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半山妖，你把衣服脫下來。”

許攸邊說着話，邊轉身看向坐在身後的半山妖。

少年清瘦的身軀僵硬地挺立着，薄唇抿得死死的，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抗拒的氣息。

許攸：……你這一副抵死不從的模樣是搞哪樣？

許攸反應過來，有點哭笑不得地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先裹着被子，把衣服脫下來，我幫你烤烤幹。”

半山妖的薄唇動了動，卻依舊僵硬地坐在那裏，并沒有要動的意思。

許攸有些好笑，她拿了一床被子蓋在他身上，“放心吧，我背過身，不看你。”

灰白修長的手指蜷了蜷，卻還是遲疑的。

許攸繼續道：“我背過身了，你好了就敲一下地面。”

許攸說罷，真的背過身，垂眼盯着面前的火堆看，等了片刻後，她終于聽見了一聲敲擊聲。

她轉過身，幹草堆前方堆着一些黑色衣物，而半山妖縮在草堆上，緊緊裹着小被幾，露出一張戴着面具的臉，薄唇抿得死緊，看起來頗為僵硬不自在。

許攸将衣物一件件扒拉出來——

一件黑色薄棉長袍，滾着暗金色的邊，繡着暗花，做工極其精良，手感舒适細滑，布料質地上乘，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交領大袖衫也是黑色的，同樣是精良的做工和頂級布料，全都是不會普通人用的東西。

最後還有一件黑色帶帽鬥篷，依舊是好東西，不過上面有了幾道口子。

許攸看了看，還少了亵衣亵褲、腰帶和靴襪。

她看着別扭地側臉對向一邊的半山妖，問道：“還有呢？”

半山妖雖看不見，卻循着她的聲音轉了過來，面對着她。

好半天，修長的手指從被子裏小心翼翼地伸了出來，指間夾着一條黑色繡花腰帶。

許攸接了過來，“還有。”

半山妖縮回被子裏，薄唇抿得更緊，一動不動，像塊無比頑固的石頭，明顯的對抗姿态。

許攸嘆口氣，放棄了，亵衣亵褲在最裏端，應該不會那麽濕，而且不厚，捂着被子，應該也能幹個七七八八。

她抱着那堆已經結了冰的黑衣站了起來，半山妖顯然聽見了動靜，裹在被子裏揚起了頭。

金色的面罩上雕着花，很是精美，但在眼睛的地方卻是實心的，看起來像是沒有眼睛，多少有些怪異。

“我幫你烤衣服，你裹好被子別凍壞了。”

半山妖只點了一下頭，随即快速将臉埋進了被子裏。

許攸找來一些當作柴火的樹枝，架在火堆邊，将半山妖的幾件衣服搭了上去，然後用小竹筒溫了點水遞給半山妖，“先喝點熱水。”

半山妖從粽子般的棉被裏探出了一只手，他只穿着亵衣，那只手顯得越發蒼白消瘦了。

許攸将竹筒放在他手心，但他好像沒感覺到一樣，沒有收回手，依舊保持着手心朝上的等待姿勢。

“已經給你了，感覺不到嗎？”許攸詫異，輕輕觸了一下半山妖灰白的手指。

這一次，半山妖總算有知覺了，倏地握緊了瓷瓶，甚至不經意将許攸那根手指也握緊了掌心。

柔弱無骨的觸感帶着熱度在手心炸開，他觸了電般松開手，竹筒哐當掉在地上，水全都撒了。

他有點無措，僵在了那裏。

許攸卻沒在意這些，問道：“你的傷，很嚴重麽？”

半山妖心裏默默松口氣，然後可憐兮兮點了點頭。

在這裏住了幾天，許攸頭一回真正重視起半山妖的傷，很明顯，不是簡單的外傷，他灰白的手指，泛青的唇瓣，遲鈍的感知，絕對不是外傷造成的。

許攸一邊等着衣服烤幹，一邊絮絮叨叨跟半山妖說了起來：“我覺得應當替你補補，你看起來很虛弱。明日我下山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葷食。”

她說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我都好多天沒吃到肉了。”

半山妖靜靜地聽着，心裏有些酸澀。他自己其實無需吃東西了，所以葷素無所謂，只要是小茉莉給的，他就吃。現在，經她一提，他才意識到，自從小茉莉出現，他們吃的确實非常不好。

通常都是很稀的湯飯，裏面有一點點菜葉，連一顆油星都沒有。

他吃不吃都可以，但小茉莉只是普通人類，這些吃食大約是不夠的。半山妖心裏越發難過，這些天來，她都在陪他過什麽苦日子啊。

半山妖自責難過時，衣服已經烘幹，許攸将暖烘烘的衣服拿到了他面前。

這次，半山妖遲鈍的感知似乎變得敏銳了一些，他的手指剛觸到衣物，就感受到了柔軟和溫暖在指尖綻開，心裏的自責更甚。

感知到小茉莉已經背過身了，他快速将衣服拖過來，一件件仔細穿上，然後摩挲着，緩慢而認真地系上腰帶，将自己收拾得整潔體面。

最後，他又将寬大的鬥篷帽子扣上了。

許攸面對着火光，等着他穿衣服，不多時，感覺袖口被扯動了一下，她一扭頭，入眼便是長身而立的半山妖。

他挺直了背脊站在那裏，看來比她想像的還高，即便瘦，身形也是比她大了不少。

許攸往他面前一站，頓時被襯成小小一只。

黑色的衣衫将他襯托的越發挺拔，即便戴着帽子，遮了大半的臉，但仍顯得氣質出塵。尤其是這道黑色的颀長身影巋然不動地立在那裏，甚至帶了點迫人的氣勢。

大雪幾天前就已經停了，這幾日天氣格外好，許攸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去山下找點葷腥幫半山妖補身子。

許攸琢磨過了，這幾天她對半山妖簡直無微不至，應該會有錦鯉運，找點肉食，肯定不成問題。

許攸剛到山腳，就碰見了熟妖——穴居豕！

穴居豕已化成了頂着一頭奶奶灰的少年，沖着她很友善地笑。

許攸有點莫名，她前兩次下山，這些妖雖然沒有表現出敵意，但也不曾這麽友善熱情。

不過許攸見穴居豕對她笑，她自然也是露出了讓妖歡喜的笑容，“你怎麽在這裏？”

穴居豕堆着滿臉的笑，說話卻有點結巴，“我、我……響漣河的冰層破了，大家都去抓魚了，我也準備過去。”

許攸：！！！！

她幾乎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這運氣也太好了吧！她想吃肉，凍了一冬的冰層就破了？這真是瞌睡遇到枕頭了。

她默默地喚出了系統：【是錦鯉運？】

系統：【……是。】

許攸都震驚了，她的系統無所不能啊！果然是要走出門就撿寶的女主劇本了！

不僅有了食物，妖怪們似乎對她也友善了很多，穴居豕甚至主動邀請她一起去河邊抓魚。

許攸跟着穴居豕，一邊往響漣河走，一邊閑聊，了解了一下情況。

這雪荒境原本就是靈氣極為稀薄之地，又靠着魔域深淵，幾乎很少有生靈生活在這裏。所以生活在這裏的魔物妖怪們長期處于食物匮乏狀态，尤其到了冬季，河水凍住後，更是饑一頓飽一頓。

這響漣河又跟普通的河不一樣，結冰層極厚，而且可能是因為靠近魔域，冰層極為堅固，這麽多年來，很多妖魔嘗試過破冰，都沒有成功。

“那今天怎麽突然就裂了？”許攸有點忐忑，她的錦鯉系統厲害成這樣？

穴居豕猛地就怔住了，好半天，才幹巴巴解釋：“也、也許是昨晚有大妖在冰面上打架吧。”

穴居豕又強行解釋了一下。

事實上，雪荒境裏并沒有真正實力強悍的大妖或大魔物。外界将雪荒境傳得極其可怖，那是因為這裏無人管理，打打殺殺的事每天都在上演。在這裏，完全沒有任何約束，弱肉強食是最基本的生存狀态。

雪荒境裏大多是大陸逃生的妖怪，或者是魔域裏實力一般的魔物。這些魔物實力一般，留在魔域裏很可能被吃掉，所以跑到了雪荒境。

都是實力一般的妖魔，破不開冰層也是理所當然的。至于這次冰層為什麽開了，據穴居豕說，大概是魔域裏竄出來兩個大魔物在上面打架，導致冰層破裂。只能說雪荒境的妖魔們運氣好，撿了便宜。

許攸跟着穴居豕到了響漣河邊，驚訝地望着眼前壯觀的一幕，

河水完全被凍住了，一眼望去，雪原無邊無際，滿眼蒼茫雪白，場面極為震撼。

而在雪原中間，厚厚的冰層像開天辟地般裂開，成了兩道冰雪峭壁，露出冰下潺潺流水，甚至還有一兩尾魚從水下跳了出來。

裂縫的這端，聚集了數百妖物，它們興高采烈地歡呼着，各種喜悅而奇異的嚎叫響徹雲霄。因為太過興奮，很多妖物化成半人形，有點甚至直接化出了原形，在冰原上奔跑撒歡。

而在裂縫的另一端，聚集了一堆黑氣！它們照樣發出各種嚎叫，但刺耳又陰森，它們照樣滿冰原的撒歡，小團小團的黑氣散落在整個冰原上。

一瞬間，許攸竟有些被這壯闊而歡欣的場面震撼住了，無論人、妖、魔，對食物都有着最本能最真摯的渴望。

穴居豕也是激動不已，他拉住了許攸的衣袖，興奮道：“走，我們去抓魚！”

許攸一顆心雀躍不已，腳步輕快地跟着穴居豕往裂縫處走，但兩人還沒走出幾步，就被攔住了。

一男一女擋在了他們面前，女人上下打量了許攸一番，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慢悠悠道：“她，還不算我們雪荒境的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更新啦，謝謝大家等我。前面六章全都換過了，看過的小天使最好再看一遍哦，因為設定全都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