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蘇毓自是不會跟去萬艾谷那種窮鄉僻壤, 他挑了挑眉, 正要說話,便見那傻子一臉憧憬:“是去給,師叔祖當……”

只聽“噗噗”兩聲,雲中子兩個毛耳朵當時就冒了出來,他撲上去,就差捂住她的嘴:“師叔祖他老人家的意思是……”

純陽子接口:“老夫的意思是收你為徒。天生我材必有用, 你能煉化食物、藥材中的精氣, 這是大機緣, 若是善加運用,一定大有作為。”

随即瞟了一眼雲中子的耳朵, 還說沒掉毛, 耳毛都稀疏了, 尾巴還不知道禿成什麽樣。

不過暫且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和藹地看向小頂:“你想不想拜老夫為師?”

小頂對他的話一知半解,偏了偏頭:“學什麽呀?”

純陽子涉獵廣泛,學問駁雜,正經五行法術造詣雖一般,指導個還未築基的小姑娘也綽綽有餘了,他道:“你想學什麽, 我都能教。”

小頂:“煉丹呢?”

純陽子有些訝異, 丹道本來是大宗, 不過因為各種原因早已式微, 如今除了幾個專門以此為業的小門派, 幾乎沒有幾個修士願學,都是買現成的。

他捋捋胡子:“你為何想學煉丹?”

小頂理所當然:“因為,我是爐鼎啊。”一只爐鼎不煉丹能幹嘛。

純陽子:“?”

雲中子:“???”

鬧了半天,莫非她一直以為爐鼎真是用來煉丹的?!

雲中子嘴裏發苦,第一次對自己的正直人品産生了懷疑。

蘇毓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跳起來。

這傻子果然從來沒弄明白爐鼎是什麽。

可要說她一無所知吧,偏又總是問出些不三不四的東西。

也不知道金甲門那些雜碎是怎麽教她的。

難不成沒人教,只是扔了本教材讓她自學?

雲中子把彈出來的耳朵縮回去,苦着臉解釋:“蕭姑娘,這二字有歧義,往後別說了。”

小頂不明白“爐鼎”能有什麽歧義,不過她信任雲中子,掌門這麽說,自然是有道理的,便乖巧地點點頭。

純陽子清了清嗓子:“蕭姑娘,不瞞你說,老夫于煉丹一道的确小有研究,若是你拜老夫為師,老夫定然傾囊相授。”

雲中子知道小頂聽不懂文鄒鄒的說辭,用大白話道:“師叔祖是說,會盡全力教你煉丹。”

小頂一聽,簡直好似找到了親人,都快哭出來了。自打來了這個世界,連山君不要她,金道長不要她,仙子姐姐不要她,她一個好好的爐鼎怎麽都找不到主人。

總算是雲破天開,苦盡甘來,熬出頭了。

她就要點頭答應,便聽連山君悠悠道:“此事恐怕不妥,蕭頂是我座下弟子,若是再拜師叔祖為師,難免錯了輩分。”

雲中子頗覺意外:“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我竟一無所知……”不是還沒到收徒的時候麽?

等等,這祖宗不是不願收徒麽?他年年勸他,他年年都找借口搪塞,橫挑鼻子豎挑眼,像蔣寒秋這樣天生劍體的奇才都不要,至今座下空虛,怎麽忽然收了這小姑娘為徒,定有蹊跷!

純陽子吹了吹胡子,老眼一瞪:“休想诓你師叔祖,入門試煉還沒過,拜的哪門子師父?”

小頂也是一臉茫然:“啊?”什麽時候拜的師,她自己怎麽不知道。

蘇毓繃起臉,大言不慚道:“蕭頂,你上回稱我為師尊,便是拜我為師,莫非拜師也是可以當兒戲的?”

小頂蹙着眉冥思苦想,好不容易想起來,上回她問他“尊”字,說了一句“你是師父。”

可是他分明回絕了,她憤然道:“你說,不做我師父。”

蘇毓早想好了說辭,胸有成竹道:“我一早便準備收你為徒,只是怕你知曉了得意自滿,不能腳踏實地,故此準備試煉後再告訴你。”

純陽子冷笑:“說那麽多,還不就是沒正式拜師?”

他轉頭看向小頂,立即換了副慈祥的面容:“蕭姑娘,別怕他,你不曾正式拜師,便是自由身。就是拜了師也能叛出師門。”

小頂懵懂地點點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目光落在連山君臉上,皺了皺眉,旋即松開,眸子倏地一亮:“那你不是,要叫我,師叔啦?”

雲中子:“……”說這小姑娘傻吧,那是真傻,偏偏有時候又殺人不見血。

蘇毓:“……”

他冷哼一聲,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那蔣寒秋還得叫你師叔祖。”

雲中子:“……”這種事有什麽好攀比的。

不過連山君是誰?自然不會乖乖地管這小傻子叫小師叔,更不會讓純陽子把她搶走——從來只有他搶別人的,沒有別人搶他的。

無論是文搶還是武搶,他這輩子還沒輸過呢。

恰好傀儡人阿亥端着托盤來上茶,蘇毓靈機一動,對小頂道:“若是你跟着師叔祖去了萬艾谷,便見不到大淵獻了。”

阿亥忙着給衆人上茶,也不耽誤拆主人的臺:“小頂姑娘,你不用挂念我,能跳出火坑,我替你高興還來不及……”

話說一半,嘴飛了。

蘇毓揉了揉額角,用下颌點點雲中子,接着道:“你的掌門師叔,你的寒秋師姐,你的同窗們,你哭着嚷着要的吊死鬼……去了萬艾谷,便要與他們分開了,你舍得?”

叫他這麽一說,小頂果然流露出些許遲疑之色。

身為一只爐子,她本是不怕寂寞的,可是由奢入儉難,她入歸藏時間不長,但已将門派當作了她的家。

這裏雖然有連山君,但也有她喜歡、也喜歡她的人和鬼。

蘇毓觀她神色,嘴角微微一挑,趁熱打鐵使出殺手锏:“你忍心讓迦陵……”

小頂虎視眈眈地盯住他。

蘇毓捏了捏眉心,屈辱地改口:“你忍心讓大……叽叽,出生幾天就和阿娘分開嗎?”

小頂瞪大眼睛:“大叽叽,跟我走。”她的兒子,當然是要帶走的。

蘇毓氣定神閑,抿了一口茶,掀掀薄薄的眼皮:“不好意思,紙鶴屬于門派,不能帶走。”

頓了頓,瞟了一眼師兄:“不信問你掌門師叔,有沒有這條門規。”

雲中子差點沒被茶水嗆住,這祖宗的不要臉又達到了新高度。

但是還真有。

歸藏紙鶴用的紙是門派特制的,造價不便宜,他們師祖便定下了這條門規——單靠坑蒙拐騙,也攢不下偌大一份家業。

開源以外還須節流,想方設法地摳門也是必不可少的。

祖訓不可違,雲中子無奈地點點頭,告訴小頂:“沒錯,是有這條規矩。”

別人也罷了,兒子卻是不能沒娘的,小頂皺着眉咬着下唇,越發動搖起來。

純陽子被這無恥的侄孫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蘇毓視若無睹,淡然道:“不就是煉丹麽?師父也能教你,何必舍近求遠。”

純陽子一噎,這小子還真會。他自小聰明過人,又久病成醫,若單論煉丹,怕是不遜于他。

蘇毓接着又道:“丹道不比其它法門,靠勤學苦練便有所成,若是沒有齊全的上品藥材,用什麽煉丹?”

他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純陽子,因為師叔祖成天搗鼓這個、折騰那個,買各種器材和工具,萬艾谷可是出了名的窮。

“不說歸藏,便是我這府中的靈藥庫,便囊括了十洲三界幾乎所有藥材,別處尋不到的天才地寶,我這裏都有。”

純陽子酸淚倒流,差點沒把心口腐蝕出個大窟窿。

蘇毓微垂眼皮,嘴角一挑,豪邁地對小頂道:“若是你留下,這些藥材你都可随意……”

雲中子心頭一震,正要感慨這祖宗竟舍得下血本,莫非是被奪了舍,便聽他兩片薄唇中優雅地吐出一個字:“買。”

雲中子:“……”還好還好,還是那個熟悉的祖宗。

見那小傻子仍舊踟蹰,蘇毓咬咬牙:“罷了,只收你九成價。”他雖富,那些天才地寶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拜連山君所賜,小頂如今對錢已經有了初步的概念,甚至還在沈碧茶的指導下學會了砍價,伸出個巴掌:“五成。”

蘇毓心髒一陣絞痛:“八成。”大家退一步海闊天空,七折成交他也不算虧太多,畢竟大部分都是搶來的。

小頂搖搖頭,白皙的小巴掌晃晃:“五成。”

蘇毓沉下臉:“你不想要兒子了?”

小頂:“大不了,吃下去,再生一次。”她剛才已經想明白了,只說紙鶴不能帶走,又沒說不讓吃。

大叽叽:“???”

蘇毓與她對視良久,心裏明白,這一根筋的傻子還真能做出這種事,只能艱難地擠出兩個字:“成交。”

小頂眉花眼笑:“師尊。”

蘇毓:“……”他有些晃神,那種頭被摁進水裏的恍惚感又來了。

竟想不起是怎麽走到這步田地的。

純陽子沒能收到徒弟,頗感遺憾,但是能看到不可一世的侄孫吃癟,這一趟也不算白來。

老人家在歸藏住了三日,在把內門衆人逼瘋之前,終于決定打道回府,雲中子将已經失去靈力的河圖石交給他帶走。

臨走前,老頭仍舊不死心,對小頂道:“若是哪日改了主意,可随時來萬艾谷找太師叔祖。”

小頂甜甜地道了謝。

純陽子又看了一眼蘇毓:“對了,小頂不是住你那兒嗎?你的靈氣怎麽恢複得這麽慢?”

蘇毓向他解釋了一遍,小頂晝間上學,放課回來沒多少時間。

如今還要擠出時間教她煉丹,就更慢了。

純陽子:“夜裏不是有好幾個時辰,為何不運功?”

蘇毓輕咳了一聲,起初是他怕被心機爐鼎占便宜,後來知道她不通人事,又覺像是欺負傻子。

他想了想道:“共處一室諸多不便……”

純陽子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和雲中子:“你們這些劍修真是把腦袋瓜都修沒了,不會在牆上掏個洞嗎?”

蘇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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