能開鋪子?的,這是民法?規定的,是真?的,不是騙你。”

小學校汪校長的爸爸是鎮長,外公?通過汪校長把汪鎮長找來,翠翠的鋪子?這回真?的要關門了。

外婆還在跟汪鎮長說情,“翠翠就這一?個經濟來源了,不開鋪子?怎麽生活呢?”

外公?說:“翠翠,你把營業執照拿出來給鎮長看看。”

柳葉兒“哦哦”兩聲?,趕忙回身去取營業執照,幾個大人無聲?對視一?眼,汪校長推推眼鏡,“沒有用,拿來也沒有用,營業執照是柳叔辦的,又不是翠翠辦的,這一?碼歸一?碼。”

營業執照就挂在後面牆上,柳葉兒取來了,外婆說:“看,有證件,通融通融吧。”

汪鎮長胖乎乎的,天熱,他拿個手?絹不停擦着額頭的汗,“都是老?鄰居老?街坊了,我也不想這樣,可?這是法?律規定的啊。”

外公?假模假式給他遞煙,“十?月初就滿十?六了,不小了。”

“才十?五啊!”汪鎮長不要他的煙,“不抽不抽,早戒了……欸,總之是不行的,監護人呢?我記得柳岸還活着不是,他怎麽不來管管。”

“柳岸活着呢,但翠翠不願意跟他嘛。”外婆說:“老?柳把翠翠托付給我們?的。”

汪鎮長揮揮手?絹,“把柳岸叫來,問問他什麽情況。”

陳淼和他媽媽也在,陳淼媽媽差使陳淼,“你去小碼頭把你柳叔喊來。”

陳淼點點頭大步跑了,汪鎮長又進來鋪子?,看見裏頭還剩幾包沒賣完的煙,手?指着,“這也不符合規定,你是未成年,你怎麽能兜售香煙呢?”

柳葉兒弱弱回答:“是之前留下來的。”

汪鎮長鐵面無私,“之前留下來的也不行。”

很?快柳岸瘸着腿高高低低來了,全部人到位,汪鎮長嚴厲批評柳岸,“真?是太不像話了,怎麽能放任孩子?做違法?的事情呢?爺爺沒有了,你這個叔叔就是監護人,鋪子?的經營權暫時在你這裏,那你就是雇傭童工,你這樣搞不好是要被抓起來去坐牢的知不知道?”

柳岸也是人精,一?看這陣仗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點頭哈腰說是是是,知道錯了,求鎮長放他一?馬,以後再也不敢了。

一?幫大人叽裏呱啦叽裏呱啦,什麽民法?了,童工了,犯罪了,還揚言要報警來抓,柳葉兒再是早熟聰慧,也禁不住這樣吓,站在外婆身後偷偷抹眼淚。

最後外公?‘好說歹說’才把汪鎮長和汪校長送走,柳葉兒伏在外婆肩頭小聲?哭,“我不知道會?這樣,我沒想害人……”

柳岸站一?邊不說話,陳淼媽媽給她遞紙巾,“還是要上學的,知道嗎?你這個年齡就得上學,再不想念書,也得把高中念完吶。”

外婆把柳葉兒抱在懷裏,說好了好了,散了吧,不要圍着了,我們?來勸就好了。

陳淼說:“你留在學校的作業和書我都拿回來了,你要的話我現在給你。”

外公?拍拍他肩膀,“過陣子?再說這件事吧,先回去。”

陳淼家就在小碼頭邊上,他一?步三回頭跟着媽媽走了,柳岸站旁邊,外公?也讓他回去。

人一?窩蜂來,又一?窩蜂走,柳葉兒被吓哭,外公?心裏小愧疚,可?事情到底是辦成了。

他幫着把門板一?塊一?塊安上,柳葉兒哭得更兇,外婆不停給她順背,“沒事沒事,還有我跟你外公?呢,以後你就跟着秧秧一?樣喊好了。”

柳葉兒跟着外公?外婆回家,可?林翡已經走了,她站在房間裏,撿起木地板上灑落的片片紅色紙屑,是撕碎的結婚證。

早知道會?這樣,當時還會?說那些話嗎?柳葉兒問自己。

答案是會?的,否則林翡還是不會?答應去九江參與集訓。

人就是這樣,會?自以為是替別人做一?些‘我為你好’的決定,以為放棄治療留下存款孩子?的将?來就能得到保障,以為割裂友情就能讓對方擁有光明未來。

她說的那些話也有一?部分是真?的,羨慕是真?的。

羨慕她有爸爸媽媽,羨慕她有外公?外婆,羨慕她有黏人的小狗。再是争吵、不和,這些人都好好地活着呀。

她也許早就有所感覺,所以才會?說:“你還有我呀,我呀我呀,你是不是忘記我啦……”

柳葉兒坐在書桌邊,試圖把紙張重新拼湊,又忍不住掉眼淚。

她把妹妹趕走了,那麽好的妹妹,被她趕走了。其實她多舍不得她啊。

“對不起——”

柳葉兒臉埋進臂彎小聲?抽泣,這一?整個夏天她都過得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外婆沒有打攪她,輕輕關上房門,回到客廳沙發,“苦命的翠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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