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進宮問話?”趙王餘光一掃, 淡道,“不用去。”
管家疑惑,親随适時解釋,“今日王妃與人有些誤會,想來便是此事。您就回皇後的人, 說王妃身體不适不便進宮, 另着人備些金銀送去馬府。”
宮中來人要趙王妃, 管家自然不可能直接應承對方,而是先報到了趙王這兒。
最初得到回答時管家微愣, 待親随向他低聲解釋了今日發生之事,很快露出笑意, 了解了對方的意思。
“賠禮道歉”麽, 這是趙王府經常做的事,畢竟王爺不好相處, 時常“不小心”就要和人起争端。
管家邊準備禮品邊苦惱地嘀咕:“這一個兩個都是會惹禍的主,不愧是夫妻倆啊,可真不叫人省心。”
小厮觀他神色, 嘴角微抽:管家,您臉色可不是這麽說的, 笑得可開心咧。
至于那馬家收到趙王這兒賠償的一兩黃金和一根人參是如何震驚,皇後被毫不婉轉地拒絕後又是如何惱羞成怒, 則是後話了。
解決了這一樁小事,趙王根本沒把皇宮來人放在心上,他早料到皇後會有此一舉, 也不覺得這是小王妃格外惹出的麻煩。
帝後素來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便是無事也會故意惹出事來,今日的意外不過是給了他們一個理由罷了。
在書房閱過密信,趙王緩緩将其燒成灰燼,燭光搖晃中,房梁悄無聲息落下一個黑影,“主子。”
他彙報起白日府內動靜,“按您的吩咐,灑掃的幾人已漸漸和兩個嬷嬷熟悉起來,她們只探聽了一些主子作息和愛好,在府中轉了幾圈,其餘的,什麽也沒做。”
黑影想,這模樣不像是要對主子動手之類,反是像要在王府內尋找什麽。
王府內值得皇後的人大費周章尋找的東西,莫非他們是真的信了那個傳言?可那個傳言,不是王爺故意編造而流傳出去的嗎?
趙王應一聲,“繼續,明日可慢慢透露消息。”
“是,老夫人那兒近日狀态尚可,未發過病,但時常惦記小公子和……王妃。”
聞言,趙王似沉思了一瞬,最後還是留下一句,“讓管家多備些東西送去,其餘日後再說。”
話落他已經起身,往主院邁去。
漸秋轉涼,黑朦朦的夜色透着寒意,偌大的王府在夜晚僅有幾個仆婢走動,燈光亦甚少。
趙王早已習慣了這黑暗,他能夜中視物,行走間也無需仆從持燈。但離主院越近,伴随多年的暗色便越遠,随之而來的是重歸人間般的明亮和撲鼻暖香。
……香?
當趙王出現在院內時,所有人的動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了一下,個個無措。
有人咽了口口水,道:“王爺,王、王妃說她今日受驚,要吃羊肉壓壓驚。”
親随:……不好意思,真沒看出王妃您受驚了呢。
吃羊肉鍋子的主意該是嘉寧一回府就吩咐的,此時院子裏已經架好了臺子,鍋內羊骨看起來也煮了不少時辰,已經泛出了奶白色的湯汁,調料齊全,各式香味交雜,令人食指大動。
嘉寧聞香而來,身邊跟了個小尾巴懷恩。
屁颠屁颠奔去時懷恩瞧見趙王,先激動大喊了聲“爹爹”,随後又不好意思地叫了聲“二叔”,雖然稱呼不同,但喊起來時倒是差不多。
懷恩問,“二叔要不要一起吃呀?”
嘉寧也擡眼望來,似乎有點兒邀請的意思。畢竟這些全是王府準備的,她沒有道理小氣。
正好未用晚膳,香氣撲鼻中,不知是懷恩還是嘉寧的眼眸太亮,等親随反應過來時,趙王已經落座。
羊肉和菜蔬都準備得很充足,完全不用擔心分量。嘉寧先燙了一塊羊肉,薄薄一片蘸上碗中醬料,紅紅的油汁順着被燙熟的肉卷滴下,叫懷恩情不自禁咕嚕了一下。
他睜大眼期待嘉寧會喂給自己,但那羊肉只在他面前晃過了一瞬,就被毫不留情吃掉了。
“qaq姐姐……”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嘉寧認真教導他,說完又燙了一塊羊肉,正準備蘸料時眼前橘影一晃,有什麽東西飛了過去,再一眨眼,筷上的羊肉就沒了。
耳邊傳來嗷嗚嗷嗚的呼嚕聲,小橘子把羊肉扒在了自己的食盆,正在小口小口地咬食。它怕燙得很,偏偏不肯放開,整個身子護得很嚴實。
嘉寧:“……”
她就知道,這只貓不可能不搶自己的東西吃。
瞥見她氣鼓鼓的臉頰,趙王唇邊流露自己也不曾察覺的笑。
懷恩還在眼巴巴地望,他是小短手,燙起來很不方便,得站起來才行。
見懷恩實在可憐,趙王擡手給他燙了片肉,得到小孩兒感激的笑容時方覺熨帖,轉眼這肉就被懷恩遞給了嘉寧。
小屁孩有模有樣地安慰,“姐姐別生氣,小橘子是太餓啦,諾,懷恩燙給你吃!”
奶母不忍直視地捂額,傻公子哎,王爺就在旁邊,您這樣借花獻佛考慮過他的心情嗎?
嘉寧只考慮了一息,瞧瞧懷恩,再眨眼看看趙王,就把這塊羊肉接了過去。很快,她回禮般也燙了塊給懷恩,叫小孩兒幸福地冒起了泡泡,全然忘記白日看到漂亮姐姐揮鞭抽人時的害怕。
二人你來我往間完全忽略了趙王,懷恩似乎忘了,嘉寧則是覺得,以趙王的性格,應該不會接受她的東西。
兩只這樣心安理得地想着,半點沒發覺自己做得有哪兒不對。便是管家和親随瞧着,都為自家王爺掬了把辛酸淚。
這羊肉吃起來,恐怕是酸的吧?
趙王不是會計較的人,尤其是對着懷恩,另一位又是他剛娶的小王妃……他頓默了一瞬,擡筷,自給自足。
方吃了一片,懷恩掌握了燙肉的技術,便也燙了一塊遞給趙王,雙眼亮晶晶,“二叔吃!”
趙王看着他天真的眼眸,目中寒意盡散,嗯了聲,直接張口吃下。
未蘸任何醬料,入他腹中,卻覺百味交集。
嘉寧略歪腦袋看了看這對叔侄,覺得二人之間氛圍很好,自己不應當硬插|進去,便繼續心無旁骛地舉筷。
入秋的夜晚,用一份羊肉鍋子暖脾暖胃,乃禦寒佳品。毫無疑問,嘉寧于吃一道不僅偏愛,也很有學問。
不重口腹之欲的趙王默默用了三大碗,最後更是解下了披風繼續。懷恩小孩兒不能食太多,到最後只能惋惜地摸摸小肚子,旁觀二人。
一桌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提起白日之事,最終結束時,仆婢備的一大桌羊肉和菜蔬竟都被解決了。
管家默默備了三碗消食湯,老臉含笑,“還未到就寝的時辰,幾位主子用過膳,不妨去園子裏走走。夜間視物雖不如白日,但也另有風光。”
懷恩第一個舉手附和,“嗯嗯,好撐呀。”
他眨巴眼看看趙王又看看嘉寧,祈求之意溢于言表,兩人輕松同被他帶去了院子裏慢走。
月色淺淡,星光熠熠,園中比挂了燈籠的廊下倒還要明亮幾分。
因主人無暇欣賞,趙王府花木蕭疏,僅剩的這些也是管家百忙之中着人打理,才有了這少許的翠紅點綠,似乎讓這因趙王而剛毅的府邸也透出了一絲柔軟。
趙王一言不發地慢走,嘉寧也慢悠悠地晃,很輕松惬意的模樣。
懷恩左右蹦跶,片刻采下一朵芍藥奔回,羞澀地踮腳獻給嘉寧,“送給姐姐。”
鮮花贈美人,他年紀不大,倒很懂這些。
“謝謝。”嘉寧要接過,懷恩卻收回,似乎是想親手給嘉寧戴上發髻。
嘉寧唔了一聲,慢吞吞道:“可是你太矮了,戴不上啊。”
她蔫壞地就是不俯身低頭,叫小懷恩着急地蹦跶了好多下才只勉強夠到她肩膀,最後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轉向趙王。
趙王注視許久,伸手道:“我來。”
懷恩大喜,小心翼翼遞去邊叮囑道:“要戴在左邊呀,戴在那兒是最好看的。”
依言,趙王擡手,寬大的袖袍落在嘉寧肩頭,她一偏首,就能望見他堪稱溫和的目光,很是難得。
以趙王的身高,為嘉寧戴花輕松無比。面前鴉發如羽,少女乖巧站在原地任他戴花,面上還帶着因剛用好膳而浮現的淺淺紅暈,倒像是害羞了。
微風輕拂,将園中幾片花瓣拂至袖間,登時花香盈袖。
大抵是這副畫面太美,恍惚間,趙王竟好似有了家的感覺。
懷恩瞧着,也有點懵懵懂懂地想,這大概就是管家爺爺說的夫妻吧。雖然那些人議論的時候,都說二叔不是他親爹爹,姐姐也和他沒有關系,以後他們有了自己的小孩兒就不會管他了,但懷恩覺得,他就是喜歡這兩個人站在一塊兒。
“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趙王忽然開口。
嘉寧微愣,“……嗯?”
趙王掃她一眼,負手繼續向前走,“今後若再遇見這種人,打便是。”
原來他說的是茶樓那件事。嘉寧點點腦袋,很聽話的模樣,認真道:“嗯,一定不給王爺丢臉。”
趙王未再答,只步伐依舊格外緩慢。
*****
兩日後,趙王府得知消息,馬小三被嘉寧用鞭子抽了一頓後不僅留下條條外傷,更重要的是心中受創,竟難以說出話了。尤其是看到漂亮姑娘,整個人就受驚吓般往回縮,結結巴巴地哈人,把馬夫人急得不停落淚。
馬小三便是皇後向皇帝舉薦給長寧郡主及福山長公主說親的人選,她素來也偏疼這個年歲小的表弟,得知後忍着被拒絕的羞怒,遣人再一次去趙王府傳嘉寧入宮。
不出所料,人依舊在未見到嘉寧前被趙王打發。如此目中無人,氣得皇後渾身發顫,垂在座椅的手微微收緊,護甲劃過梨花木,發出尖銳的刺啦聲。
“趙王欺人太甚!”馬夫人抱住兒子簌簌落淚,“可憐我三兒,如今連話都說不全了。”
她道:“只瞧不起我馬家便罷了,但我聽說,趙王連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裏,前段時日還在宮中堂而皇之對太子出手,真是其心可居!”
皇後臉色極黑。
殿中死寂,無人敢言。
“本想徐徐圖之,奈何趙王如此猖狂,叫本宮不得不……”皇後喃喃道,召來随侍許久的嬷嬷,耳語數句。
嬷嬷憂心道:“這等大事,娘娘都不和陛下商議嗎?萬一事發之後陛下發怒,吃虧的豈不是您。”
“不用,本宮若為陛下解決了趙王,他高興還來不及。此事你去讓人去交待父親便是,父親自會安排好一切。”
皇後如此說,嬷嬷再遲疑也只得照辦,心中想着,以往娘娘他們都是趁趙王外出辦差事時出手,也許那時趙王本就心有提防才會失敗,這次是在宮中,又是那樣的宴會……也許真能成功呢?
馬夫人微微含笑,摸了摸兒子的頭,輕聲道:“三兒等着,為娘必把那趙王妃弄來給你當洗腳婢,不過是個低微出身,竟也敢對你動手。”
她如此安慰着,懷中愛子卻不知為何身體一顫,并未露出笑容。
嬷嬷走出重重簾幔,皇後立在階上冷淡望去。她為何不與陛下商議?自然是因為她早知道,陛下不會答應。
她這位皇帝夫君,有一副奇妙的心腸,殘酷又柔軟。數年前因意外害死了前太子及其丈人兩家後,還跑來質問了她一場,失聲痛哭,卻在第二日就迅速反應過來抓住機會入主東宮,進而即位。
再提皇帝待趙王的态度,一面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一面卻還偏偏認為對方是自己的血脈兄弟,在一些微妙的地方心軟。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皇帝自認聖人,血肉俱全,她便來當那個冷心冷肺的魔鬼。
…………
周朝于中元節當日宴請朝貢各族,皇帝不理這等俗務,宮中大小宴會皆交由皇後打理,是以等他知曉時,日子和布置都已經備好了。
當夜,他面含笑容與皇後步入大殿,回身不禁抱怨。
“為何選在中元節?”皇帝目露不快,“這是什麽日子你難道不清楚?偏不安分。”
中元節,又稱鬼節,民間傳言正是鬼門大開之日,幽魂于街市游蕩,索要身後之物,必須要備好祭祀之品,恭送他們。
皇後笑,“陛下不是常說,那些中土以外之人粗魯野蠻,既無禮儀也無規矩。臣妾選在這日正是讓他們好好領略我大周的風土人情,還可借機了解這些節日,以作學習之用。”
她道:“尊親師,敬鬼神,本就是應學之禮。愚魯之人不曾受過這般教導,今日正好點化他們。”
皇帝狐疑掃來,心中卻因那句鬼神不禁打了個寒顫,思緒瞬間飄到那年的冬夜。
大雪飄搖,積壓了整個皇城。紅牆素裹之下,本是極為冷清的顏色,卻硬是被那整整一個東宮的血和火給染成了豔色。
他聽聞侍官報訊,不知是憂是樂地披了件外袍連滾帶跑奔至東宮,濃煙滾滾,耳畔只聽得見漫天哀嚎。
雙眼被熊熊火焰占據,他剛失了神,側面父皇禦辇已經趕到,來不及細細思索,身體已經下意識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皇兄——”
餘光之中,他瞥見父皇複雜又欣慰的眼神,卻在轉眼間又聽見一聲巨響,渾身是火的火人從東宮沖了出來……
皇帝猛得回神,下意識望向坐在下首的趙王,一身蟒袍,身姿挺拔修長,猶如一柄含鋒利劍。
劍雖好,可惜随時都可能刺傷他。
皇帝剛想舉杯說什麽,趙王那兒就遞去了一只柔軟潔白的手。
一瓣橘子放在趙王眼前,嘉寧偏頭道:“很甜的,王爺試一試。”
趙王張口含下,唇邊染了一點橘子汁液,泛出一點水光,使一向看起來冷漠禁欲的他竟也沾染了些暧昧色|氣的氣息。
後方一些命婦姑娘看得臉紅心跳,心想真是看不出來,趙王成親後竟也變得如此豪放,當着衆人的面就如此恩愛……
這小王妃不得了。
嘉寧不覺什麽,她在家中便時常與家人分享美食,趙王與她還是名正言順的夫妻,相處時日雖不多,但她也漸漸了解他脾性了。
小娥湊來耳語,“馮嬷嬷和劉嬷嬷不見了。”
“嗯。”嘉寧一點兒也不意外,這兩人是有主的,這時候還能去找誰呢。
她指向另一邊,好奇問,“那邊是誰?看我好像很久了。”
“是長寧郡主呀,姑娘您忘了,那場蹴鞠賽的時候你們還見過呢。”
沉思了下,嘉寧感覺印象實在淺,記住的竟只有那個叫王舒卉的姑娘了,方才開宴前還碰見說過好幾句話呢,“唔,好像也沒什麽關系吧,不管。”
她很不感興趣地別過腦袋,把長寧郡主氣得手咔吱捏斷了一雙木筷。
長寧郡主不知她們在談什麽,總歸知道自己又被無視了,氣哼哼一掃桌案,碰倒杯盞,惹來母親柔娴大長公主不贊同的目光,“國宴失儀,你可是又想抄佛經了?”
“她挑釁我——”長寧郡主委屈地訴說自己同趙王妃的恩怨,提到方才對方“輕蔑又譏笑”地看了眼自己,惹得柔娴大長公主溫柔笑了笑,“偏你厲害,趙王妃不過一個眼神便看出了這麽多,我這會兒看你,你可知我是不是想揍你呢?”
長寧郡主一個哆嗦,慢慢離母親遠了些,挺正身姿,不敢再作妖。
母親打人就像天要下雨,不講道理。
柔娴大長公主暗暗搖頭,女兒如今也有十六,怎的還如此天真稚氣,毫無心機。當初侄兒趙王救她于馬下,便叫長寧自認喜歡上了對方,有段時日窮追不舍,叫她這個當母親的頭疼不已。
幸而趙王沉穩,從不為這些小女兒玩鬧所動,如今他又已成婚,可算了了她一樁心事。畢竟以她和夫君的身份,着實不想淌進京中這一灘渾水。
皇帝雖無能善妒,到底還能聽進勸谏,能任用賢良之輩。若非不得已,大長公主并不想推翻這個侄兒。
說來說去,就是夫君和他那幾個好兒子寵壞了長寧。
柔娴大長公主瞪了眼葛太傅,叫他莫名滲出一滴汗來。
自己又有什麽地方惹了夫人生氣?
長寧郡主在母親身邊待得不自在,便幹脆一溜煙去尋了表姐福山長公主。
沒辦法,她輩分高,連天子也是她表哥。
“表姐,你也在看趙王妃呢?”她好奇道。
福山收回眼神,臉色微紅,很不好意思。她皮膚極白,又極為柔嫩,天生害羞的性格讓她很容易臉紅,即便是長寧這般驕縱的性格面對這位表姐也會放柔語氣。
“嗯,趙王妃年紀很小,也很漂亮。”福山輕聲道,“和六哥倒很相配。”
“配什麽呀。”長寧不樂意,“就是個傻子,旁人罵她都聽不出呢。”
她把和嘉寧初次見面的事說了遍,又道:“表姐不知道,京城都有人設了賭局,就賭這趙王妃何時‘暴斃’呢,說什麽表哥克妻的事……”
長寧忿忿,“真是吃多了閑得,也不看看自己比得上表哥幾根頭發,克不克妻關他們什麽事,真站到表哥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
這等粗俗話語先讓福山眉頭微蹙,轉而道:“的确過分,該禀告陛下,讓陛下懲戒一番。”
長寧眼眸一轉,忍不住笑了。母親還總說她天真,表姐比自己還不知世事呢,至少她可知道皇帝表哥與六表哥一點都不親近,又怎麽可能為六表哥撐腰。
看來時常關在宮中也是可憐,消息閉塞啊,長寧同情道:“下次我邀表姐出去玩吧,正好也多見見人呀,尤其是各府郎君。”
她促狹擠眉,福山卻臉色發白,“我喜歡清靜,算了吧。”
不出意外的拒絕,長寧撇撇嘴,着實不懂這位表姐大好的年紀做什麽要把自己鎖在深宮。
依她看,早早選個驸馬出宮住進公主府裏,才是真正的快活自在呢。
姐妹交談幾句,席中歌舞已起。
今日中元節,歌舞亦大不同,舞者無論男女皆戴上了猙獰面具,和着鼓點琴聲跳出舞步。
長寧她們皆是女兒家,不适地皺眉,宮人解釋道:“這是驅邪的面具,跳的也是驅邪舞。”
“喔。”長寧內心嘀咕,皇嫂怎麽安排了個這麽奇怪的節目。
驅邪舞畢,朝貢各族先後叫好,趁氛圍正熱獻出貢品。
骁族獻出的是二十匹汗血寶馬以及一柄剛尋得的稀世寶劍。
使者道:“名劍有靈,能者居之。棘手的是,在尋得這名劍時,我骁族勇士已經使用過它。若要獻給陛下,必要更厲害的勇士将其收服才是。”
“喔。”皇帝興致缺缺,他自小見過的名貴珍稀之物不知凡幾,任使者把這把劍吹出了花兒也不見得他多看幾眼。
使者大汗,忙天花亂墜地又吹噓了數句,終于讓皇帝一開尊口,“有哪位兒郎想來試試?”
早就有許多公子哥躍躍欲試,他們年輕氣盛,無論是真功夫假把式,都經不得骁族這般激。
手握寶劍的骁族勇士塊頭大,身體壯碩,腳一擡一跺讓人感覺整個大殿都晃了晃。長劍被他橫在身前,寒光煞氣逼人,确實是把好劍,喋血無數。
李堯憋了一股氣,上場時有意無意瞥了眼趙王的方向,望見嘉寧那雙漂亮的杏眼眨也不眨地注視這方,心中湧出萬丈豪情。
他一定要叫虞姑娘好好見識自己的厲害,至少要比舅舅趙王要年輕又潇灑,那次絕對是意外!
做好思想準備,李堯屏氣,緩緩沉下腰去,有模有樣,然後“哈!”一聲大喊,拔腳朝骁族勇士沖去。
骁族勇士奇怪看着這少年,甚至都沒動劍,左手擡起一按,牢牢按在了李堯頭頂,任他如何沖刺也無法再進一步,甚至手腳并用都無法碰到對方。
“你太矮了。”勇士實話實說,“長幾年再來吧。”
哄堂大笑,殿中衆人咧開嘴看向李堯,但笑大都是善意的,畢竟他才十五,還年少得很呢。
李堯漲得臉色通紅,悄悄往嘉寧那邊一看,小聲道:“你、你好歹讓我打一下。”
勇士不明所以,李堯一咬牙,“十兩黃金!”
勇士雙眼一亮,稍稍松手,被李堯用手肘擊了下胸膛,順勢往後倒退幾步,捂胸幹巴巴道:“啊,好痛。”
丞相撫額,以袖遮面,實在不願承認這麽丢人的是自家孩子,你難道不知自己賄賂人的那句話很響亮嗎?
李堯不知,他還美滋滋地退下了,也不知這傻白甜的性格到底從何學來。
繼李堯之後,陸續有六七兒郎上場,都是不曾及冠的少年,湊熱鬧罷了,無一能在那骁族勇士手下走過十招,更遑論将寶劍從其手中奪走,最厲害的也不過是差點用巧勁将劍打落。
殿中氛圍尚可,真正有身手的武官、将軍之流正在思忖,是否需要為這把劍出手。陛下一點示意都沒有,他們實在琢磨不透。
“陛下。”皇後盈盈一笑,“也別叫這些孩子玩鬧了,直接讓趙王出手吧,在我大周論武力,無人能出趙王左右。”
皇帝眉頭微抽,不知皇後什麽意思。
倒是骁族勇士一喜,當初他們骁族被趙王的舅舅常勝侯收服,從而成為大周屬國。骁族尚武,不僅不曾記恨常勝侯,反而視為英雄,據聞趙王與舅舅多有相似,他們早就聽過大名。
趙王冷淡瞥去,手按在腰間,方意識到佩劍已經解下。
喉結微動就要開口,卻被身邊人搶了先。
“我可以代王爺去嗎?”
清脆少女聲響起,衆人循聲看去,見那新上任的趙王妃略歪着腦袋問道,可愛的模樣當下就叫不少人看直了眼。
無論看多少遍,都還是想說,真漂亮啊,像小仙女兒一樣。
皇後笑意一僵,“趙王妃是女兒家,怎能……”
“可是,方才也沒有說姑娘家不能上呀。”嘉寧眨眨眼,“我就上去轉轉。”
殿中議論聲起,都不大明白這小王妃的想法,這種事上去湊什麽熱鬧呢?
可是看對方那蒲扇似的睫毛一閃一閃,顏控的人都說不出重話。那種感覺就像是看自家小輩玩鬧一般,甚至想着就讓她上去玩玩呗,反正也沒事。
長寧郡主撇嘴,“真是個傻子,想什麽呢……”
她也任性,可從來不會在這種場合胡來,難道是擔心表哥會被對方打敗?那怎麽可能。
皇後又勸了幾句,可嘉寧油鹽不進,叫她心下暗惱,真是不識趣,待會兒被傷着了可別哭才是。
趙王開口,“上去玩玩。”
嘉寧眨眼,“嗯?”
衆人還當自己聽錯了,卻見趙王悠悠颔首,語調不輕不重,“去吧,量力而行。”
本就是自願上場,這下皇後也無法阻止。
身形十分魁梧的勇士幾乎是憐愛地看着慢吞吞走到面前的嬌小少女,聲音不知多柔和,“你玩過劍嗎?”
嘉寧搖搖頭,叫他笑了笑,“那上來想玩什麽?”
“想看看能不能打敗你呀。”嘉寧輕巧的聲音恰巧讓殿中人都聽得清楚,“如果我都可以,王爺就不用出手啦,他平日忙碌,這種小事能少麻煩他就少一點。”
皇帝和太子的目光頓時同那日一樣複雜,齊齊低頭嘆一聲。
趙王(皇叔)這是走得什麽狗屎運啊,竟叫美人兒如此喜歡。
勇士笑意更深了,帶着一點兒不自覺的輕視,“那我們點到即止。”
“嗯。”
勇士想,他們中原人都講究男女大防,這是個姑娘家不好近身,就輕輕帶一帶吧。
思畢,他提劍,輕輕用劍鞘打在嘉寧腰間,以為能把人帶倒,沒想到……嗯?紋絲不動??
勇士不信邪,又加了些力氣,除去衣袖,依然未動。
嘉寧無辜看着他滴汗,其餘人疑惑,這骁族人莫非還憐香惜玉得很,不肯用力氣呢?
蠻力不行便用巧技,勇士另一手出圈成掌,想要将人從側面推開,然後被輕輕閃身躲開,少女一擡手……
劍柄被人握住,勇士用力一拉,怎麽扯都扯不回來。
勇士:w(゜Д゜)w
衆人:⊙o⊙
嘉寧輕輕一提,勇士的手也跟着她往上,讓她得以湊近看了看劍鞘。
不知為何,勇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嫌棄,聽到了點不能确定的小聲嘀咕,“好醜……”
一點兒都沒有她那根綴滿寶石的小金鞭好看。
嫌棄完劍鞘,嘉寧幹脆把整把劍拿了過來,過程中好似不費吹灰之力,反而是那勇士一個趔趄差點往前倒去,叫方才挑戰的那幾人心情複雜極了。
區別待遇也不是這樣的吧,不就因為趙王妃生得漂亮嗎?你早說啊,早說我們也派美人去!
衆人根本不相信是趙王妃力氣太大壓制得骁族人無法反抗,篤定是對方放了水。
提劍橫置,嘉寧緩緩抽開劍鞘,鋒利的寒芒霎時重現大殿,閃亮亮的比寶石還要耀眼,總算讓嘉寧有了點喜愛之心,不禁點了點頭。
使者雖然惱怒自家勇士放水,但這時也不禁得意洋洋,走上前來介紹道:“這把寶劍來歷不凡,可是我們費盡千辛萬苦尋得的。雖說是要獻給大周陛下,但這也不是女人家玩的玩意。”
嘉寧好奇地對着那劍身端詳,使者更輕蔑道:“當心些,我們這把劍,可是帶了劇毒的,就算……”
嘉寧瞬間把劍怼到了喋喋不休的使者嘴裏,使者:……!!!
呸呸幾聲連忙把劍吐出來,使者沒來得及和嘉寧算賬,先慘白着臉趕緊跑回案桌找人拿解藥。誰知道這大周的姑娘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讓他硬生生舔了劍啊!
整個大殿的人都震驚看來,沒想到趙王妃會有這等清奇操作。
嘉寧像是小烏龜般,慢吞吞地軟聲解釋,“我是覺得,他們知道有毒,又說要比試,肯定有解藥嘛。”
哦,原來是這樣。衆人轉眼一想,忽然覺得不對啊,骁族人明知這劍本身帶毒還要用它比試,是不是存心害人呢??
皇後眉頭跳動,隐忍着怒火,此時着實厭惡透了嘉寧,再貪玩無知也不帶這樣的,生生攪了她的局!
深吸一口氣,皇後隐晦看了眼某處。
她勉強揚起笑容招手,“弟妹又在胡鬧了,人家是借機獻劍呢,你反倒捉弄他們,還不來把劍呈給陛下。”
嘉寧喔一聲,将劍收回劍鞘,慢慢向上走去。
正當此時,殿內忽得滅了一半燈火,西角落祢族落座之地有人瞬間站起,一腳踢飛案桌,發出尖銳哨聲,吼了一句叽裏咕嚕的祢族語。
剎那間殿中好些人倏得站起,拔出了藏在衣裳或禮盒內的武器,迎面朝衆人砍去。
尖叫聲沖出天際,猶如一滴水滾入油鍋,殿內立刻沸騰起來。
足足有五六人對身邊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女視而不見,從各方迅速朝趙王襲去。
“保護趙王——”不知何處傳來的聲音,瞬間被淹沒在恐慌中。
穩坐沉木的趙王猛地起身,掀袍踹翻長凳,迎面擊倒兩人。他躍至柱旁,從侍衛腰間抽出橫刀,頭也不回地朝後砍去,随着一聲哀嚎,一人頭顱滾滾落地,雙目瞪圓,似不可置信地望向上首。
皇後別過眼,忍住顫抖的手,盡量忽略趙王那因鮮血而顯得猩紅陰戾的眼眸。沉住氣剛要在宮人護衛下撤離,身子卻被猛地一帶,不知怎的就到了下面。
腰間搭了一只纖細柔軟的素手,少女眼眸清澈,認真道:“皇嫂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眼睜睜看着自己脫離了保護圈,皇後差點沒破口大罵,誰要你保護啊!你自己沒被人一刀砍死就算幸運了!
然而不論她怎麽掙紮,腰間的手如烙鐵一般就是無法掙脫,皇後急得直冒汗,千萬不要誤傷到她啊。
但偏偏怕什麽來什麽,伴随着少女的“小心”“皇嫂我幫你”“有暗器”之類的話,皇後先後受到了酒壺、凳腳、紅燭等的前後背襲擊,鬓角都被燒掉了一半!
她悶哼着吐了一口血,又眼睜睜看着少女沉重地看了會兒手中的劍,道:“徒手不行,必須要用武器了。”
不,你別……這句話沒來得及說出,皇後就見她将劍猛地拔出刀鞘,寒光一閃,銳利的刀身直接貼過她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我們這把劍,可是帶了劇毒的……腦中閃過使者這句話,皇後再也受不了這種恐懼,眼一翻,暈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入V感謝支持~~随機發30個紅包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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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後滿朝文武都……》
文案一:
禦座之上的天子是女郎
不知何時,朝堂有人發現了這個秘密
他們開始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文案二:
謝清瀾成了自幼女扮男裝的少年天子
天子體弱多病,身旁虎狼環伺,随時準備奪位
她兢兢業業地扮演角色,完成原主心願,馬甲早就暴露而不自知
最後準備脫身時才發現——
滿朝文武都???
#穿書後,滿朝文武都愛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