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嘉寧當成了兇猛大狗的趙王暫時未能得知這個事實，新婚第一日的午後，他就去了軍營，并沒有和剛娶的王妃小意溫存的意思。
府中有人議論她的出身和不受寵，但備受趙王器重的管家對她态度和印象都很不錯，碰見府中有人嚼舌根都會及時處罰。
不僅如此，管家甚至主動帶着管理內務的各人和賬本到了院中等候，得嘉寧傳見後道：“老奴不才，因王府長期無主，又幸得王爺器重，得以掌管了一段時日內務。如今王妃已入府，自當主持中饋，這些都是府中三年內的賬簿，還請王妃掌目。”
“這是王爺的意思嗎？”坐在上首的小王妃如是問。
管家答，“王爺不曾特意交待，但一府中饋本就該由主母掌管，此乃常理。”
嘉寧颔首，“常理是常理，王爺信任了徐管家多年，此時更不會變。我初入王府，且少不經事，尚不足以擔此重任。”
管家怔愣，擡首詫異地看向小王妃，她神情坦然而簡單，臉上毫無猶豫，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代表了什麽。
聽說其母為商戶女，管家自然不覺得她是當真不知如何掌家，但拒絕得如此幹淨利落，也實屬出人意料。
短暫靜默間，馮嬷嬷站出，“奴婢說句不妥當的話。”
“既然不妥當，那就不要說。”
“……”馮嬷嬷噎了下，裝作沒聽見，繼續開口，“王妃雖然年少，但已為人婦，自當擔起王府主母之責，否則便有懶怠之嫌。再者，徐管家畢竟為奴，之前是王爺時常不在府中，如今已有主母，若仍讓管家持掌中饋，傳出去對王妃和王爺的名聲也不大好。”
劉嬷嬷附和道：“王妃本也無需操心太多，平日小事自有下人代勞，大事若無從下手，便叫徐管家和奴婢等從旁協助便是。”
兩個嬷嬷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說了一堆，就算管家心知她們是皇後的人，也覺得說得有理。
然而勸了一堆後，位上的小王妃慢悠悠喝了口茶，最後道：“不要。”
“……啊？”馮嬷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嘉寧看着衆人，露出一點兒酒窩，“說這麽多，我就是不喜歡管家啊，既累又沒意思，幹嘛非要我點明。”
……還真是個無懈可擊的理由呢。
馮嬷嬷不由再度湧出了恨鐵不成鋼的情緒，那魯氏到底怎麽教女兒的啊！居然連嫁人後應該持掌一家內務這種事都能嫌麻煩！
然而坐在那兒的小王妃神情無辜，思及她的年紀和出身，她還真沒辦法說出重話來。
當初誰說年紀小好糊弄來着？心累。
管家和嬷嬷們相繼敗退，嘉寧甚至連賬簿都不準備看一眼，這管家權自然還是在徐管家那兒。
包子和小娥對嘉寧的決定毫無異議地擁戴，不過少不了好奇，“姑娘為什麽不要啊？夫人都說過，管銀子的人最有地位。”
“太累了，反正管家也不會虧待我們吃穿。”嘉寧剝了一顆荔枝，果肉白嫩多汁，泛着甜甜的清香，“而且那兩個嬷嬷煩得很，到時候肯定要在旁邊指手畫腳，是我掌家還是她們掌家都不确定。”
“有道理。”包子連連點頭，“再說姑娘嫁妝那麽多，就算不靠王府，也照樣不愁。”
主仆三人放下這件事，繼續無憂無慮地吃喝玩樂。
院外，一個小不點躲過衆人視線悄悄溜了進來，直到聽見嘉寧聲音，才站在了門外，探出一個小腦袋張望。
眼兒圓圓，短小的四肢胖乎乎，不是燕懷恩又是誰。
懷恩和往日無異地在自己房內醒來，開始還以為昨夜一起睡的漂亮姐姐是個夢，到這時候才确定了現實。
爹爹真的娶了個漂亮姐姐啊。小懷恩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地注視着榻上看話本的嘉寧及……她身邊的食架。
小榻旁擺了個高高的食架，每層都有不同的點心零食，酸甜苦辣鹹應有盡有，最上層置了一壺冰鎮果釀。
小懷恩看着看着，被琳琅滿目的吃食炫得眼花，口水忍不住再度滴答，嗚嗚嗚這完全就是他夢裏美好的生活，可是爹爹和奶母一直就不讓他多吃一點兒。
嘉寧總有種被狗狗盯上的肉骨頭的感覺，視線一掃，輕易發現了門邊咬着手指癡癡凝望的小懷恩。
小懷恩被養得可愛，白白嫩嫩、虎頭虎腦的，包子和小娥都很喜歡逗這樣的小孩兒。發現他之後，包子拿了塊酥餅走去，就放在懷恩上方，勾得他跟着一步步走，最後嗷得一聲撞在了小娥腿上。
“姐姐qaq”懷恩可憐兮兮，“我餓。”
嘉寧和他對視，大小兩雙圓溜溜的眼相對，最終懷恩被撸了撸腦袋，“只可以吃一塊酥餅。”
“嗯！”
懷恩捧着得之不易的酥餅，邊嗷嗚邊道：“好吃，不過還是太奶奶做的更好吃。”
嘉寧不信，她這兒做點心的大廚都是特意從虞府帶來的，是她多年喜歡而且怎麽都吃不膩的口味，怎麽可能有人做的更好吃。
“小孩子不可以騙人。”
“懷恩才沒有騙人！”小懷恩被懷疑很委屈，“姐姐不信，我帶你去找太奶奶。”
索性嘉寧在這兒也沒事，一口應了下來。
懷恩是偷偷摸摸溜進來的，也要帶着嘉寧主仆三人偷偷摸摸溜出去。他要去的地方仍在王府，不過比較偏僻，且通道的大門緊鎖，只能走一個半人高的狗洞進去。
懷恩個子小，輕松穿過去了，而嘉寧看着那雜草叢生的洞口，再一瞟自己新做的留仙裙，搖搖頭，表示自己堅決不會鑽狗洞。
懷恩努力想了想，“那兒還有個很高很高的牆可以翻，不過姐姐個子不夠，要爹爹那樣高的才可以。”
“在哪兒？”
懷恩一指，嘉寧走了幾步，看向那高高的圍牆沉默了，相比起來她的個子還真不夠。
“唔，那算了吧，等下次有機會再去。”
嘉寧打退堂鼓，懷恩小大人般、很遺憾地嘆了口氣，“今天太奶奶要做酸菜面和燴牛肉呢。”
奶聲奶氣的聲音回憶般道：“太奶奶每次煮面，都要用熬了好多時辰的雞湯作湯底，雞湯香噴噴的、金黃色的，面也是太奶奶自己手擀的，咬起來又滑又有嚼勁，還要配上太奶奶做的肉醬，超級超級超級好吃。每次做燴牛肉的時候，太奶奶……”
“不可以告訴別人。”嘉寧打斷他。
小懷恩一呆，“什麽？”
嘉寧看了看面前的狗洞，讓包子把裙擺撈起來，認真對懷恩道：“我還是陪懷恩進去，但是懷恩不可以讓別人知道我是從這裏進的，不然下次姐姐就不能陪你玩了。”
“嗯嗯！”懷恩興奮地連連點頭。
半人高的狗洞算不上矮小，彎個腰便過去了，在不染纖塵和美食面前，嘉寧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穿過洞口，便仿佛到了另一處天地，并非荒涼、冷清，而是太過淳樸，過于富有鄉土氣息。
小橋流水、亭臺樓閣這兒也有，但更多的是一塊塊被開墾整齊的土地，裏面種植了各式蔬菜瓜果，樹旁立了好些葡萄架，滿目蔥郁。
嘉寧雖自幼長在京城，但也被舅舅帶着去郊外莊子裏玩兒過，對這些不算陌生。
菜地中澆水除蟲的仆婢起身無意瞥見嘉寧主仆三人，或訝異或震驚，他們也都在前院當差，認得這位新王妃。
可是……可是老夫人的狀況，能輕易讓王妃接近嗎？
懷恩才不管這些，領着漂亮姐姐興沖沖往小屋奔去，“太奶奶，太奶奶，懷恩來啦——”
不多時，裏面傳來輕快活潑的回應，“懷恩快來快來，這裏有好吃的。”
與聲音同時抵達的，是撲鼻而來的食物香氣，濃郁誘人，幾乎無人能抵擋得住。
包子和小娥神情疑惑，懷恩說太奶奶，她們還以為是和府中老夫人一樣的呢，可是怎麽聽語調和懷恩差不多大呢，不過聲音倒不像小孩兒。
步入屋內，她們也見到了方才出聲的人，是一位年約六七十的老婆婆，滿頭銀絲卷起，笑容滿滿，本該是一副慈祥的神态，卻因為那眼中好奇又無邪的光芒顯得如同稚子。
這便是懷恩說的老夫人了。
老夫人好奇又警惕，“你們是誰呀？”
“這是……”守在一旁的嬷嬷剛要解釋，被懷恩打斷，“太奶奶，這是爹爹剛娶的漂亮姐姐。”
“喔。”老婆婆應一聲，有點猶豫地小小道了聲，“漂亮姐姐好。”
任誰也看得出老夫人腦子不大正常。
嘉寧眨眨眼，“老夫人好。”
“老夫人是誰？”老夫人糾正她，“我不叫老夫人。”
“唔，那叫什麽？”
“我叫太奶奶呀。”老夫人咧開一個笑容，“我的名字好聽吧？”
懷恩很捧場地點頭，嘉寧也從善如流地清脆叫了聲。
嬷嬷訝異無比，不知這王妃是真不在意還是随口應承。
腦子如同小孩兒的老夫人很好說話，只要按照她的意思來，就很容易得到她的好感。在懷恩道出來意後，她點點頭就把兩人領到了竈臺前，“你們來得正好呀，我剛剛煮好了面，有一大鍋呢。”
同懷恩描述得一致，金黃色的、濃郁的湯汁香氣四溢，瞬間就征服了嘉寧幾人。
不到一刻鐘，嬷嬷就神色複雜地看着這位新王妃和她的兩個小丫頭跟在老夫人面前“太奶奶”前，“太奶奶”後地叫喚。
老夫人被哄得心花怒放，卻要和幾人一起玩過游戲後才肯做燴牛肉，美食面前，幾人自然無有不應。
老夫人平日沒什麽人陪着玩兒，這次機會難得，稍不注意就過了好些時辰。
及至酉時，趙王才披着暮色回府，從管家那兒得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嘉寧被懷恩帶去了老夫人那兒。
他臉色一沉，腳步未停地立刻轉道走去，頃刻內抵達小屋，看見的卻是他的小王妃被貼了滿臉紙條，而老夫人在哈哈大笑的情景。
嘉寧沒瞧見他，正委屈兮兮又有點不甘心地小聲嘟囔，“分明就是你耍賴。”
老夫人做了個鬼臉，“我才沒耍賴，就是漂亮姐姐你太沒用了。”
“……好嘛，你做的東西好吃你說了算。”
趙王：……
管家：……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你們覺得這個封面好看不→_→
是當初預收時我為這本文做的第三張封，做得可久了
今天也是想被美工大大包養的一天呢【惆悵點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