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可能。”
小金毛又點頭, 它沉思片刻道:“只要這一次的穿越時間比上一次的遲, 那咱們或許有可能找回小蛇。”
“試試吧, 試試才能知道。”
蘇子言一秒就做出了決定,到底是他親手孵大的蛇,對它的感情是勿需質疑的, 要是可以的話,還是希望能再見上一面。
……
蘇羽落一直跟在他身邊,目光亦是落在地圖上鳳栖林所處的位置,眸色明滅不定。
他擡頭看向蘇子言,小小的臉上帶着被抛棄的不甘和恨意, 卻又夾雜着濃濃的的偏執與依戀。
他像被夢魇一般喃喃道:“哥哥, 你還會不會再抛棄我?”
蘇子言正在想着小蛇的事情,蘇羽落問他什麽, 他也沒反應,直到一股涼飕飕的冷氣,從一旁落在他脖子上, 才讓他猛然驚醒。
艹!這感覺太熟悉了,難不是公子羽那變/态?
蘇子言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站起身, 目光警覺的查看四周。
還好!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什麽人都有,唯獨沒有公子羽。
不對!這是萬年前呀,哪有什麽妖皇?
蘇子言後知後覺的才發現問題, 他真的是被公子羽給吓破膽了,按照時間算,那妖孽還不知道有沒有化形呢。
說不定還在哪個小山溝溝裏當他的小妖怪, 怕他個毛線啊!
他定下心來,擦掉額間的冷汗,收起地圖,對一旁的蘇羽落道:“哥哥要出去一趟,小羽落是留在這,還是跟哥哥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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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要走,蘇羽落瞬間就拽住了他的手,抓得緊緊的,仰着頭道:“哥哥去哪,我就要去那。”
“嗯。”蘇子言點頭,又道:“我要去一趟荒山野嶺,你也跟着去嗎?”
說實在的,他還真是有點不放心把這麽漂亮的小姑娘獨自丢在這,但是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跟自己去那又髒又亂的地方,還是得先打個招呼,确定了再說。
“荒山野嶺?”蘇羽落眯了眯眼睛,歪頭道:“那是哪?”
“一個叫鳳栖林的地方。”
蘇羽落眼睛一亮,只剎那間那幽黑的眸子,就仿佛落了萬千星辰。
他帶着期盼道:“哥哥為什麽要去那裏?”
“我弄丢了一個寶貝,想去尋回來。”
“寶貝,原來是寶貝!”蘇羽落顯得極為開心,嘴角露出誇張的弧度,笑容肆意又爛燦。
他圍着蘇子言興奮的跑了幾圈,漂亮的紅色新衣袍随風飛舞,像只快樂的小精靈。
蘇子言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孩子究竟在高興些什麽,卻也被這種笑容感染,彎着唇角笑了起來。
蘇羽落轉了幾圈又停下來,仰頭盯着他的臉,一字一句道:“那個寶貝對哥哥很重要嗎?”
蘇子言沒立刻點頭。
見他有片刻的猶豫,一旁的蘇羽落卻已經冷了臉,垂下眸藏起眼底的陰沉,低低道:“不重要嗎?是因為不重要才抛棄的,對不對?”
“誰說的,很重要,它對我很重要。”蘇子言摸了摸他的頭。
見蘇羽落聲音低低的,一臉失望的樣子,以為是想起了自己被父母抛棄的經歷,不由道:“人的一生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分離,真錯過你的人,他也就不是那麽重要。”
他揉了揉蘇羽落細軟的黑發,輕笑着耐着性子解釋道:“你要相信,這世間總有一個人是為你而來,他會對你寵愛入骨,對你掏心掏肺,到最後不離不棄、非你不可。”
“真的嗎?”蘇羽落仰頭,定定的看着他。
“真的。”
“那我希望……為我而來的那個人是哥哥。”蘇羽落的眼裏藏着期盼和希翼,一字一句認真道:“我只要哥哥,其他誰都不要。”
“你還小,我說的這種話是什麽意思,你都還不懂呢!等你長大了,再讨論這個問題。”蘇子言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這孩子……毛還沒長齊呢,就想這麽遠。
還真是個孩子。
***
鳳栖山下,桃花村。
蘇子言遠遠的看着那被參天大樹遮住了的荒山,心裏劃過一絲茫然,他的蛇還會在這裏嗎?
畢竟當初的荒山,都找不到熟悉的樣子了。
他沒有直接上山,而是尋到山下的村民打聽了一下。
“這位大哥打聽件事。”
樸實的村民停下了手中的農活:“你說。”
蘇子言醞釀了一下措辭,指着鳳栖林道:“聽說深山老林易出怪聞,這山脈挺大的,不知道有沒有什麽稀罕事,比如一蛇三頭之類的?”
“有,你算是問對人了。”
村民擦了一下手中的泥,掏/出旱煙點燃吸了一口,道:“我家世代都住在這山下,聽老太公說這山上确實有一條巨大的三頭蛇,三頭三色稀罕得很,偶爾神出鬼沒,神龍見首不見尾。”
他拿着煙杆比劃道:“聽說這蛇腰比木水桶還粗,身長近逾百米,它路過的地方如蛟龍過境,擡起頭來能遮天蔽日。”
蘇子言聽得心驚,村民說的這個蛇一定是他養的那條,畢竟這世上三頭三色的蛇,絕對只有他養的那一條。
可不曾想,它竟然能長成這麽大,蘇子言記得,當初離開的時候也只不過他的大腿粗,身長十幾米,那時候它人立而起就已經很令人驚悚了。
那後來水桶粗、近逾百米,天!這得是多麽壯觀又恐怖的景象。
蘇子言擦了一把汗,他簡直不敢再腦補。
村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繼續道:“它有靈性,有道行,不下山食人畜,常年呆在鳳栖林,因此這座大山上都沒有什麽厲害的兇獸為非作歹,這座山周圍的村子也一直都平平安安。于是村裏的人給它立了蛇神廟,望它繼續保這裏一方平安。”
“還立了神廟?”蘇子言驚訝道。
“嗯,立了……但塌了。”村民又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個煙圈道:“上上個月,月底那天,下了一場暴雨,炸了幾個驚雷後,那神蛇廟不知怎麽的就塌了,村裏的老人都說這個蛇神大概是走了。”
***
蘇子言打聽了個大概,雖然覺得有些荒謬和太過神奇化,但是這可是修真界呀!一條蛇長成水桶粗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去了村民說的蛇神廟,看着塌掉的一堆廢墟,又擡頭看着蔥蔥郁郁的鳳栖山,眼裏盡是迷茫和寂寥。
一直沒吭聲安安靜靜跟在他身邊的蘇羽落突然開口了。
仰着頭,張開雙手道:“哥哥抱抱。”
蘇子言垂眸看了他一眼,“為什麽要抱?”
“我腿酸。”蘇羽落扁扁嘴,格外委屈道。
他才剛化行沒多久,一走路腿就很酸。
蘇子言猶豫了一會,還是蹲下/身,把後背留給他,“趴上來。”
蘇羽落站着沒動,仰首伸手期盼道:“不要,我想要哥哥抱抱。”
“要麽背,要麽自己走。”蘇子言側頭瞅了他一眼,不留情面道。
蘇羽落哼了兩聲,撅着小嘴無奈爬上了他的背,白藕般的細手臂緊緊勒住他的脖子。
“松點松點,你勒得我出不了氣了。”
蘇子言一邊嫌棄,一邊卻反手小心将他護好,站起身笑着打趣道:“你羞不羞?這麽大個孩子了還讓別人背。”
“不羞,哥哥現在抱我,等我長大了,我就抱哥哥。”
蘇子言:“……”
這是什麽邏輯?她長大自己就半身癱瘓了,還是全體殘廢了?笑死。
雖然但是,她還是挺有孝心的。
“好不好?”蘇羽落還在堅持問。
蘇子言只得無奈道:“等你長大再說。”
……
背着蘇羽落在蛇神廟站了很久,直到太陽快落山了,蘇子言才問:“毛毛,咱們上不上山?”
小金毛思考了一會,最終道:“別去了,蘇蘇,人和蛇的想法不一樣,蛇類偏執、陰冷、還格外記仇,所有動物裏的殘忍和黑暗類的性格,都完美的展示在它身上。”
“你意外走了,它卻會覺得是你抛棄了它,你還想念着它,它卻會一直記恨着你。”
“而且時間越久,恨意便會無限疊加,或許你找到它之後,它會一口吞了你,它偏執又病.态的思想,就是吃了抛棄它的人之後,那個人就再也不會抛棄它了。”
“蛇類的本性就是如此,充斥着陰冷、血腥和毀滅。這就是人類和冷血動物的本質區別。”
蘇子言聽得毛骨悚然,卻也沒有去懷疑小金毛的說法,南疆多蛇,沒有人比小金毛更了解蛇類。
小金毛還在繼續:“當然三頭蛇或許會不一樣,畢竟它是從人的肚子裏面生出來的,它或許帶着人性。”
“如果真要上山,就帶着冒險的成分,只能賭一把。”
蘇子言心中思緒萬千,神情也明滅不定,猶豫了一會,最終往反方向走去。
一直安靜趴在他肩頭的蘇羽落,回頭看了一眼鳳栖林,突然輕聲道:“哥哥不去找你說的寶貝了嗎?”
“不去了。”蘇子言沒再回頭,徑直往城鎮的方向走去。
“為什麽?”蘇羽落的聲音夾着冷氣,乖巧漂亮的臉也染上了郁色。
為什麽?
蘇子言鼻子有些泛酸,抛開小金毛說的那些東西,他的想法更單純。
從腿粗的蛇身長成水桶粗得多少個日日夜夜,五百年?八百年還是一千年?
這麽漫長的歲月,沒有誰能扛得住。
錯過的終究是錯過了,就算尋回來,那也不會是當年的那條蛇。
總歸是回不到從前了。
……
天漸漸黑了,慘白的月光照亮回城鎮的路。
蘇羽落趴在他背上,慢條斯理道:“哥哥為什麽不上山去找一找?他或許一直在等着你。”
“不找了。”蘇子言輕聲嘆了一口氣,晚間夜風呼嘯,将細不可聞的嘆息,吹散在風裏。
他道:“不找了,丢了就是丢了,就算找回來也不是當初的那個了。”
“況且各有各的歸宿,山間才是它的家。”
知道它平安活着,就已經了了所有的心願。
蘇羽落卻仿佛自言自語般,低低道:“不找了嗎?”
他趴在蘇子言背上,眼裏透着陰森森的寒光,那深處全是恨意與不甘。
哥哥為什麽不上山去尋他?
果然是抛棄他了。
……
一千年,他被抛棄了一千年,也尋了蘇子言整整一千年,千年時間,滄海化桑田,他從一條蛇化成了人形。
千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于生靈來說,也是好幾百個生死輪回,可對于身為蛇類的他來說,他甚至還有足夠的耐心繼續等。
因為他知道,他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他此生的執念,蛇類的執念有多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所以哥哥要走的時候,讓他在原地等,他便一直在原地等。
等啊等……
直到意識到自己是被抛棄的時候,那種強烈的不甘和恨意才逐漸占據他的內心。
不愉快的記憶浮上心頭,來自身體本能的躁動不安和嗜血的欲/望在蠢蠢.欲.動。
……
幽黑的瞳孔逐漸變成了陰郁恐怖的豎瞳,蘇羽落低下頭看着坦露在眼前纖細雪白的脖子,小臉上突然露出猙獰之色。
細長的獠牙從嘴裏幽幽露了出來,下一秒就要用獠牙刺破眼前人的血管,将他吞咽入腹,融入骨血,永不分開。
蘇羽落是真想吃了他。
在小巷裏的大槐樹下,從第一眼尋到他的時候就恨不能吃了,只有吃了,他就再也不會丢了自己。
千年的孤寂充斥腦海,一時想要毀滅和吞噬的欲/望,像是雨後的苔藓,在陰暗潮濕處瘋狂的滋生替長,已經快要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