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萬世琨起身打開辦公室的窗戶,寒風吹進來, 讓他頭腦清醒不少。

他看一眼時間, 距離白若剛才的數條信息, 已經半個多小時過去了。

她沒有再發, 可能是料定了他肯定會馬不停蹄趕去找她。

萬世琨回到位置上,面對着一堆的文件,反複跟自己說:我因為工作,我這真的是工作多, 一時脫不開身,不能親自給她送藥過去也是情有可原。

但他還是忍不住打了電話給白若的家庭醫生,讓對方立刻去星月灣一趟。

萬世琨開始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 很快兩個小時就過去了。

喬淮安給他送宵夜過來。

“怎麽樣,她有沒有聯系你?”喬淮安問。

“有發短信,阿若發燒了,肯定是感冒沒好透。”萬世琨說。

“發燒她該找醫生啊,找你幹什麽?你又不會治病。”喬淮安會找重點,“她分明就是拿捏你, 你可千萬別上當。”

萬世琨蹙眉。

他并非真的單純愚蠢, 只是硬不下心腸跟她計較。

況且,這種狼來了的游戲,她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玩過很多遍。

他明知道她撒謊, 卻還是會在她三言兩語之下,讓她如願以償。

喬淮安卻心有所思:今天,他一跟白若提起他哥要去相親, 不過短短半小時,白若就忍不住。從她的種種行為來看,她并非完全對他哥沒意思啊。

可到底又是為什麽要這樣對他哥若即若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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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喬淮安還想起一件事情,對萬世琨道:“哥,其實你當初離開嘉雲,帶走嘉雲的研發團隊回泰森另起爐竈,白小姐是知情的,但她完全沒有追究,竟然以一己之力将這事兒壓了下來。”這很難說白若對他哥沒有一點點情誼啊。

“她只是不想要欠我什麽。”萬世琨點燃一根煙。

“什麽意思?”喬淮安問。

萬世琨道:“阿若的性格,有恩必還,有仇必報,她不會想要欠任何人哪怕一丁點的人情,我也一樣。”

喬淮安有些懵:“那她之前跟你說了分手,後來又主動找你……”

“大約是,遇到麻煩了吧。”萬世琨重重抽了一口煙,“她知曉我與陽銘鋒是熟識,這人以前替宋致誠做事,她卻跟他常年私下有聯系,也許手上有她什麽把柄,宋敏斯一心想要翻出來,她惱了。”

喬淮安越聽,越覺得我哥簡直是狗血劇中的那種完美男二號,将“悲劇”兩個字貼腦門兒上的那種。

不不,這他媽連個男二號都還夠不上,頂多算是個工具人。

喬淮安不可思議問:“哥,這麽多年了,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拒絕她的不合理要求嗎?”

萬世琨一愣,抽煙沒再說話,心中卻忍不住想:她的臉色就是他的晴雨表,他只顧得上觀察她開心還是不開心,便已經目不暇接,哪裏還有心思琢磨什麽要求合理不合理。

片刻,萬世琨熄滅了煙,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和桌上的車鑰匙。

“我還是去看看她。”就要出門。

“你等一下。”

喬淮安阻止道:“哥你不是吧,女人不能這樣慣的,你這樣她只會越不把你當回事。”

萬世琨冷冷睨着他。

喬淮安看不得這種眼神,頓時就慫了:“記、記得給她帶點退燒藥去。”不是說發燒了麽。

萬世琨回:“我已經讓老陳去買了。”老陳是他的司機。

喬淮安心想好吧,也沒必要掙紮了,你丫就舔-狗一輩子吧跟老子沒關系。

萬世琨出門,先打白若的電話想要問問情況,結果電話通了卻一直沒人接聽。

這麽晚了難道是睡着了?

他又試着撥打了好多次,無一例外都是沒人接。

萬世琨感覺眼皮突突地跳,油門踩得很足,原本快半小時的車程,硬是讓他縮短了一半的時間。

車子迅速開進星月灣,萬世琨跟保安打過招呼之後,順利用門禁卡打開了門。

白若竟然不在屋內。

萬世琨上下三層樓飛速找了一遍,只在底樓沙發上看到白若的手機,白若人卻不見蹤影,也不在卧室睡覺。

他心跳得有些快,立刻電話聯系家庭醫生。

醫生說八點多的時候來看過白若,确實是有些低燒,給開了藥還守着她吃了才離開的,囑咐她好好睡一覺發發汗。

她既然是生了病,而且也沒帶手機,就肯定不會大半夜地跑出去。

萬世琨最後是在別墅的後方花園找到白若的。

她拿着個小鏟子,在一棵大樹下使勁挖着什麽東西。

“阿若!”萬世琨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你半夜三更跑花園來幹什麽,這裏風大,會吹得你感冒更嚴重的。”

白若重重推他一把,大聲道:“你誰啊,滾開。”

她臉頰通紅,像是真的燒得厲害,可是腳邊卻散落着好多酒瓶子,更像是喝醉了。

“你感冒發燒還喝這麽多酒?”萬世琨有些怒,一把拽過她,“跟我進去。”

白若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好響亮的一聲,嚷嚷:“是你啊,相親完了嗎?選中了哪家的姑娘啊,有沒有我好看……”

她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拎着自己的睡裙原地轉圈圈,可能是喝醉了以為自己是只蝴蝶。

萬世琨又氣又好笑,臉上還隐隐作痛。

”阿若,別鬧了。”他靠近一步。

白若轉暈了頭,身子一個踉跄,差點歪倒進花壇裏,萬世琨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噓!”白若一根手指貼在他的唇上,明眸水亮閃動着光。

兩人近在咫尺,四目相接。

她身上清香的氣味夾雜着酒精,鑽進他的腦袋中有些微熏。

白若湊近萬世琨耳邊,神神秘秘地說:“噓,你別吭聲,我給你看個秘密。”

秘密?

白若目光側移,萬世琨順着她的視線,看到了一個土坑,方才白若就是在這裏用鏟子挖土。

現在坑已經被挖得比較深,露出了一點點鐵皮。

埋有東西?

萬世琨問:“阿若,你在挖什麽東西?”

白若眼神渙散,并不理會,只是踉跄着腳步掙開他的束縛,去大樹下将那個鐵皮盒子刨了出來,小心翼翼擦拭幹淨上面的泥巴。

她席地而坐,将髒兮兮的盒子放在自己的雙腿上,小聲喃喃:“我沒錯,我真的沒有做錯。”

萬世琨眼睜睜看到她就這樣昏睡了過去。

他将她抱進房間,把那個髒兮兮的盒子從她手中取出來,在燈光下打開。

盒子裏面竟是一個舊手機。

萬世琨第一反應是有點眼熟,待他定睛一看之後,臉色微變。

這是宋致誠的手機,他曾見到那人用過。

宋致誠有一個私人手機,是用來專門聯系白若的,一用就很多年,舊了也一直沒有換。當初他車禍去世了,警方一直在搜尋他的遺物,白若一口咬定,說沒有見到過宋致誠的另一個手機。

可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

是她偷偷将宋致誠的手機藏了起來,埋在別墅後院的大樹下。

萬世琨覺得空氣壓抑得厲害,喉嚨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半晌才能正常思考。

喬淮安之前有句話問得好,他說哥,你跟白小姐明裏暗裏這麽多年了,宋先生死後她身邊也沒出現過別人,她既然沒有拒絕你的示好,那至少證明是心裏有你的,可是卻遲遲不願意跟你确認公開關系,我只能說:她會不會,偷偷愛着別人?

萬世琨原本對這種猜疑是不屑一顧的,但是喬淮安後面又說了一句話:

不過也是,白小姐這樣的人,可能是從前經受過最好的寵愛,如今會覺得什麽都不過如此吧,也就不将你的心意當回事。

萬世琨緊握着這部舊手機,手指骨節都泛白了都全然未覺。

這麽多年,不論宋致誠在世還是他死了,萬世琨從未正面在白若面前,提起過此人一個字。

他從來沒有正面問過白若:對待此人,究竟是什麽感情?

真的是純粹的恨麽,恨不得人死。

可是等到他真的死了,她又為什麽還要回到宋家,回到那個她曾經最厭惡的地方?白若進嘉雲,扶持宋敏齊,竭盡全力替宋氏集團穩住股價……這一系列的行為背後,到底是出于什麽樣的理由?

萬世琨很不願意想到那一點:白若對宋致誠有感情。

這就是她始終不肯接受他的理由。

這樣的想法像是冬日裏的暴雪,将他由內到外全都澆到涼透。

萬世琨帶着舊手機出去客廳,找到了匹配的充電器,充好電給手機開機之後,手機屏保是白若的單人照。

雙馬尾,學生裝,五官楚楚精致,未施粉黛卻還依舊明豔不可方物。

她讀書那會就已經足夠漂亮到讓任何男人心動。

萬世琨幾乎是下意識地翻開手機相冊,不出所料,成百上千張的,全都人白若一人的縮影。

他繼續翻閱手機,從短信到微信,再到錄音的通話,到備忘錄。

一直到天近破曉。

白若清醒之後頭疼得厲害,昏昏沉沉爬起來,打算下樓去找水喝,卻發現了客廳沙發上端坐着的男人。

萬世琨塞着耳機,在聽語音。

耳機裏,傳來男人富有磁性卻溫柔的嗓音,一條條,将他反複淩遲。

【若若,你對我誤解太深了。】

【到了我這個年紀,女色于我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的美。】

【我未必是要你服從于我,為我生兒育女,我只要看着你,在陽光下燦爛奪目,絢麗生長,我就會覺得前所未有的放松與惬意……】

【當年一眼之緣結下的情份,我從沒想過,會無窮無盡賠上自己的一生。】

【……】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白若咚咚跑下樓,都顧不上穿鞋,跑到萬世琨的面前:“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話是問句,但她分明已經看到了,否則不會如此驚慌。

“阿若。”萬世琨摘下耳機,冷靜地問,“這手機裏的內容,你都已經翻閱過了,對嗎?”

白若胸口一悶。

男人從沙發上站起來,一夜未眠導致他眼中紅血絲醒目,“阿若,你為什麽不願意将這個手機交給警方?”

白若下意識後退一步:“沒什麽特別的東西,警方查無可查。”

“這還叫沒什麽特別的東西嗎?”萬世琨問道,“這裏面的一點點一滴滴,足以證明這個男人對你是多麽的情意綿綿,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給你,他甚至明明白白對你說,願意将所擁有的一切身外之物,與你共享。”

“你若是早将這個手機交給警方,警察就會明白,懷疑你為了錢財謀殺親夫是多麽的可笑。”萬世琨聲音冷冽。

白若渾身繃緊,聲音發顫,“你到底想說什麽?”

萬世琨目光緊鎖着她。

許久,他閉眼又睜開,深吸一口氣道,“阿若,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心裏有他。”

否則為什麽寧願被警察糾纏誤會,也要将這承載着那人情誼的手機保留。

白若猛地瞪大了眼,像是聽到了什麽十惡不赦恐怖的話,竟半晌不能言語。

“你回答我的話,阿若。”

萬世琨上前一步,重重握住白若的肩膀。

“不是的,不是你說的這樣,我只是害怕。”白若指甲掐進了掌心,咬牙忍着哭腔,“我只是害怕,這麽多年,害怕是我真的誤會了他,是我白白害死了一個真真切切保護過我的人……”

白若目光掠過萬世琨,緊緊盯着沙發上的舊手機:“是你告訴我的,前塵往事,不論對錯,都不能再往回看了。”

于是她即便隐隐知曉自己可能犯下了彌天大錯,也只能踩着荊棘向前走,堅決不敢回頭。

當年車禍後,當她找到這個手機,聽完了裏面他太多沒有發出的備忘錄語音,頓時醍醐灌頂。

如果宋致誠真的曾經侵-犯她,那為什麽,将她接到星月灣之後,他再也沒有對她有過任何的不軌之舉。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是将她當作情人養在外面,他為什麽會對她說,若若,你好好讀書,女孩子多讀書才能有多餘的選擇。

如果他真的十惡不赦,為什麽會在發現她跟他的下屬偷-情之後,竟然還能冷靜地對她說,等你去讀大學,你就自由了,愛跟誰在一起都可以,但是現在不可以,你要好好學習。

他明明比誰都尊重她。

他真正對她開始像一個男人對待女人,是在她徹底脫離他去讀大學之後,時隔一年未見,她輾轉一圈意外結識到宋敏齊,被邀請到了宋家,敏齊的生日宴。

她在敏齊的生日宴會上,彈奏着他曾經手把手教會她的鋼琴曲。

一曲結束之後,她聽到有人給她鼓掌,回眸站定之後,才意識到:

原來兜兜轉轉,她又轉了回來。

白若痛恨命運,更痛恨被命運捉弄的自己。

她顫抖着聲音,小心翼翼地對萬世琨道:“我恐怕,真的犯了好大一個錯誤。”

作者有話要說:

啊!

這是怎樣的!

人間慘劇!

美若若親手幹掉了最愛她的宋叔叔!

啊!

想想都覺得好纏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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