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鬧

“等會兒收拾書包動作快點。”

駱酒“唰”地從池意手裏抽走試卷，撂下一句不冷不熱的話後就往前排走去了。

池意還在驚愕中。

怎麽自己每次出神都會被駱酒逮住啊…

意識到這點，池意的耳後根瞬間如火燒一般滾燙起來，特別希望自己此刻能變成個隐形人，把被當場捉住後的什麽羞怯、震驚、後悔的小情緒統統都給隐匿起來。

不過還好。

至少這次一向怼人無度的哥哥沒有朝他發火。

想想初見面時為了戲谑他而起的“小葡萄”綽號，一言不合就壓至唇邊的冰冷啤酒罐，以及無數次毫不留情地挑明他在“撒癔症”的種種前例…

這次簡直溫和太多了！

“小池你好厲害！那麽快就把所有題目都做出來了。有一說一，我抄都沒那麽快。”考完就直接放學了，寧榮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驚嘆池意的做題速度。

“因為好多都是基礎題嘛，做起來比較順手。”開學第一天也沒什麽作業，池意迅速收拾了幾本晚上要看的資料書就把書包拉鏈拉上，然後往身後一背，跟寧榮告別，“我先走了哦，明天見！”

“明天見！”

池意原以為駱酒是有什麽急事才催他快點的，可沒想到竟是去……看電影。

話說今晚秦姨請假了，家裏沒人做晚飯；駱漢成和葉雨萌原本買了兩張《漁火》的電影票準備去看的，結果駱老爺子一個緊急電話就把兩人叫走了，只好把電影票留給了他倆。

駱酒先是帶池意去吃了越王記的紫菜小馄饨和小湯包，硬是逼着池意含淚咽下了最後一口馄饨，才拽着他的書包帶離開了。因為距離不遠，而後兩人直接步行去了‘山海電影院’。

正好消消食嘛。

池意摸着快要撐到爆的肚子，努力地把眼淚憋回去。

不能哭，要堅強，他哥在看他呢。

山海電影院從外觀上看是個恢弘大氣的銀灰色建築物，走進去後的售票大廳燈火輝煌，播放廳裏更是設備齊全，環境整潔，池意抱着駱酒給買的爆米花坐到了自己票號對應的位置上。

不多會兒，觀衆陸陸續續進場，幾乎填滿了所有的座位。

聽到周圍人都開始讨論起了《漁火》，池意也側頭看向駱酒，眼裏盛着興奮的光，“哥，我好久沒看2D電影了，聽說這是部同/性題材的青春文藝片，那個世界裏，只有男女兩種性別。”

駱酒一直覺得池意長得好，眉眼幹淨，眼神純澈，一旦笑起來，能甜到人忘記呼吸。上次醉酒時雖已深刻地看了一遍，但今天再看時，還是一如既往地叫人觸目驚心、怦然心跳。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駱酒的注意點也根本不在問題上，于是只草草回說：“那以後就多帶你來看幾次。”

“謝謝哥！”好歹是一聲承諾，池意聽得高興，就把爆米花桶舉至駱酒那邊，“你吃！”

目光很是殷勤。

撲閃撲閃的眼睫像蝴蝶翅膀一樣。

駱酒只顧看了，也沒細想就随手拈了一顆爆米花塞到嘴裏。嚼了幾口才發現爆米花過于甜膩了，不覺思忖起家裏暑假買的紫葡萄是不是味道要好些。當時沒吃，現在倒莫名生出幾分悔意了。

“請讓一讓。”一個稚嫩卻故作深沉的小男孩的聲音響起，意思是駱酒的大長腿擋道了，“來，小苒妹妹，我們的座位在這邊。”

雖然這個長腿男人的眼神又冷又可怕，但是在女朋友面前，一定不能丢了面子。

小胖子心說。

駱酒懶得跟小孩子計較，把腿一收，讓他們過去了。

就正好坐在池意旁邊的兩個位置上。

“我是帶我女朋友看電影的。你呢。”小胖墩自來熟，搭話着。

池意瞧他眼神就明白了，遞過爆米花：“我和我哥來看電影呀。想吃自己拿。”

“我，我沒有很想吃，我就嘗一嘗。”小胖墩吞吞口水，抓了一大把，然後分給旁邊叫小苒的女孩。

小孩子大多掌控不好自己的欲望，見漂亮哥哥這麽好說話，于是越抓越多，越抓越快，到最後甚至想直接連桶端去。

“嘭——！”

駱酒更快地搶回桶，“小英雄，你要想給女朋友吃是不是該自己買去啊？”

小胖墩聽懂了潛臺詞，順着臺階下，“我、我就是忘了。小苒妹妹，等看完電影給你買一大桶！”

“好！你別又忘了就行。”小姑娘點頭。

池意盯着好不容易才送回去，結果一朝回到解放前的爆米花桶：“……”

好在電影很快開始了，燈光一滅，伴随着立體的音效，長達28米的大銀幕上出現了畫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個破敗、偏遠的小漁村，村民們全靠出海捕魚為生。

而故事就發生在這個連空氣裏都泛着淡淡海腥味的小村子裏。

兩位純潔幹淨的漁村少年，在各自原生家庭的摧殘中走到一起，彼此取暖，互相救贖。

為了改變命運，兩位少年相約讀書，考取大學，要去更遠的城市。

然而他們思想保守的父母卻難以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同性戀，其中一位少年的單親父親更是因此跳海自殺了，少年從此背負着難以想象的巨大心理壓力。

電影是開放式結尾，将最終兩位少年是否堅持夢想與愛情的問題留給了觀衆。

不得不說，《漁火》從劇本，到選角，到拍攝，到成片，每一項都是力求精湛與完美，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是震撼人心式的。

“有人嗎！”

一位少年在密閉的漁船裏哭泣，海水擠進船板裂縫，将少年的褲腳打濕。

他被酗酒的父親關在了漁船裏，如果再不出去，不斷滲入的海水遲早将他淹死。

“是誰在裏面？！”

另一位少年星夜捕魚歸來，尋覓哭聲，一番努力後終于将鐵鎖斬斷。

粼粼海水映着滿天星光。

重獲新生的少年撲在救命恩人的懷裏泣不成聲，瑟瑟發抖，他差點就沒命了啊…

“原來同性戀真的會傳染！你媽是同性戀，你也是！老天爺，你造孽啊！”

“撲通”一聲巨響，單親父親跳進洶湧澎湃的海水裏，幾秒就被卷得不見蹤影。

少年被捆在岩石上，見證了他父親用生命親手給他制造的懲罰，哭到暈厥，不省人事。

……明明說好的愛情文藝片，到手裏後才發現原來是一把無比鋒利的刀，還攪得小葡萄回家的路上眼睛一直都是紅紅的，怎麽逗也都是一副傷心的模樣。

駱酒氣得額頭上的青筋都“突突”得跳。

駱漢成和葉雨萌兩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前駱漢成推薦他看一部星際片，吹得天花亂墜，結果那粗制濫造的程度沒把他惡心得幾天都吃不下飯。

沒有下次了，這兩人……

永久黑名單。

“哥，我覺得他們會在一起的，有更好的生活。”已經晚上九點半了，夜幕漆黑，金石公館內一片安靜，過往行人和車輛都很少。柏油馬路上映着歐式路燈柔和的光芒，池意和駱酒沿着路邊的白線行走着，影子每經過一盞路燈，都要經歷被無限縮短、又無限拉長的過程。

相比之前，聲音裏滿是篤定，幾乎沒有哽咽了。

駱酒突然很想揉一揉近在眼前的小腦袋。

這個叫“池意”的小朋友，總喜歡用平淡、乖巧的外表來僞裝自己，不願流露過多的情緒，在陌生環境裏也總是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擾別人。

只有當不可抗的因素出現時，才會将他擊開一道裂縫，将內心深處的東西展露出來。

比如上次的醉酒，他對他委屈的哭訴，比如這次的電影，他情緒的波瀾變化。

明明這麽生動可愛。

不過也好。

不給別人看。

就給他一個人看。

駱酒心裏想着，手也不自覺地伸過去，胡亂揉了一把。

對此毫無防備的池意被驚得渾身一哆嗦……突然站在原地不動了。

“怎麽了。”駱酒皺眉問他，語氣充滿不悅。

這麽小氣？摸一下就生氣了？

那他媽怎麽給寧榮抱的時候就那麽開心，躲也不躲一下？！

“…我們換條路走好不好？”池意假裝很自然地提議。

“……”

啊。駱酒想起來了，上次醉酒的時候，小葡萄也是站在這個路口，死活不肯挪一步。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啊。妙。

“你，怕黑啊？”駱酒剛才的不悅瞬間沒了，明明只有四個字，語調拉長到都堪比說八個字的時間了。

他就喜歡看池意明明慌得手足無措，表面上卻假裝什麽都沒有的樣子。

讓池意自己繃不住，一點一點把情緒往外洩給他看。

不光是慌亂、委屈、得意，他還要看更多的。

人就是這樣貪心，一旦嘗到了別人嘗不到的一點東西後，就還想要索取更多。

“我…我不怕，你別亂說。”池意不喜歡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盡量穩住陣腳，“大不了，走、走就走嘛。”

“哦，不怕。”駱酒勾起唇角，瑞鳳眼也彎起了一個弧度，他從褲兜裏掏出手機，幾下滑開至相冊，“那我不妨就做次好人，來幫你回憶回憶，那天是哪個小朋友，怕黑不敢走路，最後讓我背回去的！”

“？？”

池意好奇地瞥過去，沒兩下就把視頻給看明白了，他哥竟然把他那天的窘相給錄下來了？！

池意憋得滿臉通紅，手指不自覺地卷起一邊的書包帶子，“删掉！”

“不删怎樣。”駱酒把手機舉過頭頂，面無表情，語氣嚣張。

“給我！”

“不。”

“給我！”

“你追上我再說吧。”

駱酒長腿一邁，專朝前面漆黑的道路跑去。

同時在心裏嗤笑一聲，什麽換條路，這裏就他媽這一條路——

一路狂奔，一路打鬧，一路嬉笑。

……等跑過這段路，池意才驚覺剛才發生了什麽。

他沖過來了！

不是驚悚、不是恐懼，是……是別的什麽令他血液沸騰的東西。

“哥，你身上有股淺淺的木質香。好好聞啊。”知道視頻是不會被删除的了，池意小聲嘀咕了一句別的，只是聲音實在太小，駱酒沒聽見。

作者有話要說：  駱酒把池意一把嵌進自己的懷裏：好聞就多聞幾下。感謝在2020-04-06 18:29:48~2020-04-07 20:02: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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