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別人口中的厲害或許是鼓勵、是表揚,但任誰都能聽出,常十肆口中的厲害是陳述、是肯定。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一具靈器之體。”
常十肆解釋說——雖然他這句解釋讓在場其他人,包括裴善都是一頭霧水兩眼茫然。
并不奇怪,畢竟就算在修真界這也是千年難遇的體質。說來也有趣,常十肆在修真界千餘年都只在書中見過的靈器之體,反而在異世界中這麽輕易就碰到了。
“凝靈體質是修真界極為罕見的體質,按照修真界的古籍記載,凝靈體質本身無法修煉,卻生來就會受到靈植器物的親近與喜愛,”常十肆說,“靈器之體是凝靈體質中的一類,另一類則叫做靈丹之體,我曾經有幸見過一位具有靈丹之體的煉丹師前輩,他煉制出的極品丹藥很容易生出丹靈。”
“所以,”這裏面唯一能接上常十肆話音的裴善倒吸一口涼氣,“由靈器之體打造出的極品靈器,也很容易生出器靈?”
“沒錯。”常十肆沖自家可以舉一反三的道侶贊許地笑了笑。
“……我聽不懂。”阿島一臉無辜又茫然,“器靈,是什麽?和人工智能差不多嗎?”
常十肆想了想:“嗯,認真來說的話,器靈應該更像是人,它們可能沒有人工智能這麽聰明,但它們擁有自己的思維和情感,大多數情況下器靈能夠更加游刃有餘地控制靈器。”
阿島似乎從這句話中抓到了什麽,微微瞪大眼睛。
“雖然并沒有嘗試過,但将機甲比作是極品靈器。假如一架機甲能夠煉制出器靈,那麽也就相當于這架機甲同時擁有了一個完美契合的駕駛員。”
常十肆笑着說出這句一定會在整個星系引起軒然大波的話。
阿島甚至被這句話吓得連呼吸都忘了。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蘇以星震驚地發現,每當他以為常十肆已經非常牛逼的時候,常十肆就會輕描淡寫地告訴你這根本不算什麽,“這麽說機甲就不需要中樞控制了?只要有器靈,機甲自己就能打能跑?”
“器靈并不是那麽簡單,它更像是孩子。”常十肆把小常裕撈起來解釋,“更需要認真的教導。
甚至它也會受傷也會疼,附着的靈器被毀,器靈也就會随着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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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小常裕在自家爹爹的動作下搖擺着雙手。
“而且哪怕阿島是靈器之體,也并不一定會制作出擁有器靈的機甲,”常十肆熱血完之後也不忘潑冷水讓他們冷靜下來,“哪怕是我認識的那位煉丹師朋友,終其一生也只在三枚極品丹藥中養出丹靈。”
“我明白。”阿島認真點頭。
“我有一把劍,叫做天令。”常十肆揉了揉阿島的頭,“天令劍的器靈是個很可愛的男孩子,現在正在主星維修,等什麽時候我們回主星的時候我可以帶你去見見他。”
聽到真的有器靈,阿島的腦袋都點出了虛影。
“放心吧,你制作機甲的過程中我也會幫你,”常十肆露出了拐賣少年的微笑,“雖然關于靈器之體的記載很少,但是關于煉器的秘籍萬道宗倒是還有不少,你要是想學的話……”
小黑熟練地拿出萬道宗弟子名冊,遞到阿島面前。
“來吧少年,”蘇以星露出過來人的笑容,“加入我們萬道宗,從此一起走向人生巅峰。”
阿島:“……”
為什麽畫風突然轉變,他有些怕。
“歡迎加入萬道宗。”常十肆滿意地看着名冊上阿島剛剛簽下來的名字,怕這孩子暫時接受不了,拜師儀式就先空着。
——絕對不是因為阿島看着萬道宗三個字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三無傳銷公司。
沒關系,等相處下來以後,阿島就知道他們萬道宗的魅力所在了。
常十肆示意小黑将名冊放好,然後對着阿島說:“你這邊有花盆和花土嗎?”
“有。”回答的是智能管家披薩。
那雙金屬手也随之從小常裕的手爪爪中逃開,跳了幾下就沒了蹤跡。
小常裕沒了玩具也就沒了樂趣,馬上就裝作體力不支的模樣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沖着常十肆高高舉着,委屈巴巴地求抱抱:“爸爸!抱——”
“玩夠了你倒是想起我來了。”常十肆捏了下小常裕軟乎乎的小臉蛋,好笑得看着這個理直氣壯的戲精小不點兒,又扭頭看了眼裴善,再次鑒定,“越看越覺得和你一樣。”
“我才沒像他這麽喜歡那些冷冰冰的機器
人,”裴善勾着常十肆的小手指,“我只喜歡你。”
哪怕周圍看客都酸倒了牙,常十肆自己卻始終喜歡聽從裴善口中說出的這些肉麻話。
他翹起唇,心情愉快。
“我都想談戀愛了。”看客之一的阿島趴在桌子上小聲嘟囔着,生平第一次看着滿桌的美食反而覺得吃不下……可能是被狗糧喂飽了。
“別說你這個大好年紀,我都想安安穩穩找個對象了。”蘇以星同樣嘆氣,他的目光從常十肆脖頸處露出的牙印上面一掃而過,根本不敢多看。
他知道常十肆有那種可以讓傷口立刻痊愈的能力,這兩個小牙印若是常十肆想消去,甚至都不用一秒鐘!可他偏偏就這麽大咧咧的留着——簡直用心狠毒!
這麽看這時候還能面不改色認真吃飯的小黑簡直定力十足,活該她修行進度那麽快。
智能管家披薩回來的很快,那雙泛着銀光的金屬手掌正捧着一個巴掌大小的薄荷綠花盆,裏面裝着半盆普通的花土。
常十肆晃了下裴善的手:“靈植種子。”
“嗯?要靈植種子幹什麽?靈植栽培的條件非常困難。”裴善一邊儲物戒指中拿出靈植種子,一邊随口說。儲物戒指中确實有一把靈植種子,但他在主星的時候嘗試過,這些種子離開修真界之後根本無法種植。
他剛到修真界不久,還沒蹭到他家十肆身邊的時候曾被分配到萬道宗內的靈植園打工,背了三天靈植栽培必背三百八十條,清楚知道哪怕在修真界,如果沒有外界影響,這樣普通的花盆花土也根本不可能使靈植種子發芽。
不過既然他家十肆要這麽做,肯定代表這裏有能夠使靈植發芽的外界影響。
裴善看向神情茫然的阿島,想了想,拿出一粒招搖花的種子。
——這花沒什麽大用,就是開花後花瓣呈五顏六色非常招搖,裴善自己都不知道這顆種子是怎麽混進去的。
常十肆看到這外表純白色的種子就笑了,他也不說什麽,連種子帶花盆一起遞給阿島:“你現在可以把它種起來。”
“我?”阿島一臉懵的接過來,“可是我沒種過花啊。”
“種花多簡單,”蘇以星湊過去瞎出主意,“挖個洞埋起來澆點水就
行。”
“哦。”聽話的阿島直接把想要偷偷遛到小常裕身邊的金屬手掌拽過來,用金屬手掌的中指在花土中捅出一個小洞,将那粒白種子小心放進去,然後把金屬手當做鏟子把土埋好。
披薩借着攝像頭的‘嘴’深深地嘆了口氣。
嘆出一個可憐人工智能管家的心酸。
阿島沒理會他家智能管家的豐沛情緒,用完了将金屬手放到一邊不管了。這雙手自己蹦跶到了自己新認識的小朋友身邊尋求安慰。
“不!”小常裕堅決拒絕,往自家爹爹身邊靠得更緊,“髒髒!”
披薩:“……嘤。”
得不到安慰的金屬手只好揪了張紙巾自己左手給自己右手擦幹淨。
阿島給小花盆裏澆了一點點水之後就無措地舉着花盆看向常十肆:“常哥,我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嗯,”根本沒種過靈植的常十肆想了想自己和裴善‘種小常裕’的過程,既然輸送靈氣這一步阿島做不到,“不然你再和它說說話?唱唱歌?”
“那我……”阿島遲疑地看着手上小花盆,“和它說說話?”
常十肆鼓勵地沖他點點頭。
阿島在制作機器人或者整理機甲材料的時候也會無意識地自言自語,加上網紅主播的身份同樣需要他對着虛拟屏随便聊天,按理說和一粒種子說話對他來說應該并不困難……但現實告訴他,這真的尴尬。
臉皮薄的少年耳根已經泛起了一抹緋紅色,他清了清嗓子,小聲說:“你好?”
“我、我叫阿島,是一個……哎?”阿島猛然擡起頭看向常十肆,“它、它在動!”
隔着花盆,阿島都能感受到那種仿佛就要破土而出的力量。
聽到他說的話,蘇以星和小黑都跟着圍過去,三雙眼睛好奇地盯着那巴掌大的小花盆看。
這個結果在常十肆的預料之中,他和裴善站在外面,聽着裏面三個人一聲聲的驚呼。他提醒道:“花盆只有阿島能碰啊,其他人碰可能就種不出來了。”
剛想摸一摸的蘇以星立刻收回手。
裴善也有些驚訝地看着這一切:“十肆,這也是靈器之體的,“凝靈體質的人體內純淨無
垢,栽培靈植能夠事半功倍……反正靈植種子我們也種不出來,倒不如讓阿島試一試。”
裴善點頭,幹脆把儲物戒指裏面的那一把靈植種子都掏出來,對着從機甲制造師變成‘種田小能手’的阿島認真點頭:“交給你了。”
等他們都回到房間之後,阿島還在那拿着剛擦幹淨的金屬手對着披薩再次找來的一堆花盆戳洞。
這位體貼的人工智能管家都沒和他們道晚安。
他自閉了。
對自己淪為鏟子的生活無話可說。
小常裕不和髒髒的人工智能玩,更喜歡窩在自家爹爹懷裏蹭着撒嬌,裴善對此已經習慣了,至少那小家夥肯給他讓出來半張床,沒像最開始一樣只要他躺在他家十肆旁邊就一個勁地拿小腳丫踹他。
“十肆,”裴善握着常十肆的手指頭玩——于此同時,小常裕正握着爹爹的另一只手擺弄,這對神同步的父子完全沒察覺到這一幕,“我沒聽你說過你認識的那位煉丹師。”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應該算是我師哥,七百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裴善握着他家十肆的手稍微用力了一些。
他一直知道常十肆是萬道宗輩分最高的人,連萬道宗的宗主都是他的小輩,卻很少聽到他家十肆提起自己的師兄弟,裴善以為這是因為那些師兄弟都已經飛升了。
沒想到這其中還有人已經離世。
“你也聽到我之前說的,凝靈體質非常強大,然而到現在修真界裏卻只能在古籍中找到他們的存在。我師哥是修真界最後一位凝靈體質,至此之後,凝靈體質便在修真界徹底滅絕了。”常十肆低嘆一聲,“只因為強大的體質和無法修煉的脆弱身體讓凝靈之體無法單獨在修真界中行走,只能依附在強大的修士身邊。但身懷至寶,就注定遠離不了争奪與厮殺。”
察覺到常十肆情緒的低落,裴善下意識湊過去在他唇瓣上輕輕親了一下。
“所以我感覺世間造化很神奇,”常十肆笑着看向裴善,表示自己沒事,“修真界早已滅絕的至寶,在這裏卻被檢測為基因強度等級0的小可憐。但也因此,阿島才會在這裏始終安然無恙,能做放心做他喜歡的事情。”
“師哥臨
終前還在遺憾修真界再無凝靈體質,他這一生也沒能收到一位理想的徒弟。”常十肆說,“我看到阿島,就覺得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樣。”
他側過頭,與裴善視線相對,緩緩翹起唇:“而這一切,都是你帶來的。”
如果他沒能遇到裴善,可能這一生就是按部就班的修行飛升再修行,不會有來到異世界的可能,也自然碰不到這些有趣的朋友。
阿島一直在一樓的工作臺前忙碌着,只不過這次不是忙着調整那架在機甲聯賽中需要使用的機甲,而是忙着戳洞種靈植。常十肆說只能他一個人碰,他就認認真真地一個人努力種花,每個花盆上都被他編了名字,裴善走過去的時候還能聽到他和這些花盆絮絮叨叨的說話聲。
裴善看了眼時間,笑着問:“還沒睡?”
“哥!”阿島揉了下鼻尖,将工作時才佩戴的眼睛往上推了推,腼腆地笑着,“我在第四星都習慣了,每天天亮的時候才睡。”
裴善點頭表示理解,畢竟第四星的黑夜那麽長,生物鐘很容易颠倒。
他走到阿島旁邊,示意放在一側的設計圖:“我可以看一下嗎?”
“沒關系。”阿島笑着點頭。
空氣中只剩下裴善認真翻看圖紙的聲音,阿島既不好意思繼續,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說起來他和裴善接觸很少,更多的時候他更喜歡與常十肆交流。也不知道為什麽,阿島總覺得裴善并不像是常十肆那麽親和,雖然裴善也會和大家說笑,可就像是現在這樣,當對方一言不發地站在身旁,就讓阿島莫名緊張。
好像在面對教導主任那種緊張。
“別緊張,”裴善察覺到他的情緒,随意安撫了一句,“你在機器制造方面的天賦非常高,人工智能管家披薩是你自己制作的嗎?我感覺它的思維與情感都遠遠超過如今時代對于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基本上與普通人已經沒有區別。我懷疑目前阿爾法星系或許只有基因庫主腦能和它的智能程度媲美。”
“披薩并不是由我獨立完成的,”阿島乖乖回答,“他的本體,也就是那雙金屬手其實是我爺爺生前某項發明的半成品,我在其中植入了控制系統,經由披薩的主系
統來控制,所以看起來那雙手才會顯得非常靈活。”
阿島說着在工作臺前按了什麽按鈕,露出一個正在運行密密麻麻各種指令的中樞系統,非常龐大:“其實這才是真正的披薩,而且比起基因庫主腦的智能程度,披薩還是差了一些。”
這一晚上都被當成‘種田勞動力’的披薩聽到這樣的誇獎簡直感動到想哭。
那雙金屬手掌蹦跶着想去和裴善握手,被裴善不着痕跡的躲開。
——眼中是與小常裕如出一轍的嫌棄:髒。
身為足以媲美基因庫主腦的人工智能管家想把自己也埋起來,就不用受到人性的傷害。
裴善對那雙垂頭喪氣的金屬手掌視而不見,他看着阿島,抛出一枚重磅炸彈——
“有沒有興趣去星河機甲研究實驗室實習?”
星河實驗室和萬道宗不一樣,那是主星……哦不,是整個阿爾法星系最優秀的實驗基地。研究範圍覆蓋軍事、醫療、民生等等方面,涉及到研究的各種材料可以任意取,無數前輩們的實驗資料能夠盡情看,簡直就是每一個科研人員夢寐以求的地方。
“我!”果然,阿島已經激動到話都說不出來,“我真的可以嗎!”
“如果正常的話,應該是需要學校證明、實驗考核、研究論文等等一系列程序才有可能通過,”裴善将設計圖紙放下,“不過對于你可以有特殊渠道,畢竟星河實驗室與萬道宗是親密連鎖單位,萬道宗親傳弟子優先考慮。”
之前阿島在蘇以星的忽悠下,稀裏糊塗就在萬道宗名冊上簽下了名字。其實他對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組織沒有半點兒了解——更沒想到萬道宗并不是因為什麽三無小團體,而是故意低調,這個組織在背後竟然還有這麽大的一個靠山!
“……可是親傳弟子是什麽啊?”阿島有些疑惑。
“小黑和蘇以星都是萬道宗的親傳弟子,學習到的知識也比普通弟子學習到的更多更廣泛,要知道萬道宗僅僅是涉及到煉器的書籍就有三千多本。”看着阿島的眼神越來越亮,裴善強調說,“但是如果做了萬道宗的親傳弟子,也必須遵守萬道宗的宗門守則,尊敬師長愛護同門,尤其杜絕一人拜兩師的行徑……”
“你考慮一下,”裴善說了一大堆,“如果你真的想作為萬道宗的親傳弟子,只要明天記得主動和十肆說就好。其實親傳弟子可不是這麽簡單就能當的,但是我真的認為你在機甲制造方面很有天賦,是一個值得培養的好學生,我會在十肆面前和你說好話的。”
裴善說着還眨了下眼:“我家十肆應該能聽我的意見。”
“謝謝裴哥!”阿島激動地說,“我一定會努力的!”
裴善微笑,他拍了拍阿島的肩膀,沒再說什麽,轉身上樓。等走到二層阿島已經看不到的地方後,他的身形也跟着慢慢淡去。
房間裏,常十肆戳了一下裴善的臉:“你的元神遛去哪玩了?”
裴善翻身抱住他,賣了個關子:“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
第二天,常十肆一打開們就看到蹲在門口等着做親傳弟子的阿島。
他沒說話,只将視線瞄到旁邊笑容燦爛的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